“您快别这么称呼!”毛线笑着托了下她的手臂,轻轻按了下:“您跟我小姨年纪差不多,就叫我毛线好了!”
“啊”王爱莲嘴上说着不能,脸上却堆满了笑意。

想来是她闺女聪明伶俐,讨得老师的欢心,人家才能这般和善,当然,她不会因此怠慢,人敬她三尺,她敬人一丈,这个道理她是懂的!只是,接下来的谈笑越发自在起来。她发觉这个老师倒不是不近人情,人家只是有涵养,不像她们这般村妇,一开腔就大嗓门,能嚎出三里地去,瞧着人家这细声慢气的,她每说一句,人家不管搭不搭话都要点下头,或者微微笑一下

就人家这个范儿,那真是浑身上下都长满了文化细胞啊!

“读书人到底是不一样,难怪于主任家那儿子只看我家小小一面,就相中了!”

王爱莲一想到这事,脸上便有了得意之色,毫不夸张地说,她这几日做梦都能笑出声来,那于主任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人那儿子又是什么儿子?在要放在过去,那就是地主家的少爷啊,锦衣玉食养大的,这样的好事就落到她家头上了?

“许是我三月三在老爷顶上的许的愿应验了,赶明年抱了外孙子,我一定得去还!”王爱莲这心思一下子飘出老远,直到感觉到脸上的目光,才回过神来。

“毛老师,冒昧问一句,您结婚了吗?”王爱莲问。

她突然想起刚那小伙子好像说是她男朋友来着,让小小这么一闹,她对“男朋友”这几个字格外敏感。他们乡下人说找对象,城里说谈男朋友,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孤男寡女那点事儿么!

毛线微怔,脸上涌起一层热浪,这个问题,有点难说啊!

她犹豫了一瞬,道:“还没呢!”

诚实无疑是一种美德,可是适度的谎言能让大家感觉都舒服一些,比方现在,毛线实在是没法在学生家长面前坦然地说“我结过一次婚,又离了。”

她只好用一句“还没呢”,笼统盖过。

王爱莲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眼珠子转了两转,又慌忙推出一张笑脸,道:“你们城里姑娘条件好,不愁嫁,不像我们乡下人,寻婆家要趁早,这二十五往后,好下家就不多了!”

毛线笑了下,不置可否。

王爱莲看了她一眼,也觉得自己说多了,正准备岔开话题,就听得毛线来了一句。

“您给晓晓找的这个下家,比她自己谈的那个,条件要好些吧?”毛线好似随口一问。

她的视线落在屋里的墙壁上,这房子带着一种原始的朴素——里面还裸露着青色的砖块,整齐有序地排列着,没有被大白和花里胡哨的壁纸所覆盖,只从炕往上起贴了一圈的白纸,目测有一米长,两尺宽,靠近炕头的地方,有些泛黄,想来是常有人在坑头靠墙坐着的缘故。

王爱莲怔了片刻,本想着搪塞过去,又一想,小小这老师瞧着是个通情达理的,兴许还能到帮她劝劝那个不开窍的死脑筋闺女呢!

“那是自然!她是我亲闺女,我还能害她不成?”王爱莲说到激动之处,两条腿很自然地盘上了坑,道:“你知道她在学校里也谈了一个吧?”

毛线点头,听她说下去。

“那是什么人家?”王爱莲提起这事就一肚子气,觉得她这闺女是被猪油蒙了心。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毛线有些不好意思,大学其实还是以技能教育为主,比较少关注学生的个人情况。

“我可知道!”

王爱莲哼哧一声从鼻子里冒出两股冷气,叠在腿上的小肚子跟着一鼓一鼓的,像只受气的河豚。她也没见过小小那个所谓的男朋友,只是一听说也是个山沟沟里的,她就来气,她费劲巴拉呼哧带喘地供女儿上学,可不是为了把她送山沟沟里给人当媳妇去啊!

“一个贫困户找了另一个贫困户,将来还有生儿育女,那将是什么的日子?”王爱莲气愤道:“那不就是难上加难么!”

毛线干笑了一声,无从反驳,有情饮水饱这样的话,她是说不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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