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看不清这其中的利害,只当她老娘是受了春桃的蛊惑,才做出了这种糊涂事。可她这当女儿的,心里很是清楚。她老娘活到这把年纪,早就是人精了,岂能随便被人利用?这根本就是她老人家的意思啊!她老娘这心里明白着呢,人家就是要为她的儿孙争这一碗肥肉。
若从血缘上讲,毛一丁是亲侄子,确实比王鑫远近。

可这王鑫远是她一手带大的,这其中的情分早就超越了血缘。这一点,也是她起初没有想到的。她并不是一开始就将王鑫远当亲生儿子养,王鑫远也肯定不是一懂事就拿她当亲妈待,这其中的曲折和变化,旁人不懂,他们娘俩可是心知肚明。再说句到家的话,人家老王待她娘俩,到那个份上了。他这人一走,她就把辛苦攒下的这点家底从孩子手里诓走?这是人干的事吗?毛瑾做不到。她总能记起老王走时的模样,他睡得很安详,走得很踏实,一定是对她很放心。她不能辜负了老王啊!不然以后下去有什么脸面跟他躺在一个墓穴里呢?

毛瑾一想到老王,这心里就泛潮,眼圈也跟着红了。

王鑫远见状,赶紧表态:“妈,我错了。我当时真没想到这么多,只想着讨好他们来着,我不想你因为我跟姥姥那边闹得很僵。”

他这倒是实话。

王鑫远天真地以为,有一些东西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对这一次突然被邀请,他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他如今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个鼻涕当啷的拖油瓶,姥姥年纪也大了,他寻思着应该没有那么讨厌他了。可他不知道,有的人,对另一些人来说,存在即是伤害。每见一次,这心里的疼痛和不甘就会加重一分。

“瞎说!你有什么错?”毛瑾要是不知道儿子这点心思,这妈就白当了,她叹一口气:“你没错,错的是他们!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毛瑾不是那六亲不认的,娘家这些兄弟姐妹们,谁家有事,她都出过力。只是她忽略了一点:斗米恩担米仇。

她长久的付出变成了理所当然,更别提什么感激,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了。她那贫苦出身的老娘更是被她养成了一条真人版的贪吃蛇,频频朝她吐出猩红的蛇信子,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她不能唠叨,也没法计较,毛线屡次要为她鸣不平,也被她按住了。

这不是妈,就是一个妈生的,有什么好计较的?

可是话说回来,谁能比谁傻多少呀?

她不计较,不介意充当“冤大头”“傻二姐”的角色,但不等于她心里没数。尤其是当初老王去世的时候,那么多兄弟姐妹竟没有人肯出来帮着孩子们一把。为啥呀?不就是觉得她娘俩将要被人赶出家门了,怕沾染上他们嘛!

毛瑾这心里明白着呢!

故而这两年,她这心也硬了。不怎么跟娘家人走动了,连她老娘那边也是能躲就躲。没承想这次还是撕破了脸面。说不难过,是假的。这老话说得好,有妈才有家,这人甭管多大岁数,还是得有个妈,可如今,闹成这样,她不只没了娘家,妈也怕是要没了。

毛瑾一想到这事,这胸口就闷得慌。

故而,对王鑫远拌的小菜,也提不起兴趣来,只是象征性地拿了勺子,搅来搅去,竟是一口都吃不下。

王鑫远见状,也不敢劝了,只是不停地给他姐使眼色。

谁承想,他姐这个没良心的竟然从他妈手里拿过勺子,自个儿呼噜呼噜连粥带菜吃了个盆干碗净。

王鑫远平生头一次对她姐起了反叛的心思!恨不得马上将她扫地出门!

毛线则大大咧咧地抹了嘴,嘱咐她妈好好睡一觉就出去了。

王鑫远很是无语,道:“姐,你不觉得有点”

“是有点咸!”毛线又跑去倒了杯水,咕噜咕噜一通猛灌。

王鑫远在一旁直撇嘴,就他姐这风风火火的做派,要找个正经对象,还真是费劲!毕竟,这正常男人谁愿意找个爷们回家啊!

他正腹诽的时候,毛线猛一回头。王鑫远来不及调整表情,硬挤出一个笑脸,道:“姐,慢点喝!”

毛线贪吃了半碗咸菜,这会儿嗓子里齁得难受,顾不上理他,接着又灌了一杯水。

半晌之后,她才开口:“惹着你妈的是她妈,不是我,你冲我来什么劲儿啊!”

一提这事,王鑫远就泄气,他妈这一来一回的,精神气可完全不一样,可以说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了。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这老太太能经得起这么折腾吗?万一真的落下了什么心病可就麻烦了。再者说了,总不能就这么跟那边断了来往吧?

毛线听他这一番嘀咕,直接打断他:“王鑫远,你祥林嫂附体了吧,就这么点事叨叨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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