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却传来“轰隆隆”的巨响,转头看时,一道水柱从海妖洞窟般的嘴巴里喷涌出来,直达高空,伞状散开,从远处看就如同一道喷泉。
“哦?”楚邪露齿一笑,“原来你还会自己造水吗。”

海妖身为深海巨兽,能够驾驭和创造水的力量,在金木水火土五系当中,隶属于水系。眼见自己搁浅在海岸上了,海妖即刻创造海水,来获得适合移动、生存的环境。

大量海水滚滚流淌,片刻时间,坑洞已被填满一般,海妖平躺的身体能够借着水的浮力直立起来了。

楚邪不会给它重归大海的机会,原地跃起,降落在海妖头顶上,持剑刺下。这一剑直奔额头而去,因为他知道,额头是海妖身上最柔软的部分。

……

迎着午后的朝阳,楚邪站在坑洞的外面,目光中的兴奋神采已然消退,沈飞能够明白,对武痴而言,战胜对手之后充斥了内心深处的并非是喜悦而是空虚,是继续寻找下一个强有力对手的期待。

他几乎可以断定楚邪不会仗着占据优势便痛下杀手,更能够断定楚邪与海妖交战完全不是出于守护南通城平安的目的,而是非常单纯的,单纯地想要和强大的对手交战的愿望。

沈飞心里面有些犹豫,犹豫自己是否应该在此时上前替楚邪给海妖一剑,彻底终结了海妖的痛苦也根绝了南通城的灭顶之灾。

正在犹豫的时候,蓦然发现一道滔天巨浪从水平面上升起,大喝:“糟糕!”而与此同时,海妖嘴里喷出水柱。

身在近处的楚邪显然没有注意到远方腾起的白浪,眼见海妖仍有反抗的余力,双足发力腾起三米多高,降落在海妖头顶上,持剑奋力刺下。眼看剑锋快要刺入对方的颅骨了,浪头拍来,不仅阻止了楚邪的攻势,更是让他足下踉跄,人仰马翻。

突如其来的滔天巨浪,不仅让楚邪陷入被动,更使得海妖重新获得了适合移动生存的环境,交锋的形势彻底对调,而对调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楚邪的一时心软而已。

楚邪此人虽然爱武如痴,但是心地颇为善良,并无害人的意愿,每次与高手交锋都是点到为止,嫌少有下死手的情况,只是大多数前宿名辈自感被一个小辈打败颜面无光,而怂恿门下弟子找他寻仇,由此留下了许多的敌人。

眼见楚邪被海浪所困,沈飞终于按耐不住了,足下发力,从城墙上掠出,匹练一般射向水面。片片花瓣飞舞,朝花夕拾剑在他手中凝聚成形,向前递出。

“刷!”匹练一般划过天空,到达水面,剑罡轻松撕破白浪,刺中海妖的额头,崩碎成碎花片片,沈飞却借着反震之力拉起楚邪,远遁而去。

“哗!”重新来到水面上,灌了一肚子水的楚邪大口呼吸,蓦然被浪头拍到,以楚邪之能也是受惊不小,连续灌水,被呛的不行,九州以山地、平原为主,临海地界毕竟是少数,因此楚邪对水并无好感。

沈飞一只手拖着他,双脚在水下踩水,缓目四顾寻找海妖的所在。他本想就此带着楚邪远遁离去,可受到海浪影响,加上对方喝水慌乱之下挣扎反抗,并没能如愿,暂时来到水面上,大口吸气调匀呼吸。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对楚邪道:“怎么样了楚邪,赶紧出水吧,水下是海妖的地盘对咱们非常不利。”

“他奶奶的,敢暗算小爷,等小爷缓过劲来,一定抽出这畜生的鱼骨,扒净它的鱼鳞,否则难解小爷的心头之恨。”正说着,大片的黑影出现在两人足下的海域里,城上军士全部着急的提醒。

正在踩水的沈飞立刻意识到危险,一手向前推,将楚邪推出了水面,自己则被从水下袭来的血盆大口吞进了肚子,尸骨无存,引起一众官兵们的唏嘘。

脱离危险的楚邪并未有丝毫喜悦的心情,恰恰相反,他的心中愤怒极了,达到极限。楚邪这辈子还从未有过被人搭救、欠人人情的经历,沈飞是第一个给了他如此感觉的人,楚邪很愤怒,既愤怒于本身充满自信,即便沈飞不施以援手,也能够妖口逃生;同时愤怒于沈飞明明无力自保,却为什么偏偏选择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救他。

非常不能理解,在楚邪的印象中,世人便该是自私狡诈,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屠狗之辈。

下一刻,三千匹脱缰野马具现而出,威风凛凛,似要将海水踏平。却另有一道剑光越过了他,直奔水面。仔细看,那持剑的人是个女子,瓜子脸、杏仁眼、白皮肤,长发飘飘,略施粉黛,一身道服,不正是纳兰若雪吗!

沈飞遇到危险的时候,纳兰若雪是最着急的那个人,最会义无反顾、不计代价地施以援手的那个人。经历了炎天倾的风波,纳兰若雪一下子消瘦了不少,却更显得美丽,下巴颏尖尖的,眼睛大大的,水嫩的肌肤吹弹可破。

持剑掠出城头,被一众兵卒惊为天人。纳兰若雪的背后长出了紫色的羽翼,身姿灵动,流光一般冲破水面,很快来到了海妖的近前,连续挥剑劈砍。

那海妖的鳞甲坚硬,连楚邪都不能在其上留下丝毫伤痕,功力远远比不上他的纳兰若雪又怎能做到,随着海妖漫不经心的甩尾,若雪随着激射起的浪花回到水面。贝齿轻咬朱唇,举剑便要二度杀入水中,被楚邪喝止了,“让我来。”

霎时间,万马奔腾,气势汹汹。

楚邪身上封印的野马,有着似红似棕的鬃毛,健壮的四肢、喷涌如灰岩的鼻息和狭长如顶尖掠食者的眼睛。他们的马蹄有着黑铁般沉重,脖子上的长鬃如同飞扬的旗帜,真说起来,倒是和动物界最强的雄狮有着几分相似之处,保持恒定的距离一排排的站立,给人带去肃杀胆寒的感觉。

三千匹野马出现在空中,守城的军士们惊得目瞪口呆,军中战马不少,但能带来如此压迫感的绝无仅有,野马的身份似乎一下子转变了,由被捕杀的对象变成了捕食其他生物的猎手。

“去吧,将海浪踩碎,把那头孽畜给我揪出来。”长剑往前指,三千野马移动开来,悍勇奔袭。

野马是一种性格狂躁的生物,集群而居,同样生活在草原上的顶尖猎食者狼群除非饿到极点,否则绝不会打马群的主意。野马天生具有攻击意识,会故意冲撞牦牛、羚羊等食草动物,从而独占丰美的草场。普通野马尚且如此彪悍,开启了灵智的灵马攻击力则更强,三千野马同时奔袭,就如同一把削铁如泥的战斧笔直插入深海之中。

这一次,连海妖都唯有哀嚎了!

黑铁般的马蹄一次次踩踏而下,如同一道道闪电纵贯全身,为深海巨妖带去巨大的伤害。后者神志被控,即便受损严重也是不为所动,继续向着水底更深处潜降,眼看就要被它逃走了,忽然有一道刀斧般的光芒从海妖身体内部迸射开来,光芒璀璨凛冽,带给人神鬼莫测的压力。

紧接着,一道人影顺着光柱离开了海妖的身体,逆着野马前进的势头回到水面上。此人一身青衣如松,短发向天,手持三尺仙剑英气不凡,正是沈飞!

沈飞逆浪飞来,逃出生天,与喜极而泣的纳兰若雪紧紧拥抱在一起,引起城上士兵的欢呼雀跃。原来,海妖身躯庞大,食道纵横八达如同山间甬道一般,沈飞在其中以仙力护体,腐蚀的液体不能对他造成丝毫伤害,来往查看,找到海妖体内相对脆弱的一环,凝聚破袭剑意于剑上一举刺穿它的躯壳,破体而出,这才有了乘虹光现身的惊艳一幕。

海妖内外具遭重创,额顶符箓浮现而出,短暂的闪耀后,鱼尾拍打,掀起层层巨浪避开野马群的进击,向深海之中潜降下去了,与上一次离去的时候不同的一点是,这一次的它,终于遭到了伤及根本的重创。

深海之中非人力能够达到,三千野马无从追击,折返回来。沈飞与纳兰若雪紧紧相拥,以温暖的体温传达爱意,终于依依不舍地分开的时候,看到楚邪御剑飞来,本以为他是来道谢的,没想到落地之后,径直挥拳打过来,毫无征兆。

毫无准备的沈飞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蒙了,完全没有准备,拳头径直击打在左半边的脸颊上,打的他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栽下湿滑的礁石。吓得纳兰若雪尖叫怒斥,惊得城上士兵掩面唏嘘,几乎所有人都被楚邪突如其来的一拳弄蒙了。

“谁让你救我的,大混蛋!小爷我需要你救吗!”直到楚邪说出愤怒的缘由,才让不明就里的人们恍然大悟,却也是哭笑不得的。

沈飞踉跄两步,终于站稳了,低着身子凝固了一瞬间,缓慢起身,擦净唇角的血,正要说话,楚邪却已经重新御剑而起,回到城墙上了:“记住,小爷我的命硬的很,区区海妖根本不是对手,不需要他人的援手。同样的事情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目视楚邪离去的背影,沈飞唯有苦笑,明明早知道他会如此,可当看到楚邪陷入险境的时候还是无法自制地出手,因为沈飞是一个讲究恩义的人。

“楚邪这家伙是不是有病啊,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反而是纳兰若雪气不过。

沈飞将她搂在怀里,望着天空道:“随他去吧,楚邪的脾气你也应该知道的。”

“可人家气不过嘛。”

“算了。”

……

夜间寒风刺骨,南通临海,晚间海风从东海吹来无可避免,只是吹来的海风中,却有着腥臭的气味,引起沈飞的不安。

房中灯盏昏暗,到了深夜仍然不灭,纳兰若雪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对坐立不安的沈飞道:“沈哥哥,快睡觉吧,那海妖已经受了重伤,不会再回来的。”

“总觉得不安稳,若雪你先睡吧,我去外面看看,没事情自然最好,万一有事也能提前有个防备。”

“沈飞哥哥,提心吊胆、畏手畏脚可不像你的风格。”

“呵呵。”

“如果你执意要去的话,便把七小带上吧。”

“不,七小留给你,记住,以后无论何时都不要与它们分开。”

“沈飞哥哥,人家躺在屋子里能出什么事啊,还是你最需要它们。”

“你忘了上次的事情吗,若再发生,恐怕想要救你离开虎口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沈飞哥哥……”

“你先睡吧,切记别睡的太死了,我总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要不人家随你一起去外面瞧瞧吧。”

“外面风大,你身子骨寒就不要出去了,守着暖和的屋子睡一会儿,能够一觉睡到天明就最好。”

“我们明天就出发吗。”

“真希望是个平安夜。”见识了海妖的强大,沈飞对于通天教实力有了重新的评估,心中多加了小心。

推门出屋,院子里黑漆漆的,挂在屋梁上的灯笼全部泯了光,与张牙舞爪的树枝一道随着从东边吹来的风晃过来晃过去,天空一片昏暗,黑云压境,月隐不出,给人带来压抑的感觉。

沈飞心念一动,花瓣云凝聚成形,载着他飞出了院子,飞到城墙上。离得尚远,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径直飞了过去。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啊。”那人便坐在城墙瞭望塔的顶子上,身材高大健壮,重剑平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除了楚邪还能有谁。

“你不也没睡。”楚邪头也不回,语气也冷冷的,似乎还在对白天的事情耿耿于怀。

沈飞胸怀宽广,不会和他计较,径直坐在他身边,望向波涛汹涌的海面:“有什么发现吗。”

“那边。”楚邪伸出手指过去,“似乎有东西要过来了。”

“海面上吗。”

“海面上。”

“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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