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华灯熠熠。
陆唯靠在电梯间的角落,斜对面是一整块的镜子,照着她的狼狈。

原本扎在脑后的低马尾有些杂乱,刚才傅远征强吻她,手指插进她的头发里,微凉的指尖像带着火苗,那种触觉仿佛还贴着头皮,又麻又烫。

眼睛湿湿红红的,有潋滟的水光,荒唐不堪。

嘴唇轻微红肿,口红也被蹭掉了。

口中隐隐还有傅远征留下来的酒气。

他说什么,要将远征一点一点地从她的心里赶出去。



陆唯忍不住笑了出来,可是越笑,眼圈就越红。

他妄想!

痴心妄想!

电梯灯光清冷,纤瘦的身子因为羞愤和耻辱而颤抖着。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将橡皮筋松开,重新打理了一下头发。

电梯停下,她头也不抬地走出去,站在长长空无一人的走廊才发现自己到的是二十七层。

刚才急匆匆只想快点离开傅远征的视线,远离那个是非之地,进电梯后她忘了按楼层,也没注意到电梯是往上的。

是她的心乱了。

她面无表情地折回到电梯里按下一层。

结果电梯在十九层停了下来,安安住的楼层。

门打开了。

傅远征站在外面。

他的手里夹着烟目光深寂地看着她,然后将手里的烟头掐灭在电梯旁的垃圾桶上,还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已经大步走进来,拦住她要逃走的身子,侧身按下一楼。

门关上。

他的手从陆唯的身前掠过,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贴着内壁,却又觉得这样更容易被堵死,可是电梯间就这么大,她又能躲哪去。

医院的电梯会略大一些,明明也才站着两个人而已,陆唯觉得空间狭窄,浑身不顺畅。

突然,背对着她的傅远征一动。

陆唯:“你到底想做什么!”

傅远征的手已经撑在她的身侧,他微微低下头与她的视线齐平。

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惊慌,他淡淡地笑了:“别怕,不吻你。”

清冽的烟草味混着酒精扑面而来。

陆唯觉得他应该是不胜酒力的那种,连说话都带着醉意,也许是他真的喝多了,竟有些温柔的宠溺。

事实上傅远征的确喝了不少,也有几分醉意,刚才楼上那一吻和那些话的确是冲动了。

可既然说出口也付诸行动了,也没解释的必要,或者说,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静静地看着陆唯,她的皮肤很白,透亮,五官精致却没有锋芒,柔和温婉,很漂亮。

他从没评价过女人漂亮,见过的女人多,却不放在心上也不屑。

他突然伸手在她的唇角摩挲,他的指尖微凉,动作很轻,眼神却很暗,像无边的夜色,又像沉寂的深渊,望不到底。

唇角被他咬破的地方微微刺痛,陆唯将头扭开,傅远征却低着头找她的眼睛,看着她。

他问:“疼吗?”

陆唯却笑了,笑得讽刺:“这是你给我下的温柔陷阱吗,让我一步步地往里跳?傅远征你是不是觉得女人都是傻子,受不住男人的糖衣炮弹?”

她之前从不这样对他说话,现在就跟吃了火药一样,一点就炸。

傅远征知道她在气什么,也不计较。

他淡淡一笑,语气很低,吐字清晰:“你不同。”

你和其他女人都不同。

陆唯不想听什么,这会儿伤口疼,她也挣扎不开,虚靠着电梯内壁。

这时电梯开了,傅远征才将手松开。

在五楼,推进一张病床,上面躺着一个即将临盆的妇女。

电梯挤进一张病床再加上医护人员和家属,陆唯和傅远征后退一步,站在角落位置,两人挨得很近,胳膊贴着胳膊。

电梯里都是女人的哀嚎声,陆唯看着女人高高隆起的肚子,里面有一个小生命即将来到这个世界。

她想到自己生安安的时候,九死一生,难产加大出血,几乎要了她的命,如今回想过去,竟是平静的,可平静后是对安安的愧疚。

心底的酸楚慢慢在涌动,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手,紧紧一握。

陆唯这才知道自己颤抖的厉害。

她想挣脱开,可傅远征却越抓越牢,像铜烧铁铸。

电梯到了一楼,产妇被推走,陆唯抢先一步走出去,身后的傅远征身高腿长,两步就追上她了。

“送你回医院。”

在楼上的时候陆唯看到他的司机兼秘书张宋,这会儿人没跟来。

她停下脚步,大庭广众之下她终于抬头看他,“你喝醉了,酒驾,你不惜命,我惜命。”

“现在知道惜命,替我挡枪的时候呢?”傅远征目光有些迫人。

这个时候住院部一楼的人不多,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没什么人会关心这两个人在争论什么,只是俊男靓女多少会有些引人注目。

陆唯往前走几步傅远征就跟上来,她觉得今天晚上的傅远征特别难缠。因为她不知道,眼前这位傅家二公子喝多了就像变了个性子似的,连平常不敢使唤他的顾博森都敢对他吆五喝六。

陆唯被他逼急了,转身清泠道:“傅总,那些话你如果想听我不介意再重复一遍,可是你明明不想听,何必再问。”

不知道她是因为生气还是伤口疼,这会儿她的脸色苍白,连化妆品都遮不住,傅远征的目光倏然平静,只是眼尾还是有一抹桃红,醉意未散。

他问:“尹少城的车在外面?”

陆唯嗯了一声。

傅远征突然靠近,在陆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抬手轻轻捏了捏小巧的鼻子,淡淡的笑容看上去颇有些为难。

“回去吧,我真不能开车送你了。”

这个动作令陆唯一阵恍惚,身子也不由自主僵了一下。

——

尹少城坐在车里,他把墨镜摘了,一双淡茶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陆唯走来的方向。

陆唯魂不守舍,根本无暇去想他是一直看着这个方向的,还是恰巧抬眼看过来。

尹少城侧着身子帮她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她坐下来,他瞧了一眼那双微红的眼睛,漫不经心道:“手术不是很成功吗?”

陆唯愣了一下,想来尹少城是误以为她在担心安安的病,她低低嗯了一声:“这些年多谢你了,要不是你,安安早就没命了。”

尹少城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抓紧了些,调转车头。

后视镜正好能看见住院楼的大门,那里站着一个清隽瘦高的男人,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可那气度不是傅远征还能是谁。

尹少城嘴角一勾,降下车窗,伸出手冲着夜色轻轻挥了挥,不知道在挑衅着谁,又若无其事地将车窗升上去。

“当初说好了,我保安安的命,你做我的妻子,帮我得到尹家的家产,我们各取所需,没什么谢不谢的。”

陆唯心里藏着心事和打算,“到时候我们银货两讫,我会离开北安。”

“陆唯,你可真是没心没肺。”尹少城笑着说,语气很平静,不像他以往的风格。

不知道是气了还是只是说说而已。

陆唯没有辩驳。

——

傅远征的酒量并不好,顾博森担心他出什么事,追下来的时候也没见着人,结果一转身就看到角落的长椅上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人。

一楼的角落灯光昏暗,夜色从窗户蔓延进来,稀稀疏疏地织成网,落在男人的脚下。

他坐在椅子上倚靠着墙,一条腿曲着,另一条随意搭着,侧脸清俊,透着一股消沉的性感。

顾博森一挑眉,这是睡着了?

靠近,傅远征慢慢地睁开眼睛,眼底的醉意不浅,顾博森哈哈一笑:“不追了?”

想到刚才在楼上,两人正在说话,傅远征瞧着电梯的目光顿了一下,他觉得好奇,结果一看差点笑喷。

回过头,傅远征的嘴角边隐隐有笑意,他直起身子,踱步过去,按下电梯。

谁也没想到,清冷无双的傅远征会追着一个女人出去。

傅远征抬手捏了捏眉心,起身,嘴角轻轻一勾,“我是真醉了。”

他这一笑,顾博森也跟着笑了,“别找借口!”

——

路上是川息的车流,路灯的光清而冷,淡淡地透过挡风玻璃。

陆唯靠在副驾驶座上,昏昏沉沉,尹少城的车开得稳,也开得不快。

结果在半路中被一辆迈巴赫拦了下来。

车上下来一个男人,大约三十来岁,高个寸头,翘眉细眼,容貌长得英俊,可却透着一股邪气。

“哟,弟妹回来了。”男人嗓音醇厚。

他是尹少城的堂哥,尹敬修,明里暗里经常给尹少城使绊子。

尹少城父母在他年幼时双亡,尹敬修的父亲前两年患病也死了,如今尹老爷子膝下只有这两个孙儿,家产自然也就只会落在他们手中。

外界众说纷纭,鹿死谁手无人知晓。

陆唯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他。

尹少城降下车窗,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冷冷地睃了他一眼,低头哂笑:“堂哥有时间不盘算盘算怎么对付我,怎么有空在这里当程咬金?”

尹敬修眯着眼笑:“你这话说的,这不是听说弟妹回来了,所以才过来接她回老宅。”

陆唯心中顿时升起一丝丝的不安。

尹敬修是在半路上杀出来的,他到底跟了多久?

尹少城的眼底闪过一丝寒芒,“我还不知道,我的老婆还需要你接?堂哥未免太殷勤了些,这个情我可不敢接受,免得堂哥别有用心。”

尹少城说话向来这样,不留余地,不像尹敬修笑面虎似的,背地里插刀,面上却做得十分和善友好。

尹敬修斜睨着他们,低头呵呵一笑:

“别啊,我们都是一家人。爷爷整天念叨着弟妹好久都没回过老宅了,甚是想念。可你这一年到头也不带人回去几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娶了个假老婆呢。”

尹少城面不改色,抓着方向盘的手隐隐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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