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往年的寒冬,是许多人生命的终结,但是今年的寒冬,却如同温暖的春日,就连刺骨的寒风也如同春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
因为战争比寒冬更为可怕,更为残酷,能够终结更多人的性命。

同时,许多人心里都清楚,待寒冬过去,一场规模更大的战争将会到来。

人们抗拒春日的到来。

但春日终究还是降临了。

未等春日那和煦阳光,战火便已经融化了残留的冰雪。

秦韩联军对入侵的魏郑的联军发动反攻。

同时秦楚联军也在江州对蜀军发动进攻。

齐国大举入侵宋国。

赵国一方面从北边进攻齐国,减轻宋国面临的压力,而另一方面则是与魏郑一道对抗秦韩联军。

燕国......。

燕国还在左右摇摆中。

燕国与秦国一直都是传统盟友关系,基本上都是站队秦国,比当初的楚魏联盟都要紧密。

但是这回燕国的选择有所不同,燕国方面并没有急于站队。

首先,当然是因为此次局势比较复杂,而且比以往任何一场战斗都要激烈。

但更为关键的是,燕国政权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如今真正掌握大权的乃是相邦子之,他可是有很大的野心。

而苏秦也知道这一点,故此苏秦向子之献计。

秦燕关系为何非常要好,其中就包括两国君主的联姻关系,如果继续维持这个关系,那燕君的地位将会非常稳定。

子之觉得苏秦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他也不会傻到直接反抗秦国。

他选择拖。

看看再说。

南边楚国是最为积极出兵的,这冰雪未化,昭阳便统帅楚国十八姓贵族,供十五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向金陵。

这可以说是近百年来,楚国贵族最为团结一次。

而姬定......!

姬定似乎已经忘记了这这茬,他此时正在田边视察新农具的使用情况,这春天万物复苏,其中也包括经济。

而这是新会占据江南地区的第一个年头。

今年的收成,是非常关键的。

故此在去年的冬天,作坊都没有放假,工匠们都是在没日没夜的干,当然,工匠们其实也愿意待在作坊。

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暖和。

主要他们是生产铁质工具,故此作坊里面有着许多大火炉,那真是非常爽,谁都不愿意回家,家里实在是太冷了。

“以往要耕种这片土地,至少也需要十二三人,而如今两人便可完成耕种,如果再给我们三年,只怕谁也难以击败我们。”

子让看着田里那头耕牛拉着最新式的耕具,不免感慨道。

这全是耕具便是犁。

要知道前不久,这里的野人都还在用石器木器耕地,一年之内,就进化为用耕牛拉犁耕地。

水车灌溉早就出现,此时整个江南都已经普及。

这都不能说是鸟枪换炮,应该是弓箭换炮。

这也使得从集体生产,变成个体生产。

生产力决定制度。

如果姬定无法令生产力进一步发展,他这个制度根本就玩不下去的。

没有这些工具,那就必须集体生产,就必须要有一个领头人,带领大家去集体生产,这个领头人就是贵族。

贵族的出现其实是生产力决定的,而不是人的能力和野心能够决定的,人的能力和野心,只能决定你是王还是民,但是制度是一定生产力决定的。

要推翻贵族制度,就必须要发展生产力。

甚至可以说是,生产力也直接决定民智开化程度。

同时生产力还将决定士气。

如今江南地区真是士气高昂,都不用劝农桑,百姓们都是拼了命的干,让他们休息他们都不愿。

幸福啊!

他们从来就不敢幻想,这么大片土地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且我还能够耕种这么大一片土地。

每个人都沉浸在幸福中。

姬定笑道:“可是不能等着三年啊!”

子让偏头问道:“为何?”

姬定道:“这种大规模普及的技术是瞒不了多久的,他们迟早会学了去,而他们的疆域、人口都比我们多,拖下去更多是对我们不利,我们必须要速战速决。”

子让又问道:“如今楚国已经出兵,你打算如何应对?”

他以前看得很淡,但如今这番盛世初露的景象,令他非常珍惜,故而也变得忧心忡忡。

他希望能够拖三年,其实就是想询问如何应对楚军。

姬定轻描淡写地笑道:“他们的兵要是能够打到金陵来,那就算我输。”

这口气......?

子让疑惑地看着姬定,道:“关于前线的情况,我也去找那翟拘问过,虽然发展的不错,但也抵挡不住对方十几万大军。”

姬定充满自信道:“不需要抵挡,而是应该敞开怀抱去拥抱他们,此战将彻底扯下楚国贵族最后的遮羞布。”

说着他偏头看向子让,笑道:“老先生,这出来混的,终归是要还的,如今就是他们还债的时刻。”

而就在姬定与子让闲聊之际,那昭阳统帅的大军,都已经来到荆州,这荆州在之前可是被称为“楚尾吴头”。

而姬定所占领的地区,基本上以前的吴越地区。

再往东走,就进入新会势力范围,当然,这中间有着一块很大的缓冲区,新会主要集中在江苏、江浙地区,以及安徽和江西小部分地区。

虽然新会去年趁着楚国与秦国交战之时,已经渗透到整个安徽、江西地区,但毕竟没有占领。

这是一块很大缓冲区。

司马昭鱼一脸沮丧地来到中军大帐。

昭阳一瞧他神情,便皱了下眉头,问道:“又跑了多少人?”

司马昭鱼道:“昨夜一共跑了五百余人。”

昭阳微微一惊道:“五百余人?”

司马昭鱼稍稍点头,道:“我们越靠近新会的势力,出逃的人就越多。”

昭阳不禁哀叹道:“如此士气,又怎能打赢仗。”

他们一路过来,已经跑了五六千人,当然,其中有一千多人出逃失败,并且受到非常严厉的惩罚,可这并没有起到威慑的作用,反而促使有更多人出逃。

虽然这人不多,但是天天有人逃跑,这对士气可是有着致命的打击。

昭阳就没有打过这种仗。

明明自己是占据绝对优势,可士兵们却寻思着如何出逃。

而且越往东走,就跑得越多,好像他们只是搭顺风船过来投靠敌军的。

这其实也是楚军最致命的弱点,如秦国、齐国、赵国、魏国他们的军队组织能力是非常强的,尤其是秦国。

近几年大战,秦国军队其实没有怎么输,只不过没有达到战略目。

但是楚国不一样,昭阳统帅的这十五万大军,都是各个贵族从自己封邑里面征召出来的壮丁,然后拼凑在一起。

其中只有小部分是常备军,楚国的兵种是各国中,最为齐全的,其中最出名的是水师,但是常备军比例又是最少的。

这些士兵都是被剥削,是被强逼着来的平民或者野人。

此时他们内心并不愿意为这些贵族而战。

他们更加倾向于曾今的楚相,如今的新会。

向来足智多谋的司马昭鱼,此时此刻,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知道这原因出在这里,但这个原因恰恰是他们所捍卫的东西。

“将军。”

只见一名将官急匆匆入得帐中,喘着气道:“方才黄乡(今湖北黄冈市)那边传来消息,当地发生野人动乱。”

昭阳大惊,这黄乡可是一个通往楚都的关键要冲,就在汉口北边,此地若丢,楚都都将受到威胁。

昭阳赶紧命人率领五千士兵前去平叛。

同时昭阳认为继续拖下去就完了,这军心已经受到动摇,此战必须速战速决,于是立刻发兵进攻松阳。

这松阳可是新会在前线的桥头堡。

至关重要。

可是楚军抵达松阳之时,发现只是一座空城,连一个人都找不到。

兵不血刃的夺回松阳,昭阳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也在想,这人都跑哪去呢。

因为也就预示着,大家宁可离开自己的故乡,也不愿意再被楚军统治。

而就在当晚,占领松阳部队中,又有三百余人出逃。

然而,楚都又传来告急信,大后方黔中郡被巴蜀的新会所占领,并且有着一支规模不小的军队正在北上。

这黔中郡当初一直负责支援蜀侯和新会,故此这片地区早就被巴蜀的新会渗透,新会在蜀地扩张那么快,其中有一部分生力军就是来自黔中郡。

黔中郡那些酋长,个个都是目光短浅,且贪财好色,当时被姬定用钱砸的他们是晕头转向,一直都在新会服务。

毕竟这货物往他们那边过,他们也得刮一层走,那些酋长非常乐意帮助新会。

结果现在就被反噬了。

由于楚怀王希望能够早日消灭新会,这一次是主力尽出,楚都南边的防卫是非常空虚的。

昭阳只能又调派兵马回楚都防卫。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陆陆续续各地传来消息,各地区都出现一定规模的动乱,尤其是水域发达的地区。

甚至不少运往前线的粮草都被动乱地区给劫走。

昭阳又得调派兵马去平叛,去守护河道。

这都还没有见到新会的军队,楚国大军就已经从十五万锐减到十万。

更加要命得是,好不容易团结一心的贵族,如今又变得一盘散沙。

动乱地区,也包括他们的封邑。

这家里都乱了,谁还有心情去打仗。

昭阳连一个敌军都没有遇见,就已经是进退维谷。

自拿下松阳,大军就没有再动过,每天他所处理的事情,都是分兵去各地平乱。

同时,每天军中都有士兵直接出逃。

然而,越平越多,越是阻止士兵出逃,就有更多的士兵出逃。

整个楚国大地,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昭阳已经想到会出现动乱,但他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地区发生动乱。

他感到不解。

感到困惑。

新会这么厉害吗?

他派人去打探消息,为什么有这么多动乱。

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去年打了一年的仗,不但各地得野人活不下去,贵族的日子也非常难过,他们消耗太大了。

但是为了消灭新会,贵族还是拼命筹集粮食,打这一仗,毕竟新会的威胁太大,同时他们心里对于新会是恨之入骨。

可是贵族当然不会让自己饿肚子,他们是更为凶狠的奴役野人,不给吃不给穿,还得让他们干活。

这个冬天各地都饿死许多人。

这以往也就罢了,但是如今可不同,如今野人们有了另外一个选择。

他们纷纷逃往金陵,但路上也饿死不少人,非常非常惨。

再加上新会墨者在里面宣传。

导致各地都出现非常激烈的反抗,且规模是越来越大。

就算不反抗,他们也会选择跟着新会的墨者逃往新会所占领区域。

到了那里,就给土地,给粮食,孩子还能够读书。

随着生产力的提升,很多地方都能够开发,有得是地,姬定都已经划好区域,就等着他们来。

金陵传来的消息是,金陵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多作战准备,新会的常备军只是守在几个关键的要冲,且以水师为主,这百姓还是如往常一般生活。

这跟楚国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应对方式。

楚国贵族为了打这一仗,是玩命的剥削,新会则是不遗余力帮助百姓安顿下来,可以说是能给的都给了。

而新会的大小官员,都没有土地,全都是拿固定俸禄。

令昭阳更无语的是,姬定现在都已经跑去徐州,安排船队支援宋国军备。

真的是将他的大军视若无睹。

这不但是一种羞辱,同时也是一种讽刺。

新会一兵未出,并令楚国大军待在松阳,是动弹不得,昭阳现在是真的害怕,要是到了金陵,一天不得有几万人跳到河里游去对岸。

这仗到底该怎么打?

......

徐州。

“真是多谢楚相...哎呦,你瞧我这嘴,真是多谢会长的慷慨相助。”

陈吾激动地向姬定连连拱手。

姬定笑道:“宋相无须言谢,我们是盟友,而且齐国进攻宋国,其目的也是为了进攻我们新会,是宋国帮助挡住齐军,故此我们也将会不惜一切代价,支援宋国,而这弓弩是我们最新研发出来的,相信可以帮助到贵国。”

陈吾方式已经见识过那新式弓弩,可真是宝贝,他也从未遇见过这么讲义气的盟友,成船的兵甲武器往宋国运。

大气啊!

但同时陈吾也很好奇,问道:“听闻楚军正在进攻金陵?”

你们自顾不暇,却还给予我们这么多支援,这合适吗?

他都有些不好意思。

姬定笑道:“多谢宋相关心,楚军虽众,但是金陵那片地区,河道才是关键,在水军方面,我们新会不惧怕任何敌人。”

陈吾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姬定又道:“我的船队抵达贵国之后,还会帮贵国运送粮草,减轻贵国后勤的压力,同时我们也会从徐州出兵,协助贵国作战。”

陈吾眼眶都湿润了,哽咽不语。

回去之后,一定要告诉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宋君,今后一定要做楚相的盟友,决不能做他敌人。

等到陈吾走后,景翠带着一丝乞求道:“副会长,我们景氏家族......。”

他如今已经知道是个什么状况。

不等他说完,姬定便反问道:“将军,我们新会可有迫害这片地区任何一个贵族?”

景翠摇摇头。

姬定道:“我不会伤害任何一个贵族,只不过他们若想过上更好的生活,就必须如将军一样,用自己的实力说话,所以将军不需要担心太多,我回去之后,就会跟大司马谈判。”

景翠道:“我很了解昭兄的为人......!”

姬定再一次打断他的话,“但我了解的是人性。”

......

然而,最先感受这弓弩威力可不是齐军,而是身在江州的秦楚联军。

秦楚联盟之后,魏章就将主力从北线调往南线,由守转攻,进攻入蜀的要道。

但是却被蜀军那满天的箭矢给射了回去。

如今他们面对的真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而是一支军备更为精良的精锐之师,尤其是山地战,几乎无敌于天下。

新会这么多年,一直都盘踞在深山老林中,他们随随便便在山中待在一个多月,都不会饿死,而江州是被群山包围着,要入蜀,必经山道。

在山道作战,秦楚联军可真是吃紧苦头。

蜀军的作战方案非常简单,就是依靠新式弓弩,以及精良兵甲死守主要通道,然后派遣小规模军队,在各个小道上去袭扰敌军。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往山林里面钻。

个个都非常骁勇善战。

他们可都是在地狱门前历练出来的,当初他们是天天被围剿,能活下来的,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组织能力还要强于秦军。

另外,宣传方面,放眼天下,可能也就不如姬定所在金陵。

经过整个冬天的宣传,目前蜀地可真是士气高昂。

他们终于夺回属于他们的土地,并且还翻身做了主人。

他们发誓要将秦楚统统驱逐出巴蜀。

他们对于新会的支援,是不遗余力,是不顾一切的。

母亲推着自己孩子上战场。

真是上下同仇敌忾。

而在去年冬天之时,大家都判断主要战场是在楚国,楚国和新会是一个零和游戏,关乎双方生存问题。

秦国和齐国还是在谋求霸业。

但是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各国都在死战,唯独楚国内部没有打,动乱不能算是战争,徐州方面也是对外战争。

金陵地区是一片太平。

昭阳现在也反应过来,于是召开军政会议,要求各家族都只保留家将,常备军,征召来的士兵,全部遣返。

并且要求贵族停止剥削野人,且将土地给野人耕种。

“将军,若是将人都遣返,我们就只剩下三万左右的兵力,这......。”

“我已经打听清楚,金陵方面的守军,还不到三万。”

昭阳道:“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别得退路。”

天天有人跑,这没法打。

昭阳决定将最精锐的军队留下来,这最精锐的军队,肯定是各个家族的常备军,肯定待遇非常好,这些人都是非常忠心的。

然后与姬定决一死战。

各军将官是你望我,我望他。

都显得非常沮丧。

他们跟着昭阳南征北战,就没有打过这么窝囊的战,敌人都看不到。

正当这时,司马昭鱼走了进来,道:“大司马,新会那边送来一些东西。”

沙场上。

嗖!

一支巨矢从床子弩上射出。

昭阳以及他的将官们,站在一旁,人手一把大刀,眼神中透着绝望。

姬定送来的,正是新会最新生产出来的武器。

昭阳向来使问道:“周济送这些来,是想吓唬我们么?”

那人回答道:“绝非如此,我们会长派人来此,是向大司马献宝,献策,我会长说了,先王在世时,他与大司马一文一武,相辅相成,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如今我们会长知道大司马深陷困境,故此派我来献此宝物给予大司马,大司马可命工匠仿制,如此可增加楚军的战斗力,同时还有一策,大司马若用此策,必马到功成!”

大家都听傻了。

我们的敌人不就是你们会长吗?

你们会长献策给我们,让我们去打败你们会长。

你这哪是献策,这分明就是羞辱我们。

“岂有此理!”

一个将官扬起锋利的大刀便要斩了这来使,“你们可真是目中无人,欺人太甚......。”

“住手!”

昭阳喝止那将官,又向那来使道:“是何策?”

来使将一封信递给昭阳。

是很长一封信。

昭阳看了好半响,看得是满脸通红,沉默不语。

司马昭鱼道:“大司马,信上写了什么?”

“破敌之策。”

昭阳将信递给司马昭鱼。

真的是破敌之策?

司马昭鱼赶紧接过来,看了起来。

上面将楚军当前的困境,分析一清二楚,并且还告诉他们,该如何扭转当前的困境,该如何去消灭新会。

其实消灭新会很简单,只要你们将楚国治理好,政治清明,新会就完了。

姬定甚至连怎么治理都写在上面。

字字珠玑,金玉良言,就没有一句废话。

只不过...。

只不过他们做不到。

人性如此!

司马昭鱼看完之后,如昭阳一般,也是满脸通红。

“啊!”

昭阳突然仰天长啸。

大刀往地上一扔,心灰意冷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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