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我和你讲,这里出没的都是货真价实的金龟婿,你不必劳师动众找人打听,绝不会上当的。”宁檬尖尖的下巴一抬,保持优雅的仪态,以防金龟侧目过来。
“不见得吧!”诸航不能苟同,她俩就是两个假冒伪劣商品。这会所的入会费对于她俩来讲,是个天文数字,仅仅就是来游个泳、打个球,又不能赚钱生钱,不知为什么这样贵。宁檬说这叫档次,她承认她没这个品味。宁檬厚着脸皮哀求瑜伽教练带她们进来参观,老师和这里的某个管理员正在恋爱,可以随便进入。

“你瞧见那位的肌肉了吗,穿上衣服那是斯文儒雅,一脱,这么有料。这才是真正的俊男。像老瓦那种肌肉男,感觉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似的,我才不喜欢。”

胡说,老瓦人家穿上衣服能做州长,脱了衣服是健美冠军,不知多有出息。诸航其实没觉着那几位金龟有什么养眼的,她纯粹是不想让宁檬扫兴,才耐着性子坐在这。

“好啦,差不多咱们走吧,他们是真金龟假金龟,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怎会没关系?我还没嫁人呢,万一其中一个对我一见钟情,恋上了,我要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诸航仰起头,一群乌鸦排成人字形,次第从空中飞过。

“难道你有男人了?”宁檬一扭头,见她一脸郁闷,火了。

男人?“没有!”斩钉截铁。

“这不就得了,机会是平分的。”

诸航想附合下,突地看到宁檬变了脸,她下意识也扭过头,就看到卓绍华站在她身后,嘴角紧抿,眼神凛冽。三步以外的成功,衣冠楚楚,似笑非笑。

“呵这么巧!”她腾地站起来,现在假装没看见有点晚,头疼,心虚地瞄了瞄宁檬。

这一站,身上的毛巾跟着滑落,卓绍华一个箭步向前,及时抓住了那毛巾,遮住了肩下的春光。

“是有点巧!”眸色深沉到了极点,语气冰凉,不辨喜怒。

挨得近,才发现毛巾只是个幌子,里面包得非常严实,大概就脱了件外衣。但这不是令他抓狂的重点。

诸航猜想首长今天射击的成绩很烂,不然不会这么臭脸。

“你运动结束了?”

“啊结束了。”诸航忽然头皮发麻,抬眼偷看了他一下,首长离自己脸部距离很近,嘴唇抿得很紧,唇线锋锐。

成功好整以暇地两臂交插,“没想到你也是这里的会员,我们之前怎么就没碰到过呢?怎样,运动愉快吗?”

他露齿一笑,仿佛满天的阳光都在他脸上灿烂。

“来这里就是找愉快的,谁为了找气受进来啊!”诸航硬着头皮反唇相讥。说完,发觉说错了话,首长的脸更臭了。

“你这理由倒真是很光明磊落!”成功饶有兴味地撇了下嘴,眼中的笑意一圈圈荡开。

诸航腹咒着,识趣地不再说话。

“既然结束了,那就跟我来吧!”首长礼貌地邀请,那效果比冷着脸更叫人胆战心惊。

诸航悄睨宁檬,她找个理由拒绝比自己有说服力。

在俊男面前,宁檬都会笑得像个花痴。今天不知咋了,巴掌大的脸都白了,抢在诸航出口之前频频点头。

四目相交,交换着无声的信息。

“这人气场太强大,我不敢啊!”宁檬苦哈哈地拧起眉。

“是不敢,还是别有企图?告诉你,他有枪的,是个神枪手。”

宁檬脸白得发青,“我是真的不敢。”

“那闪啊!”

“万一他从后面开枪,怎么办?”

诸航默哀,宁檬真是给吓到了。

“猪,你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哪种人?”

“黑道上的。”

诸航瞠目,小心地看向首长。首长眼中全是寒凉的浮冰,“要和朋友们打个招呼?”有意无意瞟了眼那几个富二代。

“不需要的,他们不是我朋友。”诸航忙解释。

“那走吧!”首长率先走开,背影的线条流畅,赏心悦目。

成功不疾不徐地跟上,仿佛有什么好戏上演,他乐得眉飞色舞。“别说我不帮你,今天可是你自找的。”

经过诸航面前,他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

诸航完全当成流氓在放屁,宁檬吓得两腿直发软。

网球这种高档玩意也是有钱人玩的,她俩不得已,屈身为球童,一人站一边,专门为那两人捡球。

诸航悄然打量这两人,一身运动装的首长比平时多了份年轻,当然,他以前也不是有多显老,只是太过沉稳、严肃。成流氓则比平时多了份活力,他大部分时间是阴阳怪气、要死不活的模样。

首长今晚不知怎么了,爆发力特强,把成功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够了,够了!我认输。”成功拭去一头的汗水,他今晚不在状态。那只猪就在他对面,他看着情不自禁想乐。她可一点都没悔改的样,难怪绍华气惨了。

卓绍华挥挥球拍,转身向更衣室走去。自进了球馆,他没和诸航讲一句话。

诸航无所谓,她更同情她可怜的小腰,这一天真是受苦了,先是瑜伽,又是跑来跑去地捡球。

“我们解放了?”宁檬小心翼翼地问。

“还有几分钟。”诸航安慰道,“一出大门,我们就找理由闪。”

宁檬不大放心地看了看更衣室。

两人没让她们等多久,四人一起往门外走去。有人认识他们,恭敬地喊一声:“大哥好!”

宁檬哭丧着脸看诸航,你看,我没说错吧!

诸航挽紧她的手臂,连声说:“别怕!”

出了门,华灯初上,傍晚的云特别漂亮,就像是乳白、金黄、铁锈红和深蓝几种颜色的油彩被一层一层泼在天边一样。

风还是森冷的。

“我们”诸航鼓起勇气先开了口。

“一块去吃晚饭!”首长说。

“猪诸航请客。”成功看出某人的意图,忙加了一句。

诸航不同意:“你们三个都是社会栋梁,再怎么样也轮不到我一个无业游民掏钱啊?”

“绍华不给你零”成功笑咪咪。

“我请就我请。”诸航没好气地打断他,无奈地屈从。

“宁檬,你晚上还有事吧!”她不能拉宁檬下水。

“吃个饭能有多长时间?一块去,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成功。宁檬,多好听的名字!”成功笑得如沐春风。

宁檬想笑,没成功。

“宁檬,你有开车吗?我搭你的车走。诸航,咱们在哪见?”成功瞧见宁檬手中的车钥匙了。

诸航看首长,那人继续面无表情。

她咕哝了个地名,宁檬眼中一惊,又忙低下眼帘。

“你认得路?”成功问。

宁檬弱弱地点头。

“那一会见。”成功招摇地挥挥手。

门僮把卓绍华的车开来了。

宁檬回头,看见卓绍华手放在诸航身后距离不到背部两厘米的位置护着,另一只手遮在她额头前,仿佛预防她会碰着车门。

两人上了车,他又探身过来替她系好了安全带。

“那位大哥不是对猪有意思?”宁檬脱口问道。

成功黑眸意味深长地闪了闪,“有可能。”

“那周师兄怎么办?”宁檬自言自语,打开小qq的车门。

成功目测了下小qq的高度,又低头看看自己的一双长腿,细长的眼眸一挑,勇敢地将自己蜷了进去。

他当然有开车来,不过怎能错过得到独家消息的好机会呢?

“周师兄是谁?”

“周师兄是”宁檬顿了下。比较而言,成功的气场比卓绍华温和多了,她稍微放松下来,“凭啥告诉你?”

小qq在夜色中缓缓前进。

成功头都快碰到车顶了,“因为我也是个对你有意思的男人啊!你看,因为我们不熟,总得找点共同话题来聊聊,猪是我们共同的朋友。以后,慢慢的,我们也能成为朋友。”

他温柔的语气让宁檬背后寒毛直竖。

“我不觉得。”宁檬讪讪地笑。

“一开始有点难度,会适应的。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来找我。”

“难言之隐?”宁檬不懂。

“哦,忘了补充,我是个妇产科医生。”

“咚!”宁檬一个急刹车,成功的头狠狠地撞向前面的车玻璃。

“你想杀人?”成功捂着额头大吼。

宁檬不甘心地吼了回去,“要杀人的人是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吓我?”

“我是实话实说。”

宁檬惊愕地瞪大眼。

“下一个路口左转。”诸航抓抓头,她在心中数了一下,这应该是第六次左转。街道已由宽敞转向狭窄,过一会,狭窄又转向宽敞,接着,再是狭窄。

“我们走的是近路。”她特意解释。

卓绍华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一眼,她偏过头,专注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霓虹。

“要不要先打个电话去订位?”这么跋山涉水地过去,不知是什么样的店。

“啊,不要的,那儿翻台快,随时到随时有得吃。”她呵呵笑两声,把手机掏出来看看,“汗,我还关着机呢!刚刚练瑜伽时,教练反感有杂声,我就关了。”

卓绍华哦了声,出了狭窄的巷子,他放慢了车速,恰好跳出了红灯。

“完了,我忘了宜家今天送床过去的。”诸航盯着屏幕上的短消息,一拍额头。是她特意叮嘱店员送的,不然她今晚要睡地板。

他看着她。

“那个室友在,应该会帮我把床先签收了吧!”她眨巴眨巴眼,自我安慰。

他放纵起手中的方向盘,忽左忽右,车像一条闲庭漫游的鱼,毫不在意身边湍急的水流。

“床我现在不住姐姐家,换了个地方,与人合住,那个房间没有床,所以买了一张。”也不知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可能是车内太诡异,总得找点声音出来吧!

“喔?”这句话他听见了,但是结束时不是个句号或感叹号,而是个大大的问号。

她不笨。

首长是大方的人,可以免费提供她吃和住,让她省下房租和床钱。

“姐姐想让我闭关读书,她经常会来查岗”说到最后,声音已低不可闻。是不是w开头的车牌号,在年审时,不要缴罚款,也许罚款部队给报销?首长才只看她不看路。她瞧见车刚才有压黄线,还闯了个红灯。

卓绍华神色自若,只是嘴角轻撇,“下面该怎么走?”

“直走!”

“我们听听交通广播!”诸航看着首长搁在方向盘上干净的、轮廓清晰的指关节。眼睛微微一抬,从侧目看,首长侧脸的线条很干脆,隐约有点须后水的淡淡余味。他好像修过头发不久,头发比上次见面短了些。

每次和首长在一起总感觉莫名的踏实,仿佛可以放下一切任由他来安排,即使你是个傻子,跟着他也不会出任何问题。

她拧开收音机。北京最近交通状况良好,主持人没有喋喋不休提醒哪里车道堵塞哪里交通管制,难得在浅浅的暮色中,听到一首舒缓的钢琴曲,还有人朗诵。

“在我们的世界里,时间是经,空间是纬,细细密密织出了一连串的悲欢离合,织出了极有规律的阴差阳错,而在每一个转间,每一个绳结之中,其实都是冥冥中的注定,只是我们还不知。但当蓦然回首的刹那,时光停留,永不逝去,在羊齿和野牡丹的阴影里,流过的溪涧还正年轻。天空布满云彩,我心中充满你给我的爱与关怀”

朗诵者太过煸情,音乐太过贴切,诸航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太肉麻了,换个台。”

“不用,我觉得不错。”首长说了上车之后最长的一个句子。

“这是席慕蓉写的。”他见她一脸无辜的迷惘,笑了。

“你喜欢?”她把眼睛瞪得溜圆,想不到首长还是一文艺青年呢!

“她不仅是个诗人,还是个著名的画家。”

灵秀的长睫极慢的颤了颤,明白了。首长原来被耳濡目染了,真正喜欢席慕蓉的是沐佳汐。

她同情地耸了下肩,忙把头别向窗外,免得一会看到首长满脸痛楚,她不擅长安慰人的。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要勇敢向前,为了小帆帆,你也得坚强点这一类的话找个长辈来讲,比较有可信度。她说了别扭。

目的地终于到达。

卓绍华打量着油漆斑斑的大门庭,隔着厚重的防风门帘,能听到里面吆五喝六的起伏声,他朝她看看。

“店不可貌相,里面料是真的好,而且便宜,二百元可以吃到撑。”她笑道,抢先掀开门帘,“我们很走运,有空桌。”

迟疑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他迈开大步,跟了上去。

喧闹如集市的厅堂突地鸦雀无声,佝着腰帮忙跑堂的老板一抬头,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店做的是小本生意,两位”走错地了。

“咱们喜欢的就是这儿的氛围。”诸航嘻嘻地笑着,踢去粘在脚上的一张纸巾,“老板,帮我们把那张桌上擦一下,准备四副碗筷,我们点个老鸭火锅,鸳鸯式的。那个你喝啤酒吗?”

卓绍华已经把四周巡睃了一遍,客人大部分应是农民工、三轮车夫这一类的,有些人喝多了,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蹲在椅子上。

“好,来点啤酒。”他淡然地收回视线。

这儿的桌椅原来应该是红色的,现在完全找不到原来的面目。他站在椅子边,慢慢地解开大衣的钮扣。

“理解下哦,别把这和什么西餐厅、豆涝坊啥的比,我一个穷酸的无业游民,能力有限。”她戏谑地挤挤眼,一屁股坐了下来,向老板招手点菜。

卓绍华平静地把脱好的大衣搭向后面黑漆漆的椅背。

诸航跳了起来。“等下。”还是心软了,首长那大衣超贵的,舍不得。她解下自己的短棉袄,垫在下面。“搁吧!”她这件是从动物园市场淘的,一百来元,脏了往洗衣机里一扔,晒干还一样。首长大衣的干洗费怕是比这棉衣还贵。

卓绍华眸光变深,然后舒畅至极地微笑起来。

两人刚点好菜,门帘哗啦一响。

宁檬双手环胸,一脸惊恐,那神情活像被恶霸强抢的良家妇女。

明晃晃的灯下,成功额头上突出一个小山丘似的大包。

“你你对她做了什么?”诸航脑中条件反射地就浮出一幅限制级的画面。

成功情绪沮丧到极点,“巴掌大的车,能干什么?你个猪脑袋。”俊眉一蹙,嫌恶地看看四周,“见鬼,怎么挑了这么个破地方?”

“不想吃你可以走啊!”诸航倒是干脆。

宁檬颤抖地躲在诸航的身后,低声道:“我不要和他一起坐。”

“他做什么把你吓成这样?”诸航替宁檬拉了椅子,让她挨着自己。他们三人坐了一侧,成功一个人扔在另一侧。

“他说他是妇产科医生,我觉得我整个被他脱光光了。”宁檬带着哭腔。

诸航翻了个白眼,“谁让你大学时偷窥了那么多帅哥,现在报应来了!”

“你个猪”宁檬气得在桌下踢她。

她笑着往卓绍华那边躲。卓绍华任由她挤过来,气定神闲地对成功说:“诸航说这家味道不错。”

“她的话你也信?”成功捂着头上的包,就差拍案而起。

“我不应该信吗?”卓绍华问。

成功失语。色不迷人人自迷。

来了这么四位尊贵的客人,老板受宠若惊,一溜小跑地把底锅和碗筷送上,炉火嗖地窜上,很快锅中就沸腾了。

宁檬想找块热的东西暖暖受伤的心,忙不迭拿起筷子。

成功是郁闷无处去,朝沽沽冒着泡的汤发泄去,一夹就夹了块鸭肉。

卓绍华向老板招了下手,示意送杯白开水来。他把诸航的筷子拿了过来,和着自己的,用白开水烫了烫,再用湿纸巾拭了拭,然后才递给诸航。

宁檬与成功面面相觑,看看自己的筷子,口中正咀嚼的食物不知是咽下去呢还是吐出来。

“要吃蒜吗?”调料盒在他的手边。

“不要,嘴巴会有味道。”诸航摇头。

成功勇敢地把食物咽了下去。“有味道怕什么,两个人都吃不就行了,谁会嫌弃谁。”

诸航眉心打了个结,流氓就是流氓,讲的话都是很黄很暴力。

“宁小姐和诸航是大学同学?”卓绍华适时插话,把一碟辣椒酱推给成功,朝他笑了笑。

“嗯!”宁檬点头。

成功暗骂了句笨女人。

“哪所大学?”卓绍华礼貌地挑了一漏勺的食物放进宁檬的碗中。

“我们都是北航计算机系的。”

“北航的计算机专业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宁小姐很优秀。”

切,成功撇嘴,这不是变相夸那只猪优秀吗?他可瞧不出猪有什么优秀的地方。

“诸航,你别说这家的火锅真不错。”成功心中一动。

诸航得意了,“虽然今天跑远了点,但是值得的,对不?”

“嗯,非常值得。你知道吗,吃着这火锅让我想起了什么?”成功咧下嘴,露出一口白牙。

“什么?”诸航和宁檬都好奇地看着他。

成功用筷子敲了敲火锅的边沿,指指里面咕噜咕噜冒着泡的汤料,“做手术的时候,腹腔一打开,那些肠呀胃的,就和这差不多。”

宁檬连忙捂着嘴。

诸航眯起了眼。

卓绍华不动声色。

“怎么了,吃呀!”成功热情地招呼着,“我都很久没吃到这么合口味的东西了。有时候做手术,正碰到午餐时间,盒饭送进手术室,我嚼着盒饭,看着那打开的腹腔,想象着那如果是火锅该有多好。”

宁檬兔子一般受惊地往外跑去。

诸航狠狠地瞪了瞪成功,追了过去。

“这故事可不怎么有趣。”卓绍华端详着眼前粗劣的瓷碗,磕破了几个口,他小心避开,免得划到嘴。

“但效果很明显。”成功自顾吃得很欢。

卓绍华笑,“我从不知道你原来这么爱记仇。”

“那要看对谁了。”

“只是诸航?”卓绍华问。

成功一怔,随即笑道:“我今天报复的是猪的同学,你瞧她一脸被我强暴的样。做个妇产科医生有那么无耻吗?”

“哦!”卓绍华尾音拖得长长的。

这顿饭,吃饱的人估计只有成功。宁檬算是怕了他们,很不厚道扔下诸航,一溜烟跑了。

“你吃太多,走走消化。”卓绍华把诸航推上车,拦住正欲上车的成功。

成功傻了眼,他是北京人,可是这一路他头晕晕的,不知这在京城的哪个角落。

诸航幸灾乐祸地朝他吐吐舌。

黑色的越野车绝尘而去。

成功沉思,他今天是不是又哪得罪了绍华?

很巧,电梯停在一楼。诸航看着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吁了口气。

诸航不让卓绍华送,他说火锅味太重,吃咸了,上去喝杯水就走。

她犯愁呢,她只看到个电饭锅,没看见里面有没电水煲。

“走吧。”卓绍华进来了。

电梯缓缓上升,缆绳吱吱呀呀,在夜晚听着特别怵人。

“这公寓有几年了。”卓绍华仰起头看看。

她点头,习惯地摸向口袋。呆住,宁檬那妞闪得快,没给她房间钥匙。想着室友那张如扑克牌的脸,她想叹气。

抱歉地朝首长笑笑,小心翼翼地敲门。

里面的脚步声很重,“谁啊?”这句是吼出来的。然后,门开了。

床真的送上来了,也装好了,床垫靠在客厅的墙上,床摆在客厅的中央。难怪室友一腔怒火。

“对不起,我没有钥匙。”诸航赔着笑。

“他是你带来的?”室友越过诸航的肩膀,看清后面还有一人,火突地窜上了屋梁。

诸航眼一闭,坏了,她居然在第一天就违反室规,公然带个男人进屋,从此以后,和平远去了。

“他是来给我帮忙的。”诸航指指客厅里的那张床。

室友半天没说话,似乎在确定这句话的真实度。

“给你一个小时,他要从这儿消失。”室友愤懑地把房间的门摔得山响。

诸航耸耸肩,转过身,“那个那个你先回吧!”首长被景仰惯了,大概没有被别人这样无视过。

“她为什么那样生气?”首长没有生气,反而在轻笑。

“这屋里谢绝男人。”

卓绍华点点头,笑意更满了,“那我们早点开始,免得又让你为难。”

“开始什么?”她看着首长俐落地脱下大衣,把毛衣的袖子往上挽了挽。

“给你帮忙呀!你房间是那间?”卓绍华看向黑漆漆的房间。

狂汗,这双白天扣动板机的手,晚上来给她当搬运工,承受不起。“呵,不要了,还是我来。”

“快去开灯。”卓绍华看了下房门,那张一米二的单人床侧过来应该可以进的。

诸航摸摸鼻子,进去把灯开了。宁檬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不要整理什么了。

卓绍华没要她动手,一个人把床先搬了进来。地面不算很平,他找了块硬纸板垫在一根床柱的下面,确实不会摇晃,接着把床垫也搬了进来。

诸航插不上手,就用那电饭锅煮了一锅水,找了个玻璃杯,洗干净。那锅之前不知煮什么的,水上面浮着一层油花。

“如果太渴,就凑合喝两口!”她搓着十指,很是过意不去。

卓绍华拉过房间中唯一的一把椅子,坐下,接过杯子,吹吹上面的油花,一口一口地喝着。

“我下过基层部队,也参加过军事演习,住过帐蓬,啃过干粮。”他慢条斯理地说。

“那你有没打过仗?”正在铺床的诸航震愕地回身看他。

“你说呢?”这十多年,中国和周边国家开过仗吗?叹气,她又浮想联翩。

诸航笑,胡乱地把床单抚了下,被子和枕头扔上去,她的窝好了。

卓绍华喝完水,起身告辞。走时,又敲开室友的门,歉意今晚的打扰,并请她以后多照顾诸航。

室友本来瞪着双眼欲发火,后来,那眼越来越细,眼角弯起,硬生生挤出一丝笑意。

“哪里,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欢迎常来啊!”

诸航眼珠子掉了一地,骨碌碌滚来滚去。

诸航把门关好,插上电热水器,准备一会冲澡。等待的间隙,她跑到小阳台,朝下看。这阳台的方向正对进来的车道,首长在倒车,那方向盘甩得多帅气,车子一个流线旋,刷地就掉了头。

出发前,他降下车窗,也朝上面看了看。

十楼,夜色中能看得清吗?诸航真真地看到他挥了挥手,嘴角荡起一抹微笑,车开远了。

手机在响,是逃之夭夭的宁檬。

“猪,我讨厌那个成功。”宁檬余怒未消。

“讨厌吧,我没意见!”他本来就是一流氓。

“喂,那个大哥和你怎么一回事?”

诸航蹙起眉,“能有什么,我们之间干净透明。还有,别用大哥这个词玷污他,他可是优质男人。”

“哈,那你嫁他呀!瞧他对你可不是一点两点的意思,你们在玩暧昧。”宁檬像个过来人,老气横秋地断定。

“我要嫁就嫁一仇人。”

“晕倒!”

“吃不好睡不好心情不好,都可以理直气壮地怨他打他。赚钱多,嫌他没时间陪你,赚钱少,说他没出息。生个一儿半女,让他累死累活一辈子。怎样?那种优质男人你舍得下手吗?”

“人和猪还是区别很大的,挂了!”宁檬气绝身亡。

诸航笑得坏坏的,跑过去看看热水器,还需一刻钟。

她又趴到阳台上去,一辆出租车驶了进来,在对面的楼梯口停下。

一个男子先下了车,然后转到另一侧,拉开车门,只手牵出一双柔夷。虽然很快就松开了,但那股子亲昵却若隐若现。

司机从后备箱拿出两只大大的行李箱,男子递过车资,手扶着拉杆,把上面某个窗指给柔夷看。

柔夷激动地挽住他的胳膊,两人拖着行李,向楼道走去。

那并肩的背影像明信片中的经典画面,诸航撇嘴,“啥叫暧昧,这才是。”

隔天,诸航放任地睡到自然醒,四处找手机看时间。最后发现在枕头下面,刚打开,里面就传来了首长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

“这次接电话很快呀。”卓绍华低笑,“我和帆帆已经到医院了,你带上那个预防接种证打车过来吧!”

“什么预防接种证?”诸航揉揉眼,懵了。

“昨晚我放在你床头柜上的,那是用来记录小帆帆每次打疫苗的情况,要收好的。之前出生时打过一次,这是第二次。我放在那让你看的,忘了?”

有这回事吗?她提早老年痴呆?眼睛一瞟,床头柜上确实有个绿色的记录本,上面书写三个字:卓逸帆,背景是一个头仰起看着天空的娃娃图案。

“看到没?”

“有看到。”她慌忙应声。

“我们在等你。”

她花了五分钟洗漱,就冲出了家门。到了外面,那刺骨的小风一吹,脸紧绷绷的,她连个爽肤水都没涂。

下了车,刚进儿童医院的门,就发现今天小娃娃特别多。新出炉的爸妈凑成几簇,大聊育儿经。

接种室里,哭声震天。

她探进个头,忍不住虚荣了一把,就她家小帆帆最man。首长给他解了半边衣服,挽起衣袖,露出粉嫩嫩的小手臂。护士阿姨用棉球涂了涂,他眨巴眨巴眼。

首长默许地向护士眨了下眼睛。

护士阿姨神不知鬼不觉的,一针就那么戳了下去。

小帆帆两条腿蹬了蹬,小嘴扁扁,没有吭声。

“宝宝好乖!”小护士借机吃豆腐,亲了帆帆一下,抬起眼看向首长时,脸红通通的。

“接种卡给我填下。”当这对父子走进接种室时,她就注意到了。她给他们走了后门。别人都是先填卡,然后再打针。

“诸航!”卓绍华看见那个蓬着头发的人在外面站了一会。

扁着嘴的小帆帆听到“诸航”两个字,突地昂起头,四下寻找。

“嗨,小帆帆!”诸航亲切地对着帆帆摆摆手。

“哇!”一声震耳欲聋的啼哭声响彻云霄,盖住了所有婴儿的声音。

诸航脸羞得通红,慌忙抱过小帆帆,某些人真是经不住夸。小帆帆埋在她怀里,哭得那个淋漓尽致呀!

好不容易止住悲声,小肩膀一抽一抽的,撒娇地看着诸航。

“告诉猪猪,谁欺负我们了?”诸航板起脸,“是他吗?”她指着首长。

小帆帆抽泣得更凶了。

诸航恶狠狠地挥起拳头,“猪猪替你报仇,打这个坏蛋,打这个恶霸!”拳头一下又一下轻轻砸在首长有胸膛上。

小帆帆含着泪花笑了。

卓绍华无语。穷其一生,他从没想过有人会用“坏蛋、恶霸”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

今日,初尝做恶人的滋味,默默承受如微风拂面的秀拳攻击,心口莫名地泛出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甜蜜感。

仿佛甘之如饴。

“宝宝,爸爸是坏蛋,那你是什么?”旁边的人看着他们,乐了,逗起小帆帆来。

“我们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诸航豪迈地宣言,偷偷拭帆帆脸上那两串泪珠,有毁形象啊!

护士填好卡,交还给卓绍华,忍不住多瞧了诸航几眼。她大概当诸航是家里请的小阿姨,疏离地抿了抿唇,瞟过就转移目标了。

突地,她瞪大了眼。

卓绍华以手作梳,轻柔地把诸航那蓬乱的头发理了理,又压了压,“刚起床?”

诸航不太自然地闪躲着,“新床很舒服。”

“早饭也没吃?”

她默认。

卓绍华系好小帆帆的衣服,又裹上披风。“那我们先去吃早饭,然后回家。吕姨一早就去农贸市场了。”

是哦,周六周日,要去军区大院的,她记得首长这样说过。

她抱帆帆,卓绍华护着他俩,挤出接种室。

到了外面,卓绍华替帆帆拉下帽子。帆帆头一顶一顶,哼个不停。拿开,他才咪咪笑。原来他要看着诸航。

卓绍华默默看着诸航和帆帆疯,突然觉得一颗心在这风中凌乱了。

勤务兵看见诸航,跳下车,替她开车门。都熟悉了,抿嘴笑了笑。

诸航故意拉下帆帆的帽子。小帆帆挺着个肚子,叫个不停。等他叫得声嘶力竭时,她才拉开。两人一起哇哇大笑。

卓绍华遇见了熟人,是一对气质很不错的半百男女。

勤务兵从后视镜里看看诸航,拧拧眉,同情地抿紧了唇。

“走吧。”卓绍华坐在了副驾驶座,朝后座上的两人笑了笑。

“是你家长辈?”诸航不经意地问。

“嗯。”卓绍华捏了捏鼻梁,没再说话。

曾经,他唤这对长辈也叫“爸爸、妈妈”,今日在医院外碰到,他上前招呼。满腹经纶的两位老人对他厉声斥责,最后让他滚开。

他恭送两人走远,才收回视线。

他没什么要辩白,所有突兀的、自然的、无理的、在理的,他统统接受。

小帆帆咯咯笑得很欢。

他回过头,现在的他已经得到了补偿。

前方红灯,汽车停下。

诸航随意地朝窗外看去,有家商场的巨型灯柱前聚集了几个工人,正在给灯柱换上雪花样的霓虹。

她闪了下神,又往远处了看。各家商铺原来都有了变化,有的门前搁着圣诞树,有的橱窗上贴起了一把大胡子的圣诞老公公。

“今天几号?”她问卓绍华。

“二十三日。”

诸航眼睛瞪出了眼眶,“真的?”

卓绍华沉默,谁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不得了,我欠梓然的礼物还没买呢,还有圣诞晚餐也没预订。那个”诸航苦着脸,她想向首长告假。

“这附近有停车场吗?”卓绍华看着前方。

勤务兵点点头,“有的。”

“那在前面路口让我们下来。”

“不用很多人,我一个人就可以了。”诸航忙摆手。

“唐嫂说帆帆的奶粉不多了,让我买点。一起去。”卓绍华低眉一笑,看着真的就是个顺便,没有刻意。

“帆帆呢?”

“向后转。”

后面一排的座椅已撤除,一辆天蓝色的婴儿车稳稳当当地立着。

“呵,还是你想得周到。”诸航被首长的细腻给打动了。

“有了帆帆,我不得不多考虑一点。”

婴儿车下方还有装尿片的袋袋,车里铺着厚厚的绒毯,上面有软软又暖暖的薄被。帆帆显然很习惯这辆车,往里一躺,盖上薄被,他就欢叫个不停,手也动,脚也动。

“累死我了。”小帆帆蛮沉的,抱了一会,诸航胳膊都酸了。

“这样子就好了。”卓绍华轻笑,推着婴儿车往商场走去,诸航颠颠地跟在后面,两人的表情放松、悠闲,瞧着就像幸福的一家子。

食品区在商场地下一楼,诸航吃了一碗牛肉面,首长喝了杯咖啡,小帆帆喝了壶奶,结账出来,他打了个呵欠,小嘴咪咪,开心入睡。

“那个你十岁左右的时候,喜欢玩什么?”绕了几层楼,看了童装,看了玩具,诸航拿不定主张,只得向首长请教。

“那个时候我要上学,没什么机会玩。”卓绍华眼睛瞄向了电子区。“梓然是姐姐的孩子?”

“嗯,他十岁生日时,我住在那个大杂院,没陪他也没给他买礼物,他记恨在心呢!”诸航忍不住诉苦。

“送他一台平板电脑,上网很方便,可以查资料,可以看电影。”

“那个很贵的,我会被姐姐骂死。”

“不要钱,人家送。”婴儿车方向一转,修长挺拨的身躯直奔苹果专柜。

“有这样的好事?”诸航尖叫。

卓绍华纵容地向她挤了下眼,“声音小点,不然人家会和我们来抢的。”

诸航忙不迭地点头,唯唯诺诺跟在首长后面。

平板电脑还真是送的,前提是得买一台苹果笔记本,最新款的,最快捷的,容量大,模样俏,价格是五位数。这是专柜圣诞节推出的促销活动。汗,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诸航看着首长刷卡,心疼地直叹。不过,那款笔记本看着实在是诱人,她手痒痒地想摸摸,可又不好意思。

卓绍华真是细心人,还请店员把平板电脑包装了下,说送的对象是个小男生,不可以太花哨。

“这下没有后顾之忧了?”随包装盒一同递给诸航的还有两张必胜客平安夜狂欢的入场券。

“没有,一点也没有。”诸航笑逐颜开,“呵呵,这个入场券哪来的?”她看了下说明,可以免费点餐,还有抽奖的活动,还有礼品赠送。

“刚刚捡的。”

“只有两张吗?”

“你想要多少?”这两张是她去洗手间时,他让勤务兵找人弄来的。

“足够了。”诸航看首长慢慢冷却的笑意,摇头,“下面我们去哪?”

“买奶粉呀!”

“好啊,好啊,快走吧!”她把包装盒塞到婴儿车下面,笔记本一会有人送到军区大院。

她生怕包装盒会掉,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婴儿车的下方,几次差点和对面的人撞到,幸好卓绍华及时地拉住她。

她再一次避开一对迎面走来推着购物车的男女。

卓绍华叹气,“你来推车,我提篮。”这样子,她至少会看着前方。

“好。”

“文瑾,你在看什么?”刚擦肩而过的男子扭过头,眉心连打几个结,同行的女子着急地催促,“快走,我今天要狂购,趁着活动,把所需的物品都买全。话说还是国内好,看啥啥亲切。”

男子像定在了原地。

“文瑾?”女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哦,那个扶着婴儿车坐电梯的男人蛮帅的。“这么巧,碰到熟人了?”

男子愣了下,摇头,“应该不是,我大概是眼花了。”

猪的头发没有过肩过,猪也不会乖乖推着婴儿车在商场乱逛,她一般都是吊在购物车上的。她时时刻刻,都是勃勃生机,说个不停,动个不停。

那只是一个与她背影有几份相似的人而已。

“走吧。”他眼中蕴满温柔,缓缓拉回视线,拍拍同伴。

沉寂多日的四合院终于又飘出了脆脆的笑声,冷清的空气仿佛融入了暖流,到处都是诸航的身影,都是她的笑语。卓绍华站在门廊下,微笑地看着。

“夫人,你看你一回来,卓将多开心呀!不要在外面住了,买辆小车自己开,白天去培训,晚上回家,多好啊!”吕姨在炉灶间忙个不停,还抽空说上几句。

诸航嘴里啃着个苹果,朝走廊看看。首长开心吗?看不出来啊,他从来就不会把脸拉得多长,除了昨天在会馆,他很温和的,只是温和得令人敬畏。

冬日的时光总是短的,太阳一西斜,暮色就悄无生息地蔓延了,院中的寒气加重,几棵盘栽上的叶全凋光了。

诸航陪着小帆帆洗完小屁屁、小脸,和他又玩闹了一会,才回客房。

打开灯,眨了眨眼,心扑通扑通加了速。没有看错吧,那台很拉风的笔记本竟然放在她的书桌上,网线已插上,屏幕上的荧光一闪一闪,让她的长睫跟着一颤一颤。

“喜欢吗?”不知何时,卓绍华站在了她的身后。屋中暖,他只穿了件墨蓝的高领毛衣,英挺如修竹,剑眉星目,神情似笑非笑。

诸航笑,不敢接话。如果首长要她付款,她就坚决不喜欢。

“如果喜欢,就送你。”卓绍华拉上窗帘,紧闭的空间一下令人心失了序。

“无功不受禄。”她是喜欢,但有原则。

“那帮我做点事。”卓绍华坐下来,一敲键盘,“告诉我,怎样攻破人家的防火墙,还不留痕迹。”

“你要我做黑客?”

“能编出俪人行那样的游戏的人,肯定有着常人不可及的电脑天赋。如果从前没有做过,现在尝试下给我看看。”

“你认为黑客是个人作为?”诸航平静了,在他身边坐下。

他双臂交插,做了个请她继续说下去的姿势。

“攻破某个网站,就要解开其信息加密机制。现在加密技术越来越先进,想要解密,就得需要强大的资源支持,其中最根本的是运算能力。比如美国有家实验室有个超级计算机群,运算能力占全球总运算能力的百分之七十,他想解码你的加密,就犹如大人打小孩。普通黑客通常都是乌合之众,折腾两下,很快就会被警方抓获,而他们,绝对可以逍遥法外。”

“但也有个人可以做到令人吃惊的地步。”

“也许吧,很少。”

“他们通常还会留下一些标志性的记号,当然不是指ip地址。”

诸航笑了,“那是他们以为自己是侠盗,象佐罗一样,每做一次案子,就会在地上留下一个‘z’字。”

“如果是你,你会留下什么?”卓绍华手托起下巴,眼神深邃。

“我?”诸航指指自己的鼻子,“我没有那个本事啦!”

“假如有呢?”

诸航眼睛骨碌碌转了几转,抬起手飞快地按动键盘。不一会,屏幕上出现了一只长着翅膀的粉红色的猪,在云朵里钻来钻去。

“怎样?”

卓绍华点头,“很有新意,令人印象深刻。”

“你现在国防大学教这些?”诸航好奇地问。

“会涉及到。”卓绍华轻描淡写,“你还没告诉我怎样不留下痕迹呢?”

“这是公事还是私事?”诸航问。

“公事怎讲?私事又怎讲?”

“是公事的话,那这个电脑我可以拿得心安理得。如果是私事,电脑就搁在这,我会使用,但不会占有。可是你要欠我个人情哦!”

卓绍华沉吟了下,“是私事。”

诸航笑得鬼鬼的,“行。一个网站被侵,服务器硬盘全部多次格式化,并且重复读写垃圾数据,导致硬盘数据无法进行恢复,损失惨重。这时,网监进入。他们就是想寻找蛛丝马迹,挖掘出ip地址,然后追踪就行了。因为当你进入服务器,系统会自动对你的ip进行记录。别以为把系统的记录删除就可以,服务器同时也会记录下你的登录地址,而你经过的每一个路由器,也会记录下你的ip,但这些个地址你是删除不了的,高手也不行。所以只有使用假的ip地址,这是技术活,而且对计算机的要求非常高。一般他们都会使用国外的ip,而且是经常变换。扑朔迷离,搞得你眼花缭乱,查无所查。这些东东要谈具体些,得洋洋洒洒几大页,我只能简单地讲一下。可以交差了吗?”

她摊开双手。

卓绍华眼睛轻轻一眯,“勉强算吧!”

“哈,你现在欠我喽,你要还什么给我?”她俏皮地向他伸出手掌。

卓绍华目光亮得惊人。

眼前的这块玉,天然去雕饰,已经晶莹剔透,美仑美奂。

“想不出来?那我提要求了。”她很小人的挤眉弄眼,想起曾经被他敲诈之事,决心一雪前耻。

“想出来了。”他一字一句。

“什么?”

他抬手,牵住她的中指,然后低下头,在她的掌心轻轻落下一吻。

诸航呆若木鸡。

“不够吗?”他问。

“啊!”诸航倏地打了个冷激灵,慌地抽回手,背在身后,“够了,很够了。”

“那就好。”卓绍华笑意浅浅。“我们家比较传统,西方的节日向来不过,对于新年、春节却很隆重。圣诞陪梓然过,新年要记得回家,别让大家久等。”

她的大脑已是一片空白,只看着他俊伟的双唇上下蠕动,血液像酒精,一不留神碰着了火,她快面目全非了。

“帆帆还在等我,你也早点睡,晚安。”他站起来,摸了下她的头。

她继续坐着,僵若化石。

这天夜里,诸航登陆了闲置很久的qq。她是隐身登陆,胖胖的企鹅跳出来时,她有一点恍惚。

没有邮件,没有留言。两年了吧,谁还会想起潜在深海中的她?

哈,有一个漂流瓶,今天下午的同城瓶,真是有缘哦。

她抿着嘴乐。

腾讯的经营其实蛮花心思的,这漂流瓶也算是网络中的小浪漫小清新,灵感来自凯文科斯纳主演的瓶中信么?

这部电影和梅格瑞恩的西雅图夜未眠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结局有点唏嘘。里面有两封瓶中信,男主写给逝去的妻子。有句台词是:尝试去想我再一次见到你时,我会说什么?我尝试了一百种的可能,最后我要说什么,没什么,我的嘴除了吻你以外就没有用处了。

她和莫小艾坐在学校的礼堂里,笑得又是跺脚又是拍手。应该很煽情的画面,在她们眼中全成了雷人搞笑。

那时,她们谁也没有经历过恋爱。

诸航乐呵呵地打开漂流瓶,看头像是位眼镜帅哥,也许是只恐龙呢,不可信。

“离开三年,再次站在这片天空下,油然而生一种物是人非的冷清感。已很久没有和她联系了,她好吗?从别人口中得知她似乎不错,可是我想听她站在我面前亲自告诉我,然后我告诉她我在生气,因为她失约了。我可以去找她吗?”

哎哟,是个为情所困的帅哥呢,咋办?给他指点指点,也不枉这相遇一场。

“如果很想她,就勇敢地去吧!最多挨一耳光,没什么大不了的。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发送

呃,那人在线!

漂流瓶随海浪又回到岸边,“谢谢,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接着,小企鹅咚地一声跳出一个消息框,她歪着头怔了下,点开,有人要求加她为好友。

她查看资料,搁在触摸屏上的手指猛地一颤,对话框关闭了。

是他??

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呼吸,后背阵阵发凉。她蓦地抬头看窗,仿佛外面站着个人。

窗帘是首长拉上的,她忘了。

系里有一个江湖群,他叫江东周郎,她叫南阳诸葛。张狂的岁月,天马行空,气吞山河。

他盗过她的qq,把她的好友全部打乱。

她侵进他的空间,贴上一大叠裸辣妹的图片。

呵呵无数次修改密码,无数次被盗,但只限他和她。他们爱上了这个游戏,玩得很疯,乐此不疲。

他去美国后,她退出江湖群,从此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宁檬和小艾都提到过,他要回来,在年后。

消息再次发送过来。

她沉默,面无表情,颤抖的手紧紧抓着睡衣的下摆,让自己镇定。接着,她关上电脑,什么也看不见了。

心情逐渐恢复宁静。

她拉开门,站在走廊上,像是要透口气。

唐嫂和吕姨的房间灯都熄了,首长的窗户还透着薄薄的微光。要不影响小帆帆睡觉,又要做点事,难为他了。

睡衣的口袋中搁着手机,指尖一遍遍抚摸着机身。她想打电话给小艾或者宁檬,可是该讲什么呢?

他现在北京还是在美国?他在哪,她一直都知。现在再问,多重意思上,都太晚了。而且与他联系上,干什么呢?

再玩盗qq,他们已回不到那段时光。

冬夜的星是稀疏的,不集中,还看不出,云层很重,月亮不见踪影。白天肆虐的风熄了,却透出一缕肃冷的寒意。

她哆嗦着又缩回屋内,选择上床睡觉。

想不通的事,留着明天再想,反正夜已经深了。

二十四号,是平安夜。仿佛真的要印证白色圣诞,一早晨就开始飘雪。她给梓然打电话,查问作业做得怎样。

梓然耍酷地只嗯了声不答话,那声嗯却比平时乖了许多。

她笑,让他告诉诸盈,她回去吃午饭。

“那你现在干吗?”到底是孩子,等不及要礼物了。

“大人有事,小孩子别问。”她严肃地回道。

四合院里没有圣诞气息,一切如旧。吕姨做好早饭,扫净了院子。小帆帆起床早,也不怕冷,挺着肚子要唐嫂抱他出门。

唐嫂冲客房门笑道:“帆帆在叫妈妈呢?”

客房的门掩着,诸航在整理床铺,平时可以一笑而过,这天也不知是怎么了,脸一热,耳根都红了。眼睛瞪着右手的掌心,仿佛上面有个擦不掉的印记。

因是周日,卓绍华不用上班,早饭吃得比平时慢,还把小帆帆抱在手臂上。小帆帆看着他喝粥,一张嘴,小帆帆也嘴一张,一模一样。

诸航看得眼都直了,何况那两张脸还是一个人的大小版哎!

“诸航,给我包张煎饼。”卓绍华手腾不出来拿点心,“吃完,我送你上街。”

“外面在下雪,我坐地铁好了。”她给煎饼抹了一层酱,卷成筒形,递给他时,眼睛只看着他嘴角的下方。

“我想带小帆帆感觉下平安夜的气息。”他接过,眸中带有揶揄。

“疯了,外面很冷的。”她可舍不得。

卓绍华,“那就不带,我一个人送你好了。”

吕姨端上一盘炒年糕,说是江南的水磨年糕,细腻绵软,晏南飞的同学从南京寄过来,送给这边几袋。

诸航记得那个女同学的,她停下筷子,神秘地一笑。

趁着小帆帆睡回笼觉,诸航忙逃出四合院。在小帆帆撒娇的眼神中,心怎么也硬不起来。

这可不是好现象,她自我提醒。

“记得找同学把房间钥匙拿回来,下次要是室友不在,会关门外的。”这次,卓绍华走的是北京最美的街道。秋天的时候,两边的银杏树在阳光上泛着金光,地面上落满了树叶,经常有情侣牵手走过。如今树叶落得差不多了,仍有几片在雪花中,与树梢紧紧相偎。

诸航凝视着车外飘荡的雪花,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在听,仿佛又心不在焉。

“卓将。”她很少这般严肃地称谓他。

卓绍华轻轻点头。

“你说高速公路上,遇到的车那么多,谁会记住它们的车牌?”掌心在衣袖上蹭了蹭,好没出息,紧张得都出了一手的汗。

他飞快地看了看她,“如果那辆车很特别,我会记得,我记性非常好。”

唉,比喻失败,痛苦!

她微微转了身,像是在追看刚刚过去的那辆车。车速这么慢,雪又不大,她却只看到白花花的一闪,什么也没看清。

首长就是首长!

“卓将,我觉得小孩子是有记忆的。”

“在母腹里就有,不然帆帆也不会听到你的声音就追着找。”

“但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变淡,特别是小孩子,他们要接受新鲜事物,以前的事很快就会忘记。”

“哦?”卓绍华慢悠悠地只逸出一个语气词。

“所以不要再误导帆帆了,我不希望他受伤害。”她低下了头。

“你认为帆帆的明天里没有你就没有伤害?”

他微微挑起了唇角,并没有看她,却无端地叫诸航觉得,他正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谁的明天可以预料?我曾经以为我可以,求学、任职、结婚,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我的轨道是直的。七月,佳汐没有任何迹象的在我身边永远闭上了她的眼睛,她才二十九岁;八月,我得知我已经升职做了父亲,孩子还有三个月就要出生;十月,我再婚,小帆帆出生。即使再杰出的相士,也预测不到我的人生会这样编写吧?帆帆的明天是什么样,我不问,那是他的人生,但我现在知道,他没有你,他的童年是灰暗的。”

“卓将”她的脸皱成了一团,给他讲得心戚戚的。

“喜欢帆帆吗?”

“喜欢。”

“那为什么要抛弃他?”

啊?她愕然,跌进他晶亮的黑眸中,“我没有”

“嗯,我知道你只是在说笑。是朝右拐么?”

她朝两边的建筑物张望,叹服,只走过一次,首长竟然没有迷路。

他嘴角的微笑甚是欣慰。

把包装盒慎重地放入她的掌心,闭了闭眼,“诸航,是三十一号回家还是新年那天回?”

“卓将,我们总这样不是个事,”她站在车边,神情凝重,“要不你早点给帆帆找个新妈妈?”

卓绍华笑了笑,语气轻缓平和,“你有合适的人选?”

她抿紧嘴唇,能感觉首长温和的笑意下藏着把刀,刀光锃亮,寒气逼人。

“如果有,通知我。三十一号下午,我如果能抽出时间就到你租处接你,如果不能,自己坐车回家。圣诞快乐!”

他淡淡颌首,摇上车窗,将她与他隔绝在一团风雪之外。

她叹气,狂乱地抓头。

捧着平板电脑的梓然兴奋异常,张口小姨闭口小姨。诸航说他是势利眼,当说出晚上还要去必胜客过平安夜,梓然一下跳了起来。

诸盈责备她乱花钱,诸航说没有几个钱。把姐姐拉到卧室,小心翼翼地向姐姐说起和驰骋公司的合约。

诸盈急了,“编游戏是歪门邪道,不行,你还是给我好好地出国读书。”

“姐,读书不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份好工作,好工作也是为赚钱。这个项目是我的心血。”诸航好委屈。

诸盈忙安慰,“我知道,但不是长久之计。合约定了,你东西也给了,那下不为例?”

诸航显摆道:“姐,我现在有很多钱,你和姐夫不要再替我凑学费,买套大房子。我也想要一个自己的房间,不能每次都抢姐夫的床。”

诸盈温柔地摸摸诸航的脸,“姐夫没有意见的。你的钱是你的,学费还是让姐姐出,这是姐姐的义务。”

“谁说的?”

诸盈察觉说多了,忙转移话题,“你和梓然什么时候出门?”

“下午四点!姐夫不在家?”诸盈朝院中看看,摩托车不在。

“今天有个会。”诸盈喊出梓然,“要乖乖听小姨的话,不准乱点东西。”

“嗯!”梓然应得很大声。

诸航笑得很得意。

平安夜又被称为情人夜,这一天,已婚的会借机玩点暧昧,而未婚的则要把夜点得火热。

诸航不管那些,她和梓然在必胜客玩到午夜,尽兴而归。圣诞这天,睡到午饭后才起床。

可怜的梓然,一大早就被挖出被窝上学去了。诸航觉得不上学的日子真是好呀!

家中只有她一人,胡乱塞饱肚子,打车去宁檬的公司拿钥匙。

宁檬正忙,匆忙下楼把钥匙给了诸航,扭头就跑。

诸航叫住她,“最近有没什么事没告诉我?”

“没有呀!只要把那个成流氓给灭了,世界就很美好。”

诸航笑,“瞧你个小心眼!”他没有回国?

坐上公交,给莫小艾送圣诞祝福。莫小艾可能在上课,声音如蚊蝇。她只说了“圣诞快乐”。

莫小艾说驰骋公司通知她新年后去美工组实习,俪人行要上马了。

街上圣诞气氛已经点到了沸点,各大商场都在拼了命地搞促销,哪里都是人,哪处都是车,公车简直比步行还要慢。

烦躁中,手机响了。

诸航抿嘴笑,晏南飞在国外呆惯了,他今天会放圣诞假吧。

晏南飞真的没有上班,卓阳去泰国避寒,他刚从机场回市区。

“晚上一块吃饭。”他心情好象不太好,声音闷闷的,像失恋。

诸航看着街头堆积的雪块,笑道:“现在才下午,吃晚饭太早。”

“那先喝下午茶。”

诸航睡得饱,精力充沛,又是节日,把自己关在屋里看书太郁闷。“好啊!”她应下了。

于是约在尚品咖啡屋见面。

咖啡屋对面是街心公园,公园边上停着红十字会的献血车,会员们披着红绸带,向路人发传单,号召大家踊跃义务献血。

有些路人像躲瘟疫似的避着会员,几乎是落荒而逃,诸航看得乐不可支。

晏南飞从车内出来,走到诸航身边,托着下巴也看过去。

“小诸,我们也去献点吧!你是什么血型?”晏南飞忽然说道。

诸航不假思索地回答:“不说!”

晏南飞心突地就漏了半拍,脸色也变了,“为什么?”

“因为我没爱心,所以不需要说呀!”诸航小下巴一翘,讲得理所当然。

晏南飞暗自松了口气,“我当是怎么一回事呢,你的血型不会是什么熊猫血一类的吧!”

“如果是那种血,上次生小帆帆我就完了,我输了两袋血呢!”

“我忘了,你现在的情况也不宜献血。我们进去吧!”他拉开尚品咖啡屋的玻璃门,让诸航进去。“我是万能输血者。”

诸航回身伸手与他相握,“咱们是同一类人。”

晏南飞久久地瞅着她。

门上的风铃响起,腰间扎着绿色围裙的服务小姐跑过来迎接。

晏南飞要了个包间。白天,客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坐着。盆栽绿巨人旁,有个长头发的清秀男生在弹钢琴,理查德的梦中的婚礼,他有些神游,有几处明显的错误。不过,谁去注意这些呢!

包间非常舒服,灯光柔和,沙发宽大,还有一扇落地的百叶窗,打开,外面就是个露台。现在,上面堆满了积雪,还没有人走过,特别的宁静、安祥。

“小姑夫,这里挺好的,不想挪地了,咱们就在这连下午茶带晚饭一起解决吧!”诸航嚷嚷着。

“你也太好打发了,今天是圣诞节,我们应该吃好一点。一会,我还想上街给你买件圣诞礼物。”晏南飞笑着拿起菜单。

“现在才买,你太没有诚意。”诸航皱皱鼻子,她挺喜欢晏南飞的,因为他不端着长辈的架子,而且也没那么老,挺风趣的。

“第一次给你买礼物,我不能随便。我还不太了解你。”

“这么正式?为什么要了解我?”

“你是诸航,不是李航、周航。”晏南飞叹了口气。心跳一点点地扩大起伏,血液加快了流速,脉搏跳动得仿佛都发出了声响。

诸航撇嘴,心想:好烂的理由。

晏南飞点了咖啡和红酒,给诸航点了鳕鱼套餐,自己是海鲜煲仔饭,一份牛扒,他让服务生这些晚点上,先上点开心果、薯条、腰果,蜜汁圣女果。

诸航瞄了下价码,恨恨说道:“抢钱呀!”

服务生说:“小姐,来这里图的是心情,是氛围,是一种绵绵的甜蜜感受,所以,是很值钱的。”

诸航噗地把嘴里的柠檬茶全给喷出来了,“甜蜜感受?”她指指自己,又指指晏南飞。

温和的晏南飞怒了,“你把我们当什么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都这个年纪了,完全可以做她的父亲。”

服务员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两位请稍等,我给你们下单去。”

拉开门,狼狈逃窜。

“小姑夫,其实你这话很没说服力。我不可能有你这么年轻的父亲的。”诸航倒不气,只觉得好笑。

“我不这样认为。”晏南飞烦闷地瞪着大理石桌面,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地蠕动着。

“你这种事业心很强的人,会在二十刚出头就愿意成家生子?还有,我很爱我爸爸,不愿意做这方面的比喻。”诸航不自觉地露出一丝被娇宠的小可爱。

“小诸,爸妈年纪那么大,小时候可曾受过别人的白眼?”

“呵,人家有取笑我爸妈老蚌产珠。不过,我认为那些人是妒忌,因为我太幸福。”

晏南飞嘴角微微一勾,“你比别人多了一个姐姐爱。现在,还有绍华爱你。”

诸航笑,避开晏南飞的眼神,猛按桌上的电铃,“那个服务生怎么回事,不会吓得不敢进来了吧!”

咖啡来了,点心也上来了。喝咖啡时,晏南飞一直专注地看着诸航,那眼神特别的幽深而又纠结,仿佛在沙漠上行走了很久的人,又饥又渴,突然看到一块绿州,里面芳草如茵,果实累累,他想摘可又不敢,那种心情很复杂。

倒红酒时,不知是否桌上太拥挤,酒杯没搁稳,咣地落在地面上,摔得粉碎。诸航忙蹲下来捡拾玻璃碎片。

“哎哟!”一不小心,碎片割破了手指,血把掌心都染红了。

晏南飞掏出手帕帮她包扎,心疼地自责。

“没关系啦,小姑夫,又没有很多血。”诸航反过来安慰他,十指连心,其实很疼的。

晏南飞把她扶到沙发上坐着,心被润得湿湿的,她真的被教育得很好。把服务生叫进来收拾,那块沾着诸航血迹的碎片,在诸航低头时,他包进了手帕中、揣进怀中,贴着心。

小小的意外,影响了吃饭的心情,诸航也不肯去逛街,晏南飞把她送回租处,两个人就散了。

室友在,诸航礼貌地说了声圣诞快乐。她漠然喔了声,又埋首厚厚的书页中。

宁檬说她是宅女,学的是小语种,接些活在家翻译。

诸航没有打扰她,回到自己房间,定下心来看书。才翻开一页,接到马帅的电话,访谈定在新年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也就是元月四日。

雅思考试是七号,诸航自嘲,她的行程安排得很紧凑。

呼吸呼吸

来来回回三次,周文瑾才觉得不那么慌乱,但还是有一点紧张。他抬眼看坐在一边的姚远,一直在掐脸腮,上面都几个指印了,同样紧张得表情都僵硬了。

“这比论文答辩还吓人。”姚远的经历中,哈佛的论文答辩是最恐怖的,想不到,站在这间小型会客室中,她几乎连灵魂都吓碎了。

一道道关卡,持枪的士兵,庄严肃穆的办公楼,满眼都是身着军装的高级将领。她和周文瑾特地换了正装,但在这里,还是像外星来客。

“你说,那位少将多大年纪?”姚远想让自己放松下来,拼命地找话题。

雪后放晴,阳光满溢着整个都城,他立在下午的阳光之中,淡淡地笑了下,“这个级别非常高,我想应该快近半百了。”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两人忙站直了身子,恭敬地看过去。

进来两位都是身穿少将制服的男人,一个比他们只年长几岁,一个头发已发白。

周文瑾与姚远悄然对视了一眼,同时暗惊:好年轻!

“你们好,我是网络奇兵的副总指挥卓绍华。欢迎你们回国。”卓绍华伸出手与两人一一相握。

年纪大些的男人是网络奇兵的政委,姓韦。

卓绍华亲切地让两人坐下,勤务兵送进四杯茶。他看出两人都有点紧张,温和地笑道:“两位一回国就碰上白色圣诞,有没和朋友们狂欢?”

姚远拘谨地点点头,她想说话的,但嘴唇哆嗦得发不出声音。

“忙着收拾租处,还没和朋友们联系。”周文瑾落落大方地回应。

韦政委开玩笑:“两人是同学又是战友,干脆租一块算了。”

姚远脸刷地红了,像被别人戳破了心事。

周文瑾坦坦荡荡地轻笑。

卓绍华观察两人神情慢慢自如,这才直奔主题,“你们出国时,工信部的吴司长和你们谈过话,你们出去不只是为修学业,还有其他任务。完成得怎样?”

周文瑾先回答:“在这三年,我一直关注美国军方网络被袭这方面的消息。传到国内的都是美国军方已经破获的案例,然后故意栽脏中国军方。其实他们都知道这些黑客都是美国国内的,水平非常高,比其他国家的黑客高多了。全世界有十三台根服务器,其中十台在美国,其他的也受美国控制。在整个互联网上,别的国家对美国而言,是单向透明的。上世纪的‘梅利莎病毒’,二千年的‘黑客战争’、‘爱虫病毒’都是美国黑客所为。不过,中东黑客组织现在也很强大。”

卓绍华赞许地点点头,看向姚远,“你的毕业论文我看过,非常精彩。利用无线网漏洞入侵计算机,即使电脑没有插入网线,黑客一样可以获取想要的资料。这是一个很好的提示,我们要关注这方面。”

姚远连吞好几口口水,回道:“谢谢首长。”

“在网络奇兵的军队中,虽然你们是新兵,但你们是新鲜的血液,期待你们日后的杰出表现。”说到这儿,卓绍华顿了下,“你们所认识的同行之中,两位能推荐几位优秀的人才吗?”

在卓绍华冷峻的目光下,姚远脑中一片空白,甚至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她只得说:“我暂时想不起来。”

“我知道一位。”周文瑾道。

卓绍华拿起桌上放着的履历表,抽出周文瑾的那一份,“嗯,请说。”眉心微微一拧,他也是北航毕业的。

“我有一位师妹,比我小两届,她在编程方面、攻击方面堪称天才。”

“与你相比呢?”卓绍华抬起眼。

“三年前,我们不分伯仲。”

“她现在哪?”

“也在北京。”

“做什么工作?”

周文瑾沉默。

卓绍华没有追问,落下眼帘,“她叫什么名字?”

“诸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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