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域带着她去了旁边的包子铺,为她叫了一碗腊八粥。
年下各家都准备了腊八粥,有些大的酒楼还打算在腊八当天施粥行善,包子铺虽然小,但灌汤包配上这小碗甜糯的粥品,味道着实不错,所以常年都有。

见她依然抱着胳膊搓个不停,荀域将自己的披风脱下来披在了她身上。

青松少年低头舀了一勺,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安宁知道是太甜了。

“荀域”许是两人一直这样有些尴尬,又或许是她想为了那日拿他当人肉脚垫的事情解释一下,安宁开口,才喊了他的名字便继续不下去了。

她不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可总不能说你之前负了我,所以现在一切都是活该吧?

“怎么了?”见她又不说话了,少年抬头,那张白净的脸浸在夜色里,沉是沉了点,却意外有种阴柔之美,像是松林染雾,说不上温柔,倒也不是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要是为了那日的事儿就不用说了,是我拖累了你。”复又找掌柜要了壶茶,安宁看着那沾上茶渍的杯子连眼前的粥都不想喝了,可他却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她认识的荀域何时那么接地气儿了?

他有洁癖,又孤傲,哪怕寄人篱下也总端着个劲儿,在冷宫那几年,安宁总恨自己傻,被他表面上的铁骨铮铮给骗了,若真是死不低头,怎么利用起她时骨头就这么软呢。

荀域说好听了是有城府,说不好听就是渣嘛。

但重活一世,好多事情都有了细微的变化,且因为太过细小以致于刚开始完全意识不到,待发现的时候已太晚了,都不知是因为自己的改变而引起的,还是他原本就这样。

安宁有些懵。

“你不生气么?”试探着问了一句,安宁用那碗粥暖手,小脸儿藏在两件披风的风毛里,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可怜巴巴的,叫人能生她什么气。

“生气,等哪日有机会,我一定要宰了戚安逸。”

“那苏锦绣就要守寡了。”想起自己之前的担忧,安宁忽然在意起二王兄的命来。

“所以,你是要我把这对儿夫妻一起送走,合葬?”思考了下,荀域点点头,“也行。”

安宁从没想过要他们死,她在冷宫里待过,知道比气死,没有希望地活着才更怕。

自己那时是一面恨他一面惦记,求而不得所以循环往复,若是一开始就死心了,兴许早就解脱了。

“不行,我想叫她受些折磨。”

荀域看了她半响,到最后都叫安宁有些发毛了,小姑娘拿出帕子擦了擦嘴,“我脸上粘东西了?”

“宁儿,有件事我想问你。”

少年沉声,神色凝重,安宁不知道他要问什么,莫名就紧张起来,手心儿攥着帕子不敢应。

“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他们不是在说苏锦绣么?怎么又绕到他身上了?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那么问了,自己讨厌他讨厌得这么明显么,居然都写在脸上了?

她自己不觉得啊。

“北国虽然冷,但屋子里有地龙,冬日里烧上炭火也暖和得很,倒比你们南国舒服。下雪的时候你见过雪么,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安宁被他说得鼻子发酸,心里大骂他就是个骗子,胭云台没有炭火,比南国冬天冷多了,而且就算是有,屋子里也干得要命,她从前跟康氏抱怨北地不够湿润,还被她嫌弃矫情。

摇了摇头,安宁把眼泪咽进肚子里,“没有看过,但是我有哮症,不能见柳絮,你是知道的。”

“我阿兄跟我说,北地风沙大,不适合我。”

皱了皱眉,荀域倒是忘了她的病,可他该怎么解释雪和絮不一样呢,“所以你认真考虑过是么?”

“没有没有,我没什么好考虑的,我不喜欢你,我阿爷和阿兄也不想我和你走得太近,他们这么说我便记下了,想着来日你要是不死心,也好拒绝但这也不全是托词,你明白么,我到了北国,会保不住命的”

见他还想说些什么,安宁又打断道,“还有还有,你以后要娶很多人吧,虽然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但我不能接受,可我有哮症,以后或许不能生孩子,万一生了你,你懂么,你做不到的。”

向她凑进了一点,荀域脸色越来越沉,可眸光闪亮,似有所期待,“北国现在是我叔父掌权,你怎么知道他日我一定能夺回王位?”

闻言一愣,安宁没有多想,只道,“你的意思,为了我,你可以不要王位么?”

苦笑了下,荀域不能答应她,他贪心,想兼得。

而小姑娘也贪心,想要他全心全意。

两者都没有错,只是暂时有些冲突,但要让她等到自己解决了康家又来不及,所以他苦笑,无言以对。

“所以啊,你就好好回去夺你的王位,何必纠缠我呢,我不想离家,我舍不得阿娘和阿姐,你瞧我阿姐也不用和亲了,我们姐妹以后可以一起作伴”

少年的眸光一点点黯淡下去,直至听到最后一句,像是灰烬忽然撞见了一时火星字,腾地复燃了。

戚安康。

“我看得出,姐夫很喜欢很喜欢我阿姐,他们以后一定会幸福的,而阿祐对我也很好,所以荀域,你若真喜欢我,便成全我吧,不要再惦记让我跟你回北国了。”

不论他是不是认真的,她这样拒绝都没有错。

“蒋云深是喜欢你阿姐,但你阿姐幸不幸福就不一定了。”

“胡说!你干嘛咒我阿姐。”

“我的意思是,万一她不喜欢蒋云深,而是”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戚安定跑了过来,少年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也不知在苏家是不是吃了糖了。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看了看安宁,安定牵起妹妹的手,“等冷了吧,走,阿兄带你回去。”

抽回手,安宁哼道,“阿兄你身上太臭了。”

闻了闻自己身上,他刚从苏锦棠的闺房出来,小姑娘房里香极了,怎么可能臭。

“你不是内急么,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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