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药丸就握在他的手中。他不需要吞食它,只需要将它捏碎,它就能够融入他的身体中,发挥它该起到的效用。
但是他却没能够完成他的目的。他的手被一个大到似乎能够捏碎骨头的力道控制住了,他没有办法再使哪怕一点点力气。

“不不不,这样不行。”罗索斯阴测测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这样对你的身体会造成极大的负担,好不容易得到的躯体,你还没有好好地享受你的家庭乐趣呢。”

菲吉利欧试图弯曲自己的手指,他只要再对他的指间施加一点点压力,就可以让那枚药丸破裂。但是,那股钳制住他的手腕的力量仿佛通过他的皮肤渗透进体内,顺着他那仿照着真正的神祇塑造而成的血管掌控住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难道要就这样死去?就差那么一点点的距离,他就可以逆转现在的局面。

他还没有得到他的母亲的正视,他还没有亲眼见证他的父亲与母亲破镜重圆的过程,他还……

他还没有从琳珀莎的嘴中听到“我爱你”这几个字啊。

“临终前的遗言想好了吗?”罗索斯那愉快的声音再一次地响起,“虽然你也没什么机会说,我也不可能帮你转达,但是自己想一想还是挺愉快的事情,对不对?你将会回忆起自己要失去的所有的一切,回归可悲的虚无。就算阿沃斯和伊莫瑞拉能够按照当时的步骤重新创造一个新的存在,那也永远都不再会是‘你’了。”

菲吉利欧狠狠地咬着牙,对于罗索斯所说的事情他再清楚不过了。也许“死亡”在所难免,他也不会妄想罗索斯能够放过他的灵魂,罗索斯根本不会懂得什么叫做“仁慈”。

但是他不会就这么放任自己的灵魂走向毁灭,他一定会尽全部的能力,至少保护住自己的灵魂,哪怕只有一个碎片都会拥有恢复的希望。

只要他调动全部的神力——

“你一定很想要保住你的灵魂。”罗索斯在他的耳边低语,“你说,我能不能做到让你以为自己得逞,到你最充满希望的那一刻,再将你的灵魂摧毁到一点渣滓都不剩?”

菲吉利欧闭上了双眼,让自己无视他的话语。这个恶魔一般的神祇只是为了扰乱他的思绪,他如果因为这样就心慌意乱,那么他的结局就一定会变成罗索斯所说的那样。

“拥有形体之后就没有得到过父亲和母亲的教养,居然还能够保有这种程度的思维,我都觉得有点可惜了。”罗索斯冷笑着说,“可惜归可惜,你还是得消失才行。”

那个掌控着他的身体的存在似乎开始膨胀了,菲吉利欧感到自己的血管在受到压迫,仿佛下一秒就会破裂。“死亡”近在眼前,但他却对此无能为力。这种压力让他几乎都无法调动起自己的神力,他的力量被什么东西阻拦住了,但他必须要努力才行,否则……

陡然变轻的身体让菲吉利欧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他想不起来“否则”之后的是什么内容,他是否终究还是没能来得及挽救自己的灵魂?他是不是……已经毁灭了?

他恍惚着低下了头,却惊讶地发现他的身体依旧完整。他的手不知何时恢复了自由,那颗药丸好端端地停留在他的手中。他下意识地想要捏碎它,但是却被另一股柔和的力道阻止了。

“我记得,人类之间流传过这样一句话:‘打狗也要看主人’。更何况你想杀的是我的儿子,你难道不需要来问问我的意见?”

菲吉利欧的面前是一个坚实的后背,那一头及地的白发与熟悉的嗓音彰显了他的身份。菲吉利欧往旁边看去,全身银白的神祇一脸平和地站在他的身旁,轻柔地握着他的手腕。

“这种东西还是能不碰就不要碰了。”死神温和地将药丸从他的手中拿走了,“你做的很好,菲吉。我们来晚了一点,总算没有太迟。”

菲吉利欧的喉头一哽,但他还是强忍着平复自己的心情。私底下怎么丢脸都是他自己的事,当着敌人的面可不能丢了自己的尊严。

罗索斯没有回话,而是直接从空气中消失了。

“善于逃跑的鼠辈。”阿沃斯冷哼了一声,“他知道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打倒我们。”

“他如果不擅长这个,早在千年前就该被我们清理掉了。”

瓦鲁托走到阿沃斯的身旁,微微凝眉看向了还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女神。

“伊莫瑞拉……”

阿沃斯的低吟似乎让女神产生了触动,她抬头看了过来,目光一转不转地放在阿沃斯的身上。

阿沃斯抬脚走向了黑发的女神,随着他的靠近,伊莫瑞拉的双眼中浮现出一丝情绪的波动。

“……阿……沃……”

她手中的长剑垂到了地面,魔王情不自禁地又往前走了两步,但这一次,女神的脸上露出了痛苦而狰狞的表情。

那把血红的长剑被她紧握回手中,并且隐隐地绽放出不详的色彩。女神原本有一瞬间变得清澈的紫眸被浓厚的黑雾重新掩盖,她扭曲着自己的脸庞,凶恶地瞪向对面的三名神祇。

瓦鲁托发出了遗憾的叹息,菲吉利欧不解又紧张地看着他,期望得到一个解释。

“伊莫瑞拉与阿沃斯之间的感情相当坚韧,即便是在战争的过程中,我也能够从伊莫瑞拉的眼中看到对阿沃斯的思恋。”他低声地说,“我以为这样深厚的羁绊能够起到作用,但……罗索斯对伊莫瑞拉的拘束太强大了,如果要强行唤醒她的意志,只会让她的灵魂受损。”

阿沃斯也清楚在女神身上发生的令她痛苦的争斗,所以他没有再靠近女神,只是站在不远处,安静地注视着她。

伊莫瑞拉低吼着用剑尖指向她的爱人,但是她的脸上再一次出现了挣扎的神色。过了一分钟,她后退了一步,身体从空气中消失了。

“他们离开了。”

瓦鲁托抬起了手,他的手中释放出了令人感到舒适的能量。周围的一切都在缓慢地复原成它们原本的样子。过了大约五分钟之后,地面上的坑洞便消失不见,只是树木与青草都没能恢复成本来的样子。

“逝去的生命永远都无法被挽救。”瓦鲁托悲悯地说,“但它们的根还在这里,它们会让这里重新充满生机。”

“我们回去吧?”菲吉利欧询问地看着他的长辈,“我想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回去说说情况——父亲,如果您想追上去的话,我倒是不会拦着您。”

阿沃斯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向他们转了个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走到了最前面。

“哦,看起来父亲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母亲的子民见面了。”菲吉利欧耸了耸肩,“走吧,瓦鲁托叔叔。”

摩尔菲的基地里是一片忙碌的景象。菲吉利欧平安的消息汇报回来之后,华韶便召集回外出的人员,并且安排各个部门回归到自己所在的位置。

虽然三位神祇一齐来到摩尔菲应该是一件相当轰动的事情,但是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来得及理会他们。

“菲吉!快来帮忙!”黑发的少女看都没看他们,直冲着菲吉利欧喊着,“你设的防御机制我们解不开,这样大家就没法回自己的屋子了!”

菲吉利欧瘪下了嘴,不情不愿地挪到碧安蔻的身边。

“碧雅,难道你不应该先关心一下我吗?”他一边解除他的魔法,一边抱怨着,“我可是经历了生死关头啊?”

“既然菲吉现在站在这里,那就说明你现在没事。”碧安蔻理直气壮地说,“这些可以之后再说,我们不能让这么多人等在这里,华韶要等摩尔菲安定下来才能开会呢。”

菲吉利欧哀叹了一声,他狠狠地揉了揉碧安蔻的脑袋,然后才施施然地溜去摩尔菲的各个角落去帮助他们处理他们的防御。

“菲吉对你们还不错,我稍微能放心点儿了。”

“菲吉其实对我们很好,只是经常吊儿郎当的,我忍不住就想让他去做点儿什么。”碧安蔻下意识地回答之后,才扭头去看谁在跟她说话,“等着我得好好问问刚才的战斗,不然妈妈会……会……”

黑发的少女直到现在才看清她在对谁说话,她一瞬间结巴起来,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完整的句子。

“怎么了?”克伊尔德疑惑地走到了她的身边,随后便了解了她的窘境,“魔王大人,死神大人,请原谅我们的失礼。因为我们的同盟正在处理战斗之后的收尾,所以目前无法以应有的礼节进行接待。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引领两位大人前往待客室稍作休息。”

阿沃斯微微颔首,瓦鲁托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个时候的碧安蔻才终于回过神,她战战兢兢地被克伊尔德拉着往摩尔菲基地的内部走去,同时也用几乎让人听不清的声音向他絮叨起来。

“为什么阿沃斯大人和瓦鲁托大人会来这里?”她不停地念叨着,“我刚才那么失礼!而且我还当着他们的面对菲吉那么没有礼貌……天哪,他们会不会因为我去生妈妈的气?”

“不用担心,他们两位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克伊尔德好笑地用同样低的音量回答她——尽管他知道身后的两位神祇依旧能够听得一清二楚,“你只是不知道而已,而且你对菲吉利欧的态度只代表了你很亲近他,而不是瞧不起他,对不对?”

碧安蔻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将挽着克伊尔德的手又缩紧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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