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左仙儿二十多年里,不,应该说是三十多年里第一次吃团圆饭。以往还小之时,就和家人一起。后来大了,想过自己的生活了,就在外面游荡,她对下棋又有着天生的爱好和天赋,这一辈子大概也就是在下象棋这件事情取得了不菲的成绩。
其它,可能都很差劲吧。

在外面流浪久了,坐在餐桌前,看着那么多的菜,以及头顶上那乍亮的温和灯光,好陌生。就像是一根线在牵动着她的内心,来来回回的拽,挣扎着。

迟瑞应该是最高兴的,哪怕是他没有大笑,但是却能够从他的眉宇里感受到他的愉悦。左盼和迟御坐在左仙儿的对面,左盼的怀里还坐着女儿。

这样也算是一家人吧,五个人但是显得有些奇怪。

桌子上有好几道菜都是家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菜,迟御给左仙儿夹了两次菜,“本地厨师,不知你喜不喜欢,合不合口味。”

左仙儿冲他礼貌性的一笑,把菜夹起来,小咬了一口,“味道很不错,很香。”

迟瑞露出了一口白牙,左盼总觉得这一刻的迟御笑得像个大男孩,得到嘉赏的男孩儿。今天的菜,迟御下厨做了三个,一个是迟御爱吃的素茶,一个就是左盼喜欢的,还有一个就是左仙儿现在吃的。

她看着他们,又堪堪收回视线,看了眼迟御,迟御笑着拍拍她的背,仿佛在说:算了吧,不要要介怀。

左盼没有再说话。

“盼儿。”对面的人叫了她。

左盼抬头,隔着灯光,左仙儿的脸在精致的妆容下看不到一点的瑕疵。若是对外界说他们是母女,恐怕没有一个人相信吧。她还是一头直发,自然而垂直,眸光浅浅,无限喝酒。

“喝一杯?”她拿起了酒杯。

中国的团圆夜有互相敬酒的习惯,一般来说是从长辈开始,从德高望重之人开始,从晚辈敬长辈开始,怎么会她敬她

但是左盼还是把杯子拿了起来,“好。”

杯子相碰,声音很脆,一碰之后,左盼就把杯子拿开,左仙儿却迟迟未动,酒红色的液体倾斜在杯中,左盼看着她,她勾唇一笑。那一笑里有些许的沧桑,但很快就消失。

“愿你”她停顿,红唇蠕动,张嘴某个音节已经吐了出来,到最后却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发出,缩回胳膊,声音带着微微的哑:“新年快乐。”

似有千言万语却道不出半字,以哀凄、以沉默。

左盼等她把酒喝完,才仰头,把杯子的红酒都给喝了下去。迟御给她夹了一个菜,消消嘴里的辛辣,吃的是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然后迟御要把孩子抱过来,左盼没有让。

这会儿她只有感觉怀里有个孩子,才能让胸腔里有一种饱满感,否则总觉得很空。她没说话,餐桌上又不可能陷入到寂静中去,于是迟御起来,三人攀谈,喝酒。

他们说什么,左盼没有细听,只听到左仙儿的那一句饭后要开车回去,不能多喝。

外头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雪,雪花纷飞她低头看看孩子,又看了看不知何时被迟御倒好的红酒,抬头瞄向迟御眼底那几分留连。喜欢一个人真的是怎么都挡不住的,你把踊巴捂住,它就会从你的眼晴里跑出来。把你的嘴巴捂住,它就会从你的肢体语言里体现出来。

迟瑞是很爱很爱左仙儿了,她这才恍然感觉到,昨天晚上迟瑞说的不会再和左仙儿在一起,无非就是在意她这个女儿的情绪,只要她有一丁点的负面反应,迟瑞都不会跨出那一步。

我们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个朝朝暮暮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也够了。她呼了一口气,抬手,不经意间的手指一伸,杯子一下子倒了下来,半杯的红酒正好洒在女儿的身上。

左盼也在第一时间表现了一个母亲的正常反应,抱起来,用手捏着打湿的地方,“抱歉,你们先用,我抱她去换个衣服。”

迟御瞄了她一眼,眼眸深邃。

“我陪你去?”

“不用,你陪着他们,我一会儿就来。”

“好。”

孩子也没有哭,冰凉的液体打湿了腿,她低头一直盯着自己的腿,好像觉得挺好玩的。楼下,三个对视一眼,继续吃饭,喝完热汤。

迟御责把左盼坐的地方,举出来的红酒给擦干净。

“今天下雪了”迟瑞看看窗外,“喝酒不开车,不安全,家里有客房。”

迟御抿嘴浅笑,这父亲可真含蓄,如果是他是这种情况,他死都不让左盼出去,睡什么客房,直接拐到自己的房间去睡。

“不了,喝的不多,无妨。”左仙儿放下碗筷,“这饭吃得也差不多。”她拿出三个红包来,“三个红包,你一会儿给他们吧,一个一个,我趁着雪下得小,回去。”

“仙儿”迟瑞欲言又止。

左仙儿大方一笑,“平生第一次给晚辈包新年红包,倒是挺稀奇。”她起来,另外两人也一同站起。

迟御未曾多说,这不是他的主场,主要是迟瑞,他不出风头。然而让他意外的是,人都快走到门口,迟瑞一句强行挽留的话都没有,他搓搓手掌,这性子怎么这么磨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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