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黑色旋风从天而降,阿蛮又飞了回来,她跟着旋风一起,旋转的头晕目眩,摇摇晃晃地半蹲在两人面前:“哥哥,姐姐,你们还没走啊,”不等两人回答,又道:“这里很大的,你们不走的话,陪我玩好不好。”
沈飞见她归来,又惊又喜,抿嘴笑道:“阿蛮,哥哥姐姐不属于这里呢,我们想出去,可又不知道出去的路,你能为我们引路吗?”

“阿蛮不想你们走呢。”她愁眉不展的说道。

“可我们不属于这里。”沈飞的语气像是大人哄小孩。

“那好吧。”阿蛮转了转眼睛,“我们捉迷藏,只要你抓到我,阿蛮就为你指引出去的路。”

“这可是你说的哦。”

“拉钩上吊。”

“一言为定。”

几乎不用多做解释,当赌约达成之时,铺天盖地的凛冽寒意涌现出来,封锁了空间的各处,冷宫月倒持雪尘,以剑柄对准了半空中的阿蛮,在外人面前,她始终冷得像落在树梢上的雪片,静静地等待着出手的时机。

雪尘的肃杀寒意,可谓天地间的极致力量,以冷宫月站立之处为中心,方圆百米的空间内都在结冰,所有的冰晶粘结成一座牢笼,一座寒入骨髓、坚不可摧的牢笼——冰牢!

一般情况下,冷宫月只消亮出剑锋,便可斩敌于千米之外,今日因为怕伤到阿蛮,所以特意使用了这种既耗费能量,又声势巨大的招数,可谓用心良苦。

阿蛮却不领情,蜓翅扇动,黑色的旋风覆盖了身体,逆冲而起,周遭俱是快速冻结之中的空气,她左躲右闪,不得脱身,无奈再度显现出身形。

沈飞站在地面上,扯着脖子叫嚷:“怎么样,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吧,快投降吧,乖乖地为小爷引路。”

“想得美。”阿蛮撇嘴娇嗔,双手快速结印。结印完成后黑色的旋风分开为六股,每一股都比之前的更小,但也更快,分别向六个方向冲去。

“呦,还挺厉害。”在沈飞的印象里,平和温顺的民族就该不谙战斗之法。

冷宫月也是皱了皱眉头,倒持的雪尘转为正握,剑鞘不除,剑尖刺往空中,“呼。”冰雪更盛,冰牢闭合的速度快了数倍,六股旋风分别受肉眼可见的巨大冰雪笼罩,脱身不得,沈飞哈哈直笑,冷宫月迎风面对,毫不动容。

六股旋风又各自从中分开,变为十二股,十二股变成二十四股,二十四股变成四十八股,片刻时间数不清的黑色旋风充斥了眼界,沈飞惊讶的合不拢嘴巴,大呼:“蜓翼族人这么厉害?居然也能被人类灭族?”

“哼。”冷宫月不发一言,双手捏住剑柄,轻薄剑鞘长振,似随时准备离去。

雪尘剑一旦出鞘,威力将十倍增加,沈飞深知厉害,不自觉地走到冷宫月的身后,缩紧了身体,而此时,四十八股旋风濒近各自的点位,随时准备从未能完全弥合的空隙中钻出。

雪尘剑嗡嗡长鸣,似乎早已耐不住性子了,而冷宫月则在等着什么,不急于出手。

果然,当旋风们各自钻往缝隙中的时候,雪尘剑刃上响起一声惊鸣,虽剑鞘仍未脱离,然剑刃周遭的寒气较之前更加肃杀,冰牢瞬间弥合了,如巨兽合上了嘴巴。所有的旋风被困在牢内,阿蛮自旋风中显出身形,歪着嘴道:“你们必须抓到我才算胜利呢。”

沈飞出声回呛道:“臭丫头,你耍赖。”

“你才耍赖呢,规则就是这样的。”阿蛮理直气壮地说道。

“呵呵。抓到你还不容易。”冷宫月转为单手握剑,抬起的左手在身前画半圆,紧握持住,光芒在掌心中聚敛,周遭冰棱包、抄、围、堵,蟒蛇一般缠向旋风。

须知,冰是坚硬、凌厉的代表,像动物一样弯曲、缠卷,实是对本身能力千变万化的应用。阿蛮的旋风虽然灵动,但面对这样强势的冰棱,也很难招架了。

但见被寒蟒缠住的旋风渐趋静止,阿蛮小脸煞白,嘴唇发紫,哆哆嗦嗦地求饶道:“服了,服了,带你们去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冷宫月怕她反悔,用冰蛇捆住了,送往地面。

“我都求饶了,还不放人。”阿蛮撅着嘴抱怨。

“我怕你耍赖。”沈飞替冷宫月把话说了出来。

阿蛮斜觑着他,不屑地道:“狐假虎威,又不是你抓住我的。”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嘛。”沈飞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本以为此话一出,会遭到一阵狂风暴雨的袭击,没想到冷宫月完全不在乎,看都不看他一眼。

沈飞心往下沉,暗道:“明明挺逗的一个人,偏要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真是吃错药了。”

“喂喂喂,你在干什么,快给我松绑,好冷啊。”阿蛮早将两人的名字忘干净了,用“喂喂喂”代替。

“什么喂喂喂,我叫沈飞,都沦为阶下囚了,还要逞口舌之快。”

“我才不屑于知道你的名字呢,喂喂喂。”阿蛮扇动蜓翼,把头枕向冷宫月肩膀,“姐姐,你这么漂亮,仙法又强,叫什么名字啊。”

冷宫月对肌肤触碰这种事情向来不太适应,即便对方是个女人。

当阿蛮的头靠上来的时候,她下意识的躲闪了一下,又以飞快的速度回到原位,大概是不想表现的太过疏离吧。

阿蛮自然感受到了,眼睛弯成半月,笑眯眯地道:“心肠还这么好,姐姐你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哦。”

冷宫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似乎在强调我不是,“冷宫月,这是我的名字。”

“这名字真冷,跟你的剑一样。”阿蛮装腔作势地哆嗦身体,“那我以后就称呼你阿月好了。”

“你们这里,习惯用阿字称呼别人吗。”沈飞问道。

“我们蜓翼族人,都姓百花的。”

“难怪。那你就叫我阿飞好了。”

“谁理你啊,喂喂喂。”

“小丫头,瞅我这豹子脾气诶。”

“阿月姐姐,快救我,这个狐假虎威的家伙要打我呢。”

阿蛮作势,藏在冷宫月身后,后者竟真的挺身而出,抬起剑、架挡在身前。沈飞气不过道:“我靠,冷宫月,你搞清楚立场好不好,你到底和谁一伙的。”

“再让我听到靠这个字,我就把你的舌头揪出来。”冷宫月白衣长身,仙风道骨,一副大侠风范,“咱俩是同门,可不是一伙的,你别误会了。”

“沆瀣一气,女人都一个样。”

“阿月姐姐,他敢骂咱们女人。”

“你替我教训教训他吧。”冰魄碎,空间中卷起黑色的风,沈飞被甩飞十米,“你,你们够狠。”说完最后的遗言,他就整个身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少给我装死。”冷宫月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出发了,阿蛮会领咱们出去的。”

……

原来,在接近光明的地方,存在着类似于蜂巢的洞穴,巢穴呈网状,互相连通,每一个“格子”里,都寄居着一头长相古怪的兽类,这些兽类大多没什么攻击性,低沉的嘶吼也不像警告,而是在打招呼,和阿蛮打招呼。

“你不说,这里只有三个人吗。”沈飞身在旋风之中,与阿蛮的身体贴的很近。对方胸部以下,都被莹绿透明的薄膜覆盖了,看上去像是穿了一层天然的衣服,却毫无衣服的隔阂感,离得近了,感觉就像在触碰肌肤,惹得沈飞心跳一阵阵加速。

阿蛮的身材非常好,前凸之处似乎要冲破你的眼膜,后翘之处,则牵扯得你的身体快要炸裂,沈飞看着她的时候,就像在欣赏一位身在薄纱之中,若隐若现的女人,雄性的荷尔蒙急速分泌。某些时候,他很想冲上去狠狠地摸一把,却又因为更加强大的自制力而连连甩头。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他越来越不敢直视阿蛮,生怕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阿蛮则对身边的小弟弟没什么感觉,一如往常地说道:“你傻啊,这些家伙被当做宠物还差不多,哪能被称为人。”

“它们也都被人类猎杀吗?”沈飞低着头问。

“之前跟我们招手的,长着獠牙的小怪兽名叫悍霖,它眼目聪慧,可以看到千里以外的景象,人类为了捕捉它真是费尽心思,以至于原本群居的悍霖不得不改变习性,独来独往的隐藏在阴暗的角落里偷生。”

“它既然能看到千里以外的景象,为什么还会被人类抓住呢。”

“世间各地,哪里不存在着人类的踪迹,它即便看到了,也难以躲避开,只能从群居改为独居,以求隐藏身形,不被找到了。”

“既然这样,这头悍霖怎么到了阿訇体内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它来的比我要早。”

“这里的兽类我在外面好像从没见过。”

“它们不是兽,而是妖。”冷宫月突然发声,“苍木博大,树根扎于山脉深处结成小兽,为悍霖也。此兽大耳、圆眼,前肢长硕如猿,于树身攀爬,以昆虫为食,使巨大苍木免于虫患。然,其眼可观千里之物,为人类垂涎,招致追猎,偶有幸存,也难在苍木周边活动,置身深山,苟活于世。”

“妖?”沈飞疑惑,“妖和兽要怎么区分的。”

“木、兽、魂三者,参透道化,便为妖。”冷宫月面容严肃地回答。

“参道化?就是入道喽?它们也能入道?”沈飞更加疑惑了。

“万物灵长,人类天生拥有灵性,入道至简。兽类稍次,须经造化,方可入道。魂有灵而无实体,积怨方可入道。木最末,蓄千载灵力,或有入道之可能。”冷宫月忽的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通俗点讲,植物、猛兽、魂魄,只要开启了灵性,拥有了意识,便是妖。”

“除了人类以外的智慧生物都是妖?”沈飞有些惊讶。

“蜀山门规,凡山上弟子,遇妖必斩之。”冷宫月的语气又加重了几分,“阿訇背后的操纵者,救下了如此多妖类,背离蜀道之心已决,咱俩须赶紧出去,将遇到的事情完完整整地禀报掌门。”

沈飞摇摇头道:“人类强盛,做事便可肆无忌惮?蜀山强大,遇妖便要立斩?你这是什么逻辑。我倒觉得,此人救下如此多无辜生灵,本性至善,对蜀山存有异心,也是因为大道不同而已。”

“呵呵,会说出这番话,证明你还不是蜀山中人。”冷宫月的声音很冷,冷到发寒。

沈飞完全不为所动,看了看一脸崇拜地望着自己的阿蛮,又看了看身边洞窟中各式各样的妖怪,不退分毫地道:“祖训未必便是对的,世人须有拨乱反正,自我牺牲的决心。”

“若有一天你为掌门,或可改变一切,但身在今日之蜀山,便需遵循当下之门规,蜀山戒律任何人不得触犯。”他的态度越强,冷宫月的态度就越强硬,两人杠住了,谁都说不服谁。

相对的视线碰撞出火花,沈飞和冷宫月互相对峙着,身体都绷的很紧,黑色的旋风围绕在身边,吹拂他们的衣摆,撩起他们的发丝,减退不了它们眼神中的坚定。两人太像了,也都太强势了,为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不退让一分一毫。

阿蛮站在旋风的角落里,像个巨大的电灯泡,卷入了夫妻间的内战,虽然对冷宫月的言论愤愤不平,可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接着,冷宫月又抛出一句狠话:“现在看来,掌门让你们进司礼监明礼是正确的。”

沈飞身体微微颤抖,良久方道:“尊师重道便是明礼?过去定下的规则都是对的?”

“蜀山兴盛千载,可见教规之正确。”

“正确的规则不一定人道。”

“人道是什么。”

“仁慈!”

“仁慈是什么。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人的残忍,这个最简单的道理你不清楚吗。妖类是种威胁到人类生存的生物,剿灭它们并没有错。”冷宫月大感愤怒,吼了起来,“沈飞,我不明白你在执着些什么。咱俩被吞了,有歹人进入蜀山,我自然要通知掌门,这有什么错。至于,妖怪是否该杀,那都是前人定下的规矩,执行起来有很大的弹性,我又没有让你立刻、马上过去把它们都斩了,你叽叽歪歪地嘀咕些什么呢。”

沈飞道:“我只是看不惯你口中所谓的信条罢了。”

“看不惯你可以去跟掌门说,修改蜀山的戒律,你敢吗。”

“不敢。”

“你倒理直气壮。”

“但有一天,我会改变它的。”

“你还真是同情心泛滥。”

“你知道罗刹国吗?”

“哀默之城?”

“在城墙坍塌的时候,没有任何一支正义的力量赶来救援,军队们挖去罗刹族人的眼睛,将它们泡在黄油里,当成艺术品倒卖。”

“呵呵,人间的争斗,仙人不会轻易过问,这也是仙家戒律。”

“所以啊,所以我才要拨乱反正,我要人世间充满正义,我要手持仙剑的侠客们愿意并且勇于为了不平事拔剑。这个过程,不管在蜀山,还是别的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我来蜀山,只是因为白羽在山上,仅此而已。”

“如果不是我教你,不是云师叔教你,你现在不过是个平凡人而已,有什么资格说大话。”

“我很感谢你们教导了我……”沈飞不再说话了,冷宫月也沉默了下来,两人跟着旋风向前飘,思绪飞往千里之外。

沈飞深埋在心中的想法,悲哀痛苦的身世,即便对邵白羽都未曾提起,今天会对冷宫月说出来,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冷宫月心里想的却是:“哀默之城。原来他是罗刹遗民,难怪行事、风格与我华夏族人有诸多不同之处,难怪他的身上存在着如此多的秘密,现在想来,我真是太天真了,未能及时理解掌门真人的良苦用心。怎么办,到底应不应该将沈飞身上的秘密告诉掌门,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不管了,先出去再说。”冷宫月抬起头,眯着眼看头顶上的亮光,“还要多久,还要多久能够到达出口。”

“今天肯定出不去的,我带你们来我住的地方,是让你们落脚歇歇,明日再启程。”阿蛮坐在黑色旋风的前端,头也不回地答道。

“你说什么。”冷宫月大怒,出手摁住她的肩膀。

“哎呦,你弄痛我了。”阿蛮拼命挣扎,“只有正午,光照充足的时候,出去的路程才会显现,你就算把我杀了也没用的。”

“你说的是真的?”冷宫月右手死死扣住阿蛮的锁骨,“不要对我撒谎。”

“放开手吧。”沈飞手心搭在冷宫月的手背上,“她若是想骗咱们,不要出现,任咱们四处碰壁就好了,用不了几天,咱们就会因为没有食物而变得衰弱,何必多此一举。”

“可是,如果出不去的话……”

“放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相信阿蛮姑娘。”

“那是,你必须相信我,因为没了我,你们根本出不去。”阿蛮一如以往的开朗,好像对冷宫月的无理完全不在意。

沈飞道:“我先谢谢阿蛮姑娘了。”

“愿赌服输嘛,不用谢我。”阿蛮笑嘻嘻地道,“前面就是我居住的地方了,阿野和阿荒应该都在,他们可没有我这么好脾气,你们两个如果想出去,最好收敛一点,免得生出事端来。”

冷宫月自然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哼了一声,道:“我有分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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