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吃饭好像从来都没有等过老娘上桌,而且也没觉得是多大的事儿。
他们爷爷在的时候,奶奶是从来不上桌的,厨房里有一张小矮桌,就是她老人家常年吃饭的地儿。记忆中,他们老爹倒没有那么多事,没有禁止过老娘上桌,只是,老娘作为家里的主厨,厨房才是她的首要阵地,每一道菜都有她亲自掌勺且传送,常常是等菜上齐了,他们爷仨已经吃半天了,中间还得不停地为他们跑腿儿,添这添那的。

说起来,就连过年都没有一家人同时坐下来再开吃的时候,那前面上的菜不都凉了吗!故而,他们都习以为常了,似乎老娘这一生的价值理所当然地定位在伺候这一家老小上

邢武最先反应过来,过去厨房喊他老娘:“妈,开饭了,都等着你呢!”

“等我干啥!你们吃你们的!”邢大娘说着将一小碟糖蒜递给他:“把这个拿出去!”

“妈!”邢武喊了一声,站着没动。

他喉咙里紧得厉害,故而这发出的声音也有些走调。

此时,灶台上的铁锅里,正在咕嘟咕嘟地冒泡,剧烈的声响盖过他的声音。邢武小心地吸了下鼻子,在一旁默默地候着。

“还没好呢!”邢大娘笑道,她用力搅动着手里的木铲子,专注地盯着面前这一锅玉米面糊糊,等着一圈都起了泡,这才迅速拿了勺子,倒了一汤匙油,放在炉口加热,等到勺里的油也烧的气泡,她又一把抹过案板上的葱花倒入烧热,紧跟着“呲溜”一声,滚烫的勺子的锅里转一圈,一锅喷香的玉米面糊糊就做成了。

邢武下意识地吸了一下鼻子,不得不说,他老娘这熬玉米面糊糊的技术,真是一流,闻着就想喝啊!

他这边感叹的功夫,邢大娘已经盛出两碗了。

邢武非常殷勤地接过,一手托一碗,小心翼翼地端出去,捧宝一般。

“当心别烫着呀!”邢大娘在身后喊了一句。

她这小儿子虽取了个“武”名,可干啥都是文绉绉的,缺少那么点男子气概。当然,也不全是坏处,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没惹过事,干啥都不出圈!这一点,倒是让她很省心。不像那个大的,名字叫的倒是文气,那胆子大得呀,能把天捅出个窟窿来。

“这哥俩要是能相互匀匀就好了!”邢大娘暗自感叹!

她这边用托盘一次性端了余下的几碗,杜云坐在外边,最先起身接了过去,毛线也跟着起身,依次将汤碗放在各人面前。

“怎么不吃呢!”邢大娘笑道。

“孩子们都在等你!”邢大爷的重音落在“等”上。他心情很好,故而声音里透着愉悦。

“哎,等我干啥,你们先吃,我再去夹点咸菜来!”邢大娘说着又要出去。那咸菜缸是放在院子里的。

“我去!”邢武起身,按了下他妈的肩膀,让她赶紧坐下。

“不用等我的,这天冷,饭菜凉得快!”邢大娘说着把围裙和袖套一齐解下,才正式落座。

“要的!”毛线笑道:“您给我们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当然得您先动筷子!”

这倒让邢大娘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这手艺自然是没法跟人家大饭店的厨子比的。她想当然地认为像毛线这样见过“大场面”的人定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

“家常便饭!”邢大娘腼腆一笑。

她不知道对常在外边吃饭的人来说,最惦记的就是这口家常便饭了。

“非常好了!”毛线撸了下袖子做出大吃一顿的架势,笑道,“大娘,可以开吃了吗?”

“可以!可以!”邢大娘被这姑娘的憨样儿逗坏了。

看她一直等着自己动筷子,就先夹了一筷子放到自个碗里,这好像还是她头一次吃饭时先动手,那鱼又很大一只,邢大娘一时不知道第一筷子应该先夹那儿,故而只夹了点菜码。

毛线也是。

原本她以为不过是普通的大锅炖,却在第一口就被惊艳到了。

“这是白菜?这么好吃!”毛线很是惊诧,这白菜有股子自然的清甜。

“是!”邢大娘笑道。

这白菜是秋收后晾晒好的菜干,这搁里面一炖啊,菜叶重新舒展开来,吸足了汤汁,白菜特有的清香加上鱼汤的鲜香,那滋味儿,简直不要太完美!

已经很久对食物没有感觉的毛线,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体内的某根神经正在悄然苏醒,一番挣扎之后,她悄悄地碰了下身边的杜云,瞟了眼他碗里的花卷。这么好的菜,不来点主食实在是对不起邢大娘的厨艺。

杜云会意,夹了半截花卷给她。

邢大娘看着她俩人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视线。

整顿饭下来,毛线一直在专注地吃菜,并不多嘴,只在最后才忍不住问道:“刚我们吃的那个圆片片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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