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睿清楚记得,自己回头时曾瞥见了什么东西,但非常的模糊。让他只知道有东西消失了,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按照田飞菲的说法,天谴应该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就像空气一样,看不见,摸不着,又确实存在!

那么自己看到的,又是什么?

这份疑惑,加深了周睿心里的不安,恨不得立刻去找田飞菲问个清楚。

没过多久,吕海军那边已经完成了最后的创口修补,剩下的缝合交给了配合医生去做。

在监测仪器前仔细看了半天,确定伤者的情况处于正常值之内,吕海军才算松了口气。

同时,他转过头,用难言的复杂眼神看向周睿。

作为人民医院急诊科的主任,吕海军处理过的复杂病情,可能比其它医生一辈子听说过的都要多。

论经验,他绝不亚于任何人,但今天,吕海军真的对周睿心服口服。

他不觉得自己在经验上输给周睿,但在这种神乎其技的救人手段上,却是远远不如。

光是八针断血气,就足以震惊整个医学界。

这时候,一个医生进来,见吕海军已经停手,心里不由的直打鼓。这么早就不上手术台,看样子那个人已经死了。

想到刘安国在外面慷慨激昂,这名医生顿时愁眉苦脸的走过来。

犹豫着,他没有开口。

吕海军刚忙完手术,绷紧的神经还没放下来,见他婆婆妈妈的,便瞪起眼睛:“来了又不说话,干什么,来化缘的吗?”

手术室其他几人听的忍不住想笑,却又不敢笑,只能憋着。

那医生连忙解释道:“是刘副院长让我来的,想看看手术做的怎么样。要是那个人死……”

“手术已经基本结束,病人生命体征良好,等伤口缝合完就能推出去了。”吕海军回答说。

那人被打断话语后,听的一愣,吕海军这话的意思是,手术成功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应该还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按理说,这么复杂的手术,一个小时就结束,基本都是人死了。

转头看了眼正在缝合伤口的医生,再看看那几台监测仪器,这位医生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手术成功了……

刚刚还七上八下的心,现在彻底安定下来。他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想着,要不要让刘院长先走一步,免得回头被愤怒群众砸破脑袋。

现在好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不用想了!

见这医生表情变化的古怪,吕海军怀疑的问:“你怎么了,跟吃错药似的。”

那医生连忙把外面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吕海军听过后怔然,随后气愤不已的道:“我们担了那么大的责任,冒着被吊销行医执照的风险做手术,他们竟然还煽风点火!”

见吕主任气的想杀人,那医生忙道:“刘院长正在安抚他们呢,不过既然手术成功了,咱们也不用怕什么。”

“我不是怕,是觉得不值!这样的一台手术,放在医学界,那就是震惊世界的经典之作!被他们这群人,给活生生败坏了!”吕海军气冲冲的说。

周睿的手段,在他眼里已经近乎艺术。如果完美的手术,却有几颗老鼠屎在捣乱,凭白增添了一丝不完美,吕海军如何能不气。

不过他还算有理智,没有立刻跑去和搅屎棍计较,而是在手术室里等伤口缝合完毕,确认误会,才推着伤者,又拉上周睿一块往门诊大楼去。

对外界的舆论,周睿并不放在心上。他来做手术,本质上是为了获取道德金光,医生的道德准则和执念,和他没有太大关联。

若非考虑到吕海军的面子,周睿可能已经离开医院去找田飞菲解惑了。

此时的门诊大楼里,刘安国已经提前接到消息,手术很成功。

再看到吕海军和周睿一起推着担架车过来,他立刻拿起扩音器,冲四周的人喊道:“大家请往那边看,你们所关心的手术刚刚结束。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大家,手术非常成功,病人已经基本脱离的危险!”

听他这样说,人们立刻转头看去。

那个躺地上撒泼的妇女也爬了起来,她快步跑到担架车前,看着闭目不醒的伤者,喊了几声后,便用质疑的口气问:“我儿子怎么了?为什么他不说话?是不是你们给治坏了!”

吕海军气的直接把担架车放开,指着她的鼻子就骂:“放你娘的屁!不懂就闭嘴,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揍你!你儿子能救活就算不错了,还想让他立刻跟你说话?是不是还得原地做两千个俯卧撑,才能证明他没事?马上带你儿子给我滚!我们医院不治你这样的人!”

“你,你竟然骂人!”那妇女回指着吕海军,又冲周围的人叫嚷:“你们都看到了,他骂人。还是医生呢,这都什么素质!”

“就是,怎么能骂人呢,也太没素质了吧。”

“脾气这么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官呢。”

“投诉他!”

围观群众立刻跟着附和,他们群情激奋,仿佛吕海军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可实际上,这是一种心虚的表现。

刚才他们都在不清楚事实真相的情况下,就指责医院不负责任。

现在手术成功了,脸被打的啪啪响,怎么能不抓住机会挽回一点颜面?

面对这些人,吕海军气的脸色发青。

这时候,肩膀被人拍了下。转过头,只见周睿冲他摇摇头,然后走上来,对那妇女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年轻,手术应该做的不够好,会对你儿子产生其它伤害?”

周睿的面色很镇定,镇定到让那妇女心里莫名的发慌,但她还是咬着牙说:“本来就是!年纪轻轻的,能有多大本事,我不信你!”

“这好办。”周睿拎出已经封进袋子里的匕首,面色平静的说:“如果你不相信我的手术,我可以把刀再插回去。你可以放心,保证和原来的位置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偏差。然后你去找一个信得过的医生,让他救你儿子,怎么样?”

那妇女听的一愣,看着还染血的匕首,她立刻露出慌张的神情:“你,你别乱来!你这叫杀人,警察也在这,他们都看着呢!”

周睿瞥了眼那几个打算过来的民警,然后又扫视着周围的人群,然后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过没关系。医生的天职,是治病救人,不是和你们打口水仗。人民医院的医术水平怎么样,你们比谁都清楚,否则的话,来这干什么,送死吗?也许有人觉得我说话难听,但你们质疑想要挽救你们生命的人时,是否想过自己的行为?这样的手术,放在任何一个医院,最终都可能被推掉。因为所有医生都知道,做了,百分之九十九会失败,失败的结果,就是被你们以医疗事故的理由告上法庭,或者私下赔偿一大笔钱了结。但我们做了,而且成功了,你们却还要口诛笔伐?”

目视众人,周睿的语气沉重又充斥着一种莫名的威严:“志士长医国,良医亦念民。不嫌南海远,独占上池春。瘴疠何多处,安危系此身。但令全活众,妻子任长贫。我不知你们有几人听过这首诗,但请你们记住,医生也是人!和你们一样,有血有肉有脾气的人!我们担负着巨大的责任,手术成功了,又凭什么要任由他人污蔑和唾弃!而你们,又凭什么来指责成功的人!”

一席话,说的场上迅速寂静下来。

虽然还是有少许人说周睿是装腔作势,但大局已定!

很多人都被说的低下头,羞愧的不敢吭声。

而那些护士,那些医生,包括刘安国这位副院长,都眼眶含泪的看着周睿。

这个人说出了他们长久以来最想说的话,这些话,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也说到了他们最伤心的事情。

无数个日日夜夜,在手术室中奋战,有时候十几二十个小时,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是想尽一切努力挽救病人的性命。

可是,没有人会理解。

人们只知道,进了医院,就应该活着。死了,那就是庸医!

是的,庸医确实存在,但人民医院的医生,绝不认为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他们抱着崇高的理想来到这里,离开,只有连手术刀都拿不稳的那一天!

很多医生都从房间里走出来,他们站在走廊上,站在楼梯口,站在大厅里,站在那些刚刚还唾骂过他们的群众身边,凝望着场中的年轻人。

一个刚刚加入人民医院第二天的年轻人,说出了让他们忍不住流下热泪的话语。

不知是谁鼓起了掌,也许是吕海军,也许是刘安国,也许是某个普通的甚至不在编制中的小护士。

掌声四起,目光热烈,他们眼中的崇敬,如同炙热的火焰。

倘若周睿在昨天的车祸中,表现出了医术上的高明,那么今天,他的这番作为,便赢得了人民医院所有医生的钦佩!

如雷一般的掌声,慢慢得到了一些群众的响应。

当掌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热烈的时候,刘安国的心安定下来,其他人的心,也安定下来。

他们望着周睿,佩服的神情和眼神愈发的浓了。

刘安国花费大半个小时,说的嘴巴都干了,也没能让这些人满意。

然而,周睿用事实,和简短的几句话,镇住了场面!

牛,太牛了!

一场舆论风波,在周睿突如其来的自信和强势面前崩溃瓦解。

无论再过多久,想来这里的医生们都会记得,曾有那么一个年轻人,面对千夫所指时,慷慨激昂的说道:“瘴疠何多处,安危系此身。但令全活众,妻子任长贫!医生,也是有血有肉有脾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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