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如此威严,犹如黄钟大吕,空谷幽兰。
一声起,则万籁寂。

还在揣测着秦白衣意图的苏长安身子一震,他下意识的将手中从郭雀与秦白衣那里接来的神性收入体内而后仰头看去。

穹顶之上的星光不知在何时隐没了下去,那里此刻云海翻腾,一张巨大的人脸自云海之中浮现。

“给我...”

“给我...”

他不断的重复着之前的话,而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遭的云海翻滚的愈发剧烈。

且云海也在这时不断的下移,似乎已经到了离诸人极近的地方,而越是这样诸人越能清晰的感受到那股自云海之中传递来的磅礴力量。

那力量与寻常的灵力不同,带着一股笔墨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天道?”苏长安的眉头在那时皱起,从那张巨大的人脸之中他感受到了一股与之前接触的天道极为相似的气息。

“给我你的神性!”但那张巨脸却没有丝毫回应苏长安的意思,而是继续梦呓一般的重复着这段话,语气也渐渐变得有些急躁。

这急躁无疑让苏长安生出了那么一丝不安。

他看向玉衡等人,他们脸上的神色也颇为凝重。

“你就这么想要他们的神性?”苏长安追问道。

那张巨脸微微迟疑,似乎是在犹豫些什么,天地间也在那时随着他的沉默而安静了下来。当然,这样的沉默并未有持续多久的时间,约莫数息之后,那人脸的嘴唇又再一次张开,他说道:“是的。”

“为什么?”苏长安问道。

这似乎是一个很没有意义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答案天道很早便告诉过苏长安。

但或许是因为对于那些神性太过渴望的缘故那人脸并未有深究此事,他回答道:“唯有全我天道,才能成你仙道,这样你才有对抗邪神的资本。”

“是吗?”苏长安的脸色在那时一寒:“可是若是你未有唤来邪神,我又何须对抗他们?”

这话一出口,周遭的诸人都是以愣,显然他们并不明白苏长安何出此言。

天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常人或许不知,但这些在星海中沉睡过无数岁月的英魂们却多少了解一点。

天道是这个世界的意志。

他虽然无情,但亦无我,没有任何的私欲可言,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这个世界的存在。因此,他与那些以毁灭世界为乐的邪神相较,是犹如死敌一般的存在,这样的天道又有什么立场去召唤来邪神?

因此,他们对于苏长安这番话是诧异万分,即使是玉衡等人也是在廷尉此言之后,惊尤不定的看向苏长安。唯独那位秦白衣却是脸色无常,他眯着眼睛看了苏长安一眼之后,身子一如在那嘉汉郡中一般,渐渐淡去,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凭空消失了。

“是谁告诉你了些什么吗?”天道显然也未有料到苏长安会问出这个问题,他微微停滞了数息的光景,然后才再一次缓缓说道。

他的声线变得无比平静,一如之前与苏长安的第一次对话。

无喜无悲,无爱无恨。

“谁与我说过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事情究竟是不是你做的,若是是,又是为什么?”苏长安的脸色在那时变得阴沉了下来。

而周遭的诸人也在那时脸上的神情一滞,他们面面相觑,暗道这其中似乎还真有那么一些他们不知道的隐情。因此都在那时收起了发声的心思,而是静静的看着苏长安与天道。

“你们动用了星魂锁天阵,而就是在这个空档,那些叛徒与你说了些什么吧?这世界只有那个我自己创造出的秘法才能封锁住我的耳目。”天道却并没有回答苏长安的意思,他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苏长安并不希望天道这样顾左右而言他的说话方式,他的眉宇一寒,不死心的追问道:“为什么你要引来邪神?”

“......”苏长安坚决的态度让天道一阵沉默。

又是半晌的寂静之后,那张巨大的人脸终于再次发声,他有些沉闷的言道:“确实,数千年前,是我招来了邪神。”

这话一出口,莫说苏长安,就连在场的玉衡等人也是脸色一变。

天道在他们看来更像是一个规则的维护者,他并不站在任何人的立场,只要当人试图破坏这个世界时,他才会出手,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今他应当是站在他们的一边的,可现在他却告诉诸人,数千年前那场大战是由他插手引起的,这样的真相不禁颠覆了诸人的认知,更让他们感到一股自脚下升起的彻骨寒意。

苏长安也同样诧异,就算神族用自己的死向他证明了数千年前那场叛乱并非由他们引起,可苏长安对于天道依然怀揣着某些期许。

他同样不相信这个帮助过自己的天道会是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可此刻天道已经承认了这一切,即使是苏长安也不由得一愣。

“为...为什么?”他愣愣的发问。

“我说过...我的存在是世界的意志,而世界本身是需要进化的。而他们却阻拦了这种净化的步伐,所以我只有趋势外力来促使这种进化的发生。”天道脸上的神情依然平静无比,一如此刻他的声线一般。

但这样的平静之中却包含着一股让人心颤的寒意。

“什么进化?谁阻拦了你?”苏长安听不懂天道这样模棱两可的说法,他的眉宇一寒,追问道。

“数千年前,在邪神还未降临之前。”那巨脸似乎并未听出苏长安语气里的不满,他依然以之前那般的语气陈述道:“我便已经降下了众生修炼的法典,并以此传给诸神,让他们代我将之降下,让生灵们开始修行。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我没想到我亲自创造出的统治们拒绝了我的要求。”

“我数次尝试与他们沟通,但得到的都是反对的答复。”

“无奈之下,为了促使法典的降下,让天下众生皆可修行,我才将此方世界的气息泄露出去了几分,招来了些许邪神。邪神们拥有与众神一般的特性,我知道诸神必定不会是他们的对手,而想要战胜这些邪神,便必定要依靠生灵的力量。于是正如我所料,法典降下,众生开始修行,域外邪神也被封印。”

“这么做固然有着风险,但为了促使这方世界的进化,终归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听到这里,苏长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素来讨厌遮掩个逻辑,牺牲、代价。遮掩的辞藻让他莫名的感到心烦。为了所谓的大义而趋势一些不相干的人步入死亡,然后再大义凌然的说些什么终归是要付出些代价的话。这让他感到恶心与虚伪。

“那之后呢?为什么你又要教唆天人以因果之力囚禁众生,让星殒的力量百不存一,更是生生在星殒之上开辟出一条太上左道?”苏长安又问道。

“那场上古之战完结之后,邪神被封印。我所创造出来的诸神却因为害怕众生的力量强大到威胁他们的地步,于是采取以一系列镇压的手段。这让我对我所创造出来的统治者们彻底失望了。而他们自身也因为谁招来邪神这个问题而陷入了内讧,我将计就计引导众生推翻了他们的统治,将他们与那些域外邪神一同封印在了这神冢之中。”

“而在这个过程中,我始终在思考究竟是什么促使了我亲手创造出的统治者成为了世界进化的阻力,我没有想明白,但我觉得很大的原因便是因为众神并不了解众生,于是我打开了天宫,留出了九位天人之位,以众生管理众生。这是我的尝试。”

“但我没想到的是,无论是众神还是众生,都不可避免的拥有着可耻的贪欲,他们迷恋漫长生命,迷恋生杀夺予的权力,他们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做得比神族们更彻底,第一步便是以因果之力束缚众生的修为。”

“他们没有你天道的帮助,能做到这一点?”那巨脸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苏长安生生的打断,他直直的看着天道,嘲弄似的问道。

“自然不能。”但对于苏长安的嘲弄天道却好似犹若未闻一般,他极为坦率的回答道:“无论是束缚众生,还是开辟太上之境,都有我的帮助。”

“那这么说来,你与那些天人并无区别,或者说,这自始至终都是第一个人在主导这个世界,在玩弄众生的生死!?”苏长安的声线在那时忽的大了几分,磅礴的力量也在那一刻自他的体内涌出。

显然对话到了这里,他对于天道已经没了一开始的信任。

面对苏长安的质问,那张天道所化的巨脸神情依然淡漠如水。

“我只是这方世界的意志,我选择了九位天人,便是给予了他们认同,他们自然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调用我的力量,这一点并非我能左右。就如神族们拒绝降下众生修行的法典,我同样没有办法正面的改变什么。天人也是如此,他们入住了天宫,天道便认可了他们作为统治者的地位,他们想要得到天道之力的帮助,天道之力无权回绝。”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事情都与你无关,是天人们的意志?”苏长安迟疑的问道,但脸上的冰冷已然有了那么一丝松动。

“天道从来不会说谎。”天道不急不缓的回应道。

声线低沉又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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