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冰只当他是这些日子因为应老师的病折腾坏了,宽慰道:“杜云啊,应老师这个病你也别太操心了,这不手术都做了吗,且等着慢慢康复吧!”
“知道的,姐!”杜云趁着韩冰不注意将红包从后屁股兜里抽出来,塞进她车里。

“那行!我还得去接孩子呢!有事随时联系。”韩冰觉得这杜云变化都是挺大的,别的不说,能为了他妈这病花那么多心思收集应老师之前那些资料,也是很用心了。

“好嘞!”

杜云看着韩冰走远了,才打开人人账号,果然看到了那篇情真意切的寻人启事,毛线以杜云的身份给他母校的学生发了帖子,请他们帮助寻找应老师当年教过的学生,鼓励她勇敢面对癌症。她甚至还提到了杜云跟她讲过的几个小趣事,怀念过去那些旧时光。

杜云看着下面那些密密麻麻的留言,眼眶竟然有些发热。

说实在的,他之前从没觉得父母当老师有什么好,干的竟是些费力不讨好的活儿,而且作为教师子女的他,可以说是被全面无死角地监控着,真是在学校放个屁都会被老师打小报告,这种“特殊待遇”一直持续到高中毕业。

这些都不提了,他爸之前辅导过那么多进了重本的学霸们,逢年过节的,连个问候都没有,还不如那些学渣呢。想当年,他爸是怎么给人家补课的?学校上完课还领到家里来,年三十的上午家里都有学生补课,不只他的书房,沙发、餐桌全被当成了书桌,屋子里满满登登挤得都是学生。照着现在这种收补课费的标准,他家早就发了。可他爸当年,是分文没有,还得自己掏腰包买课外资料辅导。那会儿要是时兴集五福的话,他们家保准能垒一屋子敬业福。

杜云回去时,他妈还在楼下等着。这半天,应英又跟这些老太太列数着自己教过得那些“桃李”,言语之间,满是骄傲。

有个老太太问道:“应老师,您上回去北京儿,是不是也是学生给安排的?”

她那声“北京”后面的“儿”拖的分外长,应英看了眼走过来的杜云,笑了下:“都是我儿子朋友安排的。”

“还是您家杜云出息啊!”

“没什么,出门在外的,谁还没有一两个朋友。”应英嘴上说得很是谦虚,可那眉眼间全是得意,两只手背在身后,身子挺得笔直。

“哎呀!这可了不得啊!听说北京那医院排队都不好进!”另一个老太太说道。

头些年,她家老头子得病的时候去过一次,那叫一个费劲儿,连着半个月都没排上个,最后还是找人从长沙做的,当然,人也没了,多会儿提起这事儿,她这心里都有个疙瘩,觉得当年要是在北京做了,没准能多活几年呢!

“没有吧,我们没排队。”应英漫不经心地撩了下头发,转向杜云:“是吧?”

“是。”杜云点了下头。

他早就看清了他妈的意图,无非就是想在这些老太太面前好好地显摆一把,把之前因为小杨那档子事舍出去的脸面都捡回来。

这个台子,他得帮着搭好。

其实,这些日子杜云也感觉出来了,先前那些老太太们见着他妈都是阴阳怪气地喊“应老师”,这会儿倒是“您”长“您”短的,他听着是别扭,可是他妈好像很享受这一套,每次送客人下来,都要从这儿站上一会儿,显摆的意图格外明显。纵使这样,那些老太太们仍是热情不减,想了解更多关于“北京”的事儿,毕竟那是天子脚下,听说大街上随便拽个人都是千万身价,了不得啊!

应英眯着眼睛,嘴角挂起一抹淡笑,眼前这一幕,正是她想看的,很好!

杜云捏着手机,站了一会儿,道:“妈,我们出去走走吧。”

应英回神,笑道:“那就走走!”

应英微笑着跟中众老太太摆了摆手,娘俩在别人面前是营造了一幅母慈子孝的美好画面,只是应英很清楚,儿子的身子是僵的,他们的距离不在身体,而在心里。

出了小区,应英脸上的笑一点儿一点儿隐去。她径直走向小区旁边的亭子里,从兜里掏出手绢拂去长椅上的灰尘,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你要实在气不过,打我一顿也成。”

说罢,她先坐下了,又指了指另一边,示意杜云也坐下。

应英心里知道,娘俩终究会有这么一天,她也不是有意避而不谈,是没那个脸面谈,应英在杜云面前,一直是老师和家长的双重身份,她从没有想过让儿子看到自己那么恶劣的一面。准确地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会有那么差劲儿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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