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当初那个风一样的男子么,百声之内,便将一干墨者说得哑口无言,然后潇洒地走了出去。
那是何等的威武霸气。

然而如今,走出去的竟是公主。

输了?

是输了吗?

周先生竟然输了。

这令周先生的一些小迷哥是难以接受啊!

他们面面相觑,场面一度非常寂静、尴尬。

突然,一个激动的声音打破了院内的寂静,“这是谁赢了?这怎么算啊!”

姬定偏目看去,只见姜季武站在一张矮桌上,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众人。

众人瞅他一眼,皆是面露愠色。

不用想也知道,这厮肯定就拿着这比试坐庄。

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周先生若是认输,那可如何是好啊!

他身边一个白面后生道:“自然是公主赢了。”

姜季武哼道:“凭什么就是公主赢了。”

“不信你问周先生。”

“问就问!”

姜季武立刻向姬定问道:“周先生,你说谁赢了?”

姬定瞧他一眼,笑了笑,道:“自然是我赢了。”

此话一出,全场是一片哗然。

众目睽睽之下吹牛逼,这合适吗?

姜季武听得面色一喜,激动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赢,故此全都押了你赢。”

那白面后生激动道:“怎么是你赢了,你倒是说个明白。”

翟白也一脸茫然道:“是...是呀!不...不知周先生赢在哪里?”

大家都看不明白。

明明郑公主占着上风,怎么就成你赢了。

姬定环目四顾,笑道:“各位可还记得上回我是如何赢得左槐的吗?”

“自然记得。”

翟白忙道:“上回周先生的那番精彩的妙论,至今还犹在耳边。”

姬定笑着点点头,道:“上回我是以兼爱击败墨者,而这回公主显然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仁义击败儒生。”

“以仁义击败儒生?这......!”

一众儒生们听得是似懂非懂。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清楚。

姬定笑道:“关于左槐一案,其实我与几位常侍都不赞成用酷刑逼供,我们更加希望寻找证据来找出凶手,也就是新法中的疑罪从无,在没有确凿证据前,是不能断定嫌疑人有罪,更不得严刑逼供。

而郑公主方才的那番理论都是基于儒家学说,而非是墨学,如果我与她相争,反驳其言论,等于就是在反驳我所推崇仁政治国,如果还对此付诸行动,那就可能会令仁政治国胎死腹中,故此我才没有与她争论,就事论事,我是支持她的观点,而支持她的观点,恰恰就是支持仁政,而她代表墨学,我代表仁政,方才的辩论也算是我们双方达成共识,仁政是要更好,这不是我赢了,又是谁赢了。”

他身旁的几位常侍也都纷纷点头。

不少儒生是恍然大悟。

适才郑公主是张口仁义,闭口仁义,是以仁义来断此案,可从未讲过兼爱,你若跟她争,不就是要否定仁义吗。

“原来如此!”

“看不出这公主原来恁地奸诈,若是周先生没有来,我们险些就上了她的当。”

“也...也不能这么说,这只是一种辩法,谈不上狡诈。”

“你怎帮着对方说话?”

“你忘记周先生也这么干过。”

“是是是。”

......

姜季武听得不是很懂,但是他见大家都点头,自当是自己赢了,便是朝着自己狐朋狗友嚷嚷道:“快点拿钱出来,拿钱,拿钱。”

他的朋友,学问又能高到哪里去,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该不该给这钱。

姬定自然不会在意姜季武他们,而是朝四周一拱手,朗声道:“这些天多谢各位为济鸣不平,济心里非常感激,但是济以为左槐一案,也给予我们了一个警醒,正如孔老夫子所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左槐推崇私刑,如今却备受私刑折磨,如果我们今日也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他日我们也会深受其苦。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继续发生,故此我与常侍们是连夜修法,期望能够早点杜绝这类不公的现象,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够安心的生活在这个国家里面,不用害怕被冤枉。”

这一番话下来,顿时让整场辩论升华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妥妥的儒家思想。

而身为受害者的姬定,却为嫌疑犯而争取权益,妥妥的儒家胸怀。

一众儒生纷纷起身,躬身一礼,“先生宽宏大量,仁义为怀,请受吾等一礼。”

“哪里!哪里!”

姬定拱手回得大家一礼。

这刚回过身来,忽觉手腕被人擒住,只见一张奸诈的脸出现在面前,正是脍炙酒舍的店主达贵。

姬定没好气道:“你干什么?”

达贵赶紧松开手来,腆着笑脸道:“先生这回可就别急着走了,让我尽地主之谊,好生款待先生一番,每回周先生都只是在小店逗留片刻,然后便急着离开,莫不是小店的酒菜不合先生口味?”

这他还真说对了,姬定不常在外面吃饭,就是因为如今这些酒舍大厨的手艺,还不及他,根本就吃不惯。

“就这事啊!”

姬定笑着点点头道:“我今儿就是来请客的,这饭都没吃,我怎么会走。”

达贵兴奋道:“不走就行,不走就行,我现在就赶紧去命人备上酒菜。”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个嚣张的声音,“周先生,你又帮我赢了钱,今儿我请你。”

说话得正是姜季武。

姬定笑道:“下回吧。这回已经有人付钱了。”

姜季武爽快道:“那行,我就下回再请你吧。”

其余人听到周先生将会留在这里吃饭,个个兴奋的跟打了鸡血似得,立刻就围了过来。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的是,这其实是姬定有意为之。

他今日来这里,是要借比试之名,行吹风之实。

如今新法还没有确定是否颁布,卫侯那边是没有问题,如果再加上舆论基础,那姬定就有十足把握。

简单来说,他就是要借此案的弊病来办法新法。

很快,那些常侍便与在场儒生们探讨其新法来。

说是探讨,其实是一种宣传。

儒生们听到新法,是如痴如醉,字里行间无不透着儒学的智慧。

太仁了。

为了让犯人很好起坐,连屁股都打,只打小腿,这与当下法家是南辕北辙,而这恰恰就是儒生们希望可以看到的,这一定要区分开来,如今终于有一个平台能够与那刑名之学一争高下。

而那边达贵也赶紧带着女婢,将酒菜放在姬定的桌上,如今吃饭,都是分餐制,人人一张小矮桌。

方才说话太多,姬定也觉得口干舌燥,待女婢倒上酒之后,便迫不及待的举杯欲饮。

突然,莽快步走来,道:“先生。”

姬定抬头望了他一眼。

莽弯下腰来,在姬定耳边小声道:“这是刚刚有人塞给我的。”

说话时,他右掌微微翻转,手心向着姬定。

姬定瞟了一眼,当即吓出一身冷汗来。

只见莽手心上有着一块小布条,上面写着三个字---酒有毒!

“什么?”

姬定突然惊呼一声,手中酒杯掉落在地。

这顿时引起其他人的主意。

姬定突然站起身来,一手揪住莽,拼命的摇晃着,“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我的旺财死了。”

摇晃之间,他的膝盖有意无意的几次撞到身旁的矮桌,桌上的酒瓶突然翻到在桌面上,又滚到桌下,瓶中酒洒的满地都是。

莽是一脸错愕。

一个儒生问道:“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旺财死了,我的旺财死了。”姬定眨了眨眼,眼中顿时泛着泪光。

达贵问道:“旺财是谁?”

姬定闭目道:“是我的爱犬。”说着,他提了一口气,朝着四周拱手道:“抱歉各位,家里有事,扫了各位的兴致,济先告辞了。”

说着,他悲痛欲绝地往外面走去。

眼睁睁地看着周先生离去的背影,一众儒生们不禁是肃然起敬。

“周先生果真是仁义无双,家犬死了,都如此悲伤,也难怪他能够对左槐等人以德报怨。”

“先生真乃吾辈之楷模啊!”

“周先生如此仁义,吾等虽不能比之,但也不能令儒学蒙羞,我们也应该支持朝廷先放了左槐,待查明证据,再做判决,要让墨者输得心服口服。”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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