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韵从来没想过,会在婚礼现场闹出了这么大的笑话。
她早先还特地邀请了媒体,让媒体对婚礼进行报道,而现在也恰恰是这些媒体,第一时间将消息放了出去,不出半小时,全城的人都知道,陆家的陆少爷、陆氏集团的执行总裁在办婚礼的时候,被自己的太太放了鸽子。

周韵是真的对婚礼布置用心了。

整个现场将天然和人工巧妙地结合,漫天的白中掺杂着纯色的蓝,雪花扑簌簌地落下,满眼的鲜花都是由法国空运而来,摩挲松果、松树叶点缀着白雪。

长长的粉色地毯,从古堡延伸至露天的婚礼现场。

那条路的尽头,原本是该有新娘穿着无肩带蕾丝鱼尾裙,手捧着鲜花,搭配着白色手工皮草,一步一步地走向新郎,但婚礼的现场,尽头空无一人,只有凛冽呼啸而过的寒风。

在场的嘉宾们窃窃私语,交谈的声音嘈杂,有惊愕,有幸灾乐祸,还有事不关己。

“天啊,这都老夫老妻补办婚礼,怎么还闹了这么一出?这下陆家丢脸丢大了。”

“陆家的媳妇有点不懂事啊,婚礼是多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随意翘掉?”

“陆家少爷也是丢人了,傻愣愣地站在这里等,新娘都跑了。”

“我以前一直听说的是,陆家的新娘千方百计想嫁进陆家,怎么看婚礼的情况,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啊,倒像是陆家想要倒贴人家似的。”

“看看陆太太的脸色,多差,这下要气死了,鼻子都快气歪了,我早看周韵不舒服了,现在好了,我可以拿这件事笑她好几年了,周韵至少好几个月都不敢出来参加聚会了。”

“还真是看了一场大笑话,诶,以后你们家孩子要是办婚礼,一定要把新郎、新娘看好咯,陆家丢的脸面,我们家可不能丢了。”

周韵气得肺都要炸裂了,双手紧紧地攥着,指甲都陷入了肉中,一阵阵疼痛。

她的脸上却还是要露出了勉强的笑容。

那些嘲讽讥笑的话,她一个字都不落地听了进去,胸腔里的怒火一点点燃烧了起来,心脏气得发疼,密密麻麻灼烧的痛在四肢百骸里流传着。

她满心都是要收拾言喻。

晶莹剔透的雪花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大,地上的积雪也越来越厚,是纯净的白,也是绝望的白。

明明今日的天气预报,只是说会有小雪,现在却忽然转为了大雪。

陆衍穿着黑色的西服,肩膀挺括,双腿修长,背对着众人,他手里握着的手机,一点点地被他修长的手指攥紧。

大概在室外久了,他的手指冻得泛红,骨节处却是苍白的。

手机的机身都快被他的力道,捏碎了一般。

他漆黑的瞳眸重重地收缩着,心脏也紧紧地缩成了一团,手机里,还在源源不断地传来言喻的声音,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毫不犹豫地捅进了他的心脏里。

“陆衍,如果这次小星星出了事情,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的,这一辈子都不会了,我告诉你,我们完了!”

她声音不大,却沉重得像是石头,狠狠地砸在陆衍的胸腔里,震得他轰鸣作响,心肺作疼。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心脏被人紧紧地捏在了手心。

他不敢想象小星星会出什么后果,良久,才掀了掀薄唇,嗓音仿佛发自胸腔深处,艰涩得很,他问:“你在哪里?”

雪花纷纷,白色的雪落在了他的眼睫毛上,一层薄薄的霜,一层薄薄的雾,他漆黑的眼眸冰冷无情,似是深渊,又恰似冰潭。

不知道言喻说了句什么,他的薄唇抿成了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

下颔冷硬。

他面无表情地迈开步伐,渗透着冬日的寒气,脚步匆匆地往场外跑了出去。

身后,周韵咬紧了牙根,气得眼前发黑,却不敢叫住陆衍。

陆承国脸色也沉得能滴下水来,脸色很差,他走到了舞台上,强迫自己露出了笑,放缓了声音:“各位,因为出了点事情,两位年轻的新人玩起了年轻的浪漫,而我们,只需要尽情地享受接下来的婚礼就好了。”

他对着工作人员招了招手,整个婚礼按照流程,继续往下走。

嘉宾们即便满心都充斥着八卦好奇之心,在这个时候,也不得给陆承国一个面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重新和众人谈笑风生。

雪花继续飘落,现场音乐声悠悠,缭绕人心。

新闻媒体的通稿已经发送了出去——陆家婚礼出状况,新娘落跑新郎追。

毫无意外,评论下都是嘲讽和幸灾乐祸的话。

“真是牛,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样的场面!”

“一直以为只有电视剧才存在这种情况,没想到现实生活中还会遇到,真是活久见。”

“为陆衍的妻子打call、鼓掌。”

“其实嫁入豪门也不一定好吧,之前媒体就一直唱衰这两人的婚姻,更何况陆衍在外面彩旗飘飘,包养了不少情人,现在被他太太抛弃在了婚礼上,也没什么吧,算是他的报应吧。”

*

一辆黑色的车子正在飞速地朝着郊区驶去,言喻坐在了副驾驶座上,身上还穿着露肩蕾丝婚纱,映衬得她皮肤白皙透亮,露出了纤细的锁骨。

她原本肤色就白,现在更是一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惨白似是白纸。

她的眼圈通红,鼻尖酸涩,心脏紧紧地悬在了嗓子眼,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机屏幕。

那是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半个小时前,正是这个号码,告诉了她,小星星不见了。

言喻原本没有当真,因为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陆家一定会看好小星星的。

但是作为母亲,总是会有点心灵感应,她总觉得哪里不安,心脏时不时就疼得瑟缩一下,她想看见小星星,所以就让人去找她。

然而,那些人要么支支吾吾,要么找不到,要么推脱,她迟迟见不到小星星,心里的担忧越发凝重。

幸好,后来秦让带着秦南风上来找她闲谈。

言喻立马就拜托秦让找一下小星星。

不过一会,秦让就告诉她,小星星的确不在婚礼现场。

然后,那个号码又打来了电话,言喻立马接通了电话,隔着细微的电流,那头传来了清晰分明的啼哭声,奶声奶气,带着惊惧和令人心疼的柔软。

是小星星。

言喻胸口重重地起伏,她用力地呼吸,失声叫了出来:“小星星!”

小星星仿佛听到了妈妈的嗓音,哭得越发大声了,她的嗓子都哭得有些干哑,声音细碎,间夹着她微弱地喊叫妈妈的声音。

言喻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地拧紧了。

那头终于有了声音,是一个说英文的男人,嗓音透着阴冷:“陆衍的妻子?是你吧?你可知道,你和陆衍的女儿正在我的手里,她还真是一个小可爱呢,哭得可真让人心疼。”

男人英文流利,话里偶尔冒出几句简单的中文,显然他会说一些中文词汇。

言喻脑海里闪过了什么,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法斯宾德。

她心脏跳动的速度越发快了,猛地握紧了手机:“你是法斯宾德?”

“我是或者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男人低笑,声音冷淡,透着讥讽和阴狠,“陆衍不接电话,所以我才打给你,不过给你打电话也是一样的。你给我转告他,让他立马让海关放我出境,还有,拿一千万给我,我要现金,来东渡码头找我,不许报警,不许带其他打手,如果他做不到,敢私下做其他安排的话,就让他试试看给他女儿收尸!”

言喻咬紧了下唇,口腔里有了隐约的血腥气。

她想也不想地往外跑去,鼻尖酸意上涌,她有些慌乱,却用力地掐着自己,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声音有些抖:“你想要一千万是吗?我给你,但前提是,你要保证我女儿的安危。”

男人笑了下:“当然,法国人很讲诚信。”他压低了嗓音,“如果不是陆衍把我逼得走投无路,我又何必铤而走险,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冷笑了一声:“也幸好,这次也是陆衍自大,才给了我机会绑走他的女儿,现在他女儿被我用来威胁他,也算是他自作自受了。”

言喻的瞳孔重重地瑟缩,口腔里的血腥气越发的浓重。

她绷紧了牙齿。

不过一瞬,就缕清了思路。

这个男人真的是法斯宾德,也就是说,是法斯宾德绑走了小星星。

她心中的恨意像是潮水,缓缓地涌上了胸口。

明明和法斯宾德没玩没了纠缠的人是许颖夏,明明为了许颖夏而去收拾为难法斯宾德的人是陆衍,明明是法斯宾德自己不检点,才被陆衍抓住了把柄。

明明这所有的一切都和小星星没有关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切的后果却要让无辜的小星星去承担?

还有,法斯宾德为什么说是陆衍自大?为什么小星星本来应该在婚礼现场,现在却会被法斯宾德带走?

言喻又想起婚礼前一天,她还接到了许颖夏从美国公共电话亭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她像是疯了一般,声音尖锐,极尽恶毒。

“言喻,你以为办婚礼就是爱了吗?我告诉你把,阿衍一直都想和你离婚的,你以为他喜欢你吗?真是笑话,他只是想报复你,想让你在婚礼上出丑,你懂得吗?”

后面许颖夏似乎还念叨了许多话,但是言喻一点都没听进去。

那时候她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她都选择了陆衍,都选择了办婚礼,都选择了继续过这样的婚姻生活,那就选择相信他,所以她放弃了相信许颖夏的话。

所以,是不是许颖夏那天说的才是真的?

言喻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她还想说什么。

法斯宾德却已经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听筒里只余下了冰冷僵硬的“嘟嘟”声。

言喻只要想起小星星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就克制不住想要杀人的冲动。

眼泪不可避免地顺着眼角滚落。

她咬紧了下唇,不管不顾地往楼梯下冲了下去,双手按着手机,不停地给陆衍拨打电话,一遍又一遍,却无人接听。

婚纱很长,她倏然一不小心就踩住了裙角,往前摔倒了下去,重重地磕在地上。

手肘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那些隐忍的眼泪,仿佛一瞬间失控,全都从眼睛里冒了出来,她第一次感觉到这样慌乱得不知所措的情绪。

幸好还有秦让,幸好还有他帮着她,幸好还有他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给了她一个拥抱,让她有个流泪的借口,载着她直直地驶向了东渡码头。

一直到了秦让的车上,言喻才打通了陆衍的电话。

她心里是充满了怨恨的,小星星现在所受的苦,都是因为陆衍和许颖夏,但可悲的是,她却又不得不寄希望陆衍能去救小星星,只要陆衍早一点到,小星星就能少受一点苦。

秦让抽空侧眸瞥了她一眼,安慰她:“别担心,小星星会没事的。”

言喻轻轻地点了点头,手脚却都是冰冷僵硬的。

秦让继续道:“如果按照刚刚的通话内容推测,对方只想出境和钱财,就不会特意惹麻烦,从而伤害孩子的。”

言喻背脊挺直,后背一点点地发凉。

她只能相信,法斯宾德会好好地照顾小星星,她只能不停地对自己催眠,就算法斯宾德家暴、出轨又酗酒,但也不代表他一定会对孩子下手。

小星星那么可爱,他会不忍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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