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少恭像没事人儿似的,顾自斟酒,晃着杯子闻酒香。
抿了一口之后,透过高脚杯上缘,再度望向对面。

对面明明坐着两个人,他却只把被迫喝酒的骆心纳入了眼底。

深眸之中并无疼惜,亦瞧不出波澜。

旋即,蒋少恭倏然转眸,黑瞳之中杀气四射。

撞上阎肆的目光,两人几乎同时扯唇,双双不甘示弱。

“常言道,‘当面教子,背后训妻’。阎先生在公共场合如此对待自己的太太,真不是体面人该做的事情。”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丝毫的愤慨。

阎肆抬手抚摸着骆心的脸蛋儿,懒洋洋地发问,“体面人应该怎么做?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无论贫穷还是疾病,哪怕对方已经不在人世,也要不离不弃、至死不渝?”

连续几个问号,针对性很强。

蒋少恭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侧头喝光杯中酒,将空荡荡的高脚杯搁在了桌上。

就在他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骆心忽然搂住了阎肆的脖子。

随后,一扭头,拱进了他的怀抱里。

阎肆一怔,低头喃问,“心,怎么了?嗯?”

“头晕,心慌慌”她的回答糯糯的,像春猫在叫唤。

听得对面的蒋少恭禁不住蹙起了眉头。

这是他落座后最大幅度的表情。

阎肆却没空顾念对手的反应。

他搂紧骆心的柳腰,嘴巴俯在她耳畔,柔声询问,“给你叫杯果汁,好不好?”

怀里的小脑袋瓜晃了晃,“不要果汁,我想睡觉”

声音里填满了娇嗔和醺意。

阎肆便笑了,眼睛里有久违的欢乐。

“好,哥带你回家。”

然后,抬头看向蒋少恭,且眼神立马变冷。

“蒋先生,很抱歉,内子醉了,我得带她回去休息。”

说罢,不待蒋少恭回应,便抱着骆心站起来,大步走向门口。

蒋少恭“腾”一下起身,但没有追出去。

站在餐桌前,良久,又坐了下来。

他神色凝重地斟满酒杯,却没有端起来喝掉,而是握在手中。

想到她被阎肆亲吻,想到她的媚态,想到她的嘤咛声,想到她主动搂住了阎肆的脖子,再想到她辗转承欢的惑人姿态,蒋少恭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脑子里。

一声脆响,手中盛满红酒的高脚杯居然被握碎了。

附近的食客闻声望过来,无不觉得惊诧。

俄而,侍应生跑到桌边查看状况。

蒋少恭的右手一片殷红,有酒液,也有更为浓稠的鲜血。

鲜血比红酒的颜色还要艳丽,看上去更加扎人眼球。

服务生惊了,随口安抚了两句便快步跑开,去通知经理过来。

“先生,您的手伤了,我们送您去医院包扎一下吧!”经理小心翼翼地说道。

——来这个餐厅吃东西的人,非富即贵,个个都开罪不起。

蒋少恭却没睬他,起身往外走去。

坐在车子里,他随手抽了几张纸巾,擦擦掌上的红酒和血浆,驾车回别墅。

握方向盘的时候,掌心有了痛感。

他没有松手,继续紧握。

热流涌动之后,黏腻感袭来。

随便吧,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夜很黑,车灯很亮,蒋少恭孤独地行走在路上。

回到望江别墅群,他把车子停在了阎宅院外。

熄了车灯,凝眸仰望二楼的某个窗口。

他了解到这一带的别墅均是精装房,主卧房都设置在了二楼的中间位置。

此时此刻,那间房还亮着灯。

隔着奶白色纱帘,影影绰绰有人在走动。

俄而,厚厚的织锦窗帘自动拉阖,把落地窗给遮上了。

不过两幅窗帘间漏了一道缝隙,正好能透出光来。

蒋少恭摸到香烟,拿出一支,点燃,一口接一口地吸着。

烟草味夹杂了星星点点的血腥味,感觉蛮不错。

接连吸了四五支烟,倏然看见窗帘缝的那道光不见了,蒋少恭怔了起来。

直到,燃尽的香烟烤了手,他才恢复清醒。

开了车窗,把烟蒂丢出去,车子里的烟雾渐渐消散。

然,他还是被“呛”得咳嗽起来。

只咳了两三声,眼睛就湿润了。

“妈的,贱!”蒋少恭狠狠地咒骂一声,发动车子,往隔壁自家车库驶去。

停好车子进了楼门,阮幼薇便迎了上来。

她依旧穿着吊带睡衣,依旧一副风情万种的模样。

“今天回来得有点晚,累了吧?”莲步上前,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男人。

这种崇拜加热爱的目光,始终未曾变过。

蒋少恭没说话,准备上楼去。

就在这时,眼尖的阮幼薇惊呼一声,“天呐,你的手——”

蒋少恭下意识低头,望见右手掌还在流血。

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红得耀目。

阮幼薇没有细问缘由,抱住男人的手臂,拉着他去了二楼主卧房。

随后,她手脚麻利地拿来医药箱,为他包扎。

因了有玻璃碎片扎进皮肉,所以必须得用镊子在伤口内翻找异物,同时还要不停地擦拭渗出来的鲜血。

蒋少恭始终感觉不到疼痛,倒是阮幼薇,全程没有停止流泪。

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怎么伤成了这样,怎么会伤成这样?”

确定割破的皮肉里再没有玻璃碎渣,做完最后一次消毒,她用纱布把伤口包了起来。

“少恭,你不可以这样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收拾医药箱的时候,阮幼薇拖着哭腔说道。

男人拧眉看了她一眼,那对时隐时现的梨涡令他心动又心痛。

蓦地,他伸出手臂,一把将女人揽入怀中。

阮幼薇没料到他会这么做,稍感吃惊,但还是放下手中的东西,抱住了他的腰。

“以后再也不要这样伤害自己了好不好?我会心疼,心疼得要命”她抽泣着说道。

蒋少恭不言不语,甚至连阮幼薇的话都没有听进去。

他的脑海里充斥着各种破碎的画面。

有薄荷色的衣裙,有昏黄的灯光,有黑漆漆的窗帘,还有肌肤的白和鲜血的红。

“少恭”阮幼薇弱弱地唤了一声。

回应她的是背上的大手在摩挲,上上下下,上上下下,不肯停歇。

与此同时,一百多米之遥的阎家别墅二楼主卧房,阎肆静静地坐在黑暗之中。

那会儿从餐馆出来,骆心的状态就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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