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却别致的宫殿中,金发的女性坐在古典的木质圆桌旁,她微微地低着头,此刻优雅端庄的样子让人几乎不会把她和刚才那个窘迫到满脸通红的人联系在一起。
在桌面上,碧安蔻正在往杯子里倒着茶水,她那仿佛下一秒就会烫到自己的动作让克伊尔德看的胆战心惊,最后忍不住把她手中的茶壶拿走,自己往三个人的茶杯里添满了棕褐色的液体。

“很抱歉,克伊尔德。”金发的女性对他点了下头,“我行动不便,只能失礼地坐着,不能亲自招待你。”

在他们来到这座宫殿的路上,克伊尔德已经听碧安蔻说过她母亲的一些事情。琳珀莎因为某些事情在很久以前便只能坐在椅子上,最近一个月才刚刚开始尝试着在别人的搀扶下进行短时间的行走。

“您太客气了。”克伊尔德摇了摇头,“本来就是我不请自来,您没有责怪我的莽撞就已经非常宽容了。”

碧安蔻来回地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和克伊尔德,他们两人面对面地坐着,菲吉利欧被先前恼羞成怒的琳珀莎赶了出去,因此没有人能帮助她判断自己应该坐在哪里。但她只是短短地纠结了一点儿时间,便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位置拖出来一把椅子坐下了。

“碧雅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是不是?”琳珀莎亲切地说,“突然要把一个这么大了还什么都不懂的姑娘带回家里从头教起,这一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实际上,我做的不好。”克伊尔德羞愧地低下了头,在碧安蔻的母亲面前,他再一次地,从心底里懊恼他以前对待碧安蔻那恶劣的态度,“我并不是那么认真地去完成我的任务,也没能好好地辅导她。”

“但是她现在很好。”琳珀莎温柔地看着碧安蔻,“拥有朝气,活泼而健康,性格也很开朗。我有多少天都在担忧她会在那个监狱里感到害怕,无助,最后会变成一个畏惧任何事物,不敢与别人交流的样子?那样我会心痛到死的。”

碧安蔻露出了明显的不赞同的表情。

“妈妈,你不应该这么说。菲吉说过,总是说‘死’,就真的会影响生命的。”

“你瞧,我也不知道菲吉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总是让碧雅帮着他说话。”琳珀莎半真半假地抱怨,“我觉得这样并不是一件好事,我的意思是,他是用什么身份来这么做?”

“菲吉利欧确实很为碧安蔻着想。”克伊尔德违心地说起那位神祇的好话,毕竟,琳珀莎的埋怨归埋怨,他绝不能忽视对方与菲吉利欧那有点微妙的关系,“在外面游历的时候,他一直很爱护碧安蔻。”

“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让他踏入这里一步。”琳珀莎认真地沉思起来,“但我依旧觉得他还有待进步……”

他们一直聊到晚饭的时分,琳珀莎诚挚的邀请克伊尔德与他们共同进餐。克伊尔德仅仅是象征性地推脱了一下便爽快地答应了,琳珀莎对他的态度远比他想象的要友善得多——他一直认为菲吉利欧绝不会在这名女性面前说他哪怕一个字的好话。

被克伊尔德腹诽的这位神祇也在晚饭的时候厚着脸皮加入到餐桌上,尽管他对着克伊尔德横鼻子竖眼地挑剔,但是大多时候都被琳珀莎在最开始便掐断了争吵的苗头。面对着这样的晚饭,克伊尔德微妙的有一种在见家长的感觉——并且遇上了对他表示满意的亲和的母亲,和对即将抢走自己女儿的人进行百般挑刺的父亲。

整个桌子上最轻松的就是碧安蔻,她丝毫没有作为话题中心人物的自觉,全心地享用她面前的美食。

等到晚饭结束后,琳珀莎甚至在菲吉利欧的搀扶下将克伊尔德送到了宫殿门口,这让克伊尔德感到受宠若惊,但琳珀莎坚持要这么做。

“碧雅还有很多事情都不懂,她可能会给你带来很多的麻烦。”琳珀莎面带忧伤地对克伊尔德微笑,“也许你听你的母亲说过,当年我和茜茜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我很清楚,作为诺比勒夫人她要付出的东西究竟有多少。我知道碧雅永远都做不到茜茜那么好——实际上,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比茜茜还要称职又有能力的贵族夫人。”

碧安蔻少见的保持了自己的安静,她只是睁着一双眼睛注视着自己的母亲,等到琳珀莎说完话,她才又看向了身边的克伊尔德。克伊尔德也正好将自己的视线转移到她的身上,他握住了碧安蔻的手,对琳珀莎投以自己认真的目光。

“我的母亲为诺比勒家付出了很多,我和父亲都知道。”克伊尔德的眸子在提及自己的家人时泛起一丝柔和的暖意,“但我认为我应该澄清一点——即便是我的母亲在这里也会这样说——她为诺比勒家所做的一切都是她对我的父亲表达爱意的方式,那不是她为了诺比勒家而让自己失去什么,而是她心甘情愿的选择。”

克伊尔德让自己直视着碧安蔻的双眸,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转移。

“每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不同。”他温柔地说,“我的父亲选择尊重我的母亲,他和她一起努力,并且与她一同经营诺比勒家。但……如果是我,我会准备好一个足够温和的环境迎接碧安蔻,不会让那些流言蜚语伤害到她,让她慢慢地习惯贵族的环境——哪怕需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成长都没有关系。”

“大言不——”

菲吉利欧的小声嘀咕被琳珀莎面不改色地掐断在腹中,她的眼中泛着少许泪光,目光柔和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我知道那会有多难。”她低声地说,“即使茜茜那样出色,也没能逃过人们的指摘。帕德隆一直都想要努力保护她,他们曾经为了甩掉那些负面的评价而做出很多努力,甚至在你出生之后一段时间,那些难听的话语还是会围绕在他们的身边。”

琳珀莎向他们伸出了手,两人不由得上前一步,让她能够碰触到他们。

“但是他们很坚强,从来没有被那些话语打倒过。”琳珀莎微笑着抚上两人相握的手,“碧雅没有经历过这些,我可以想象得到那会有多么艰难……”

克伊尔德和碧安蔻对视了一眼,他在少女那双黑眸中看到了一丝茫然,还有些许畏惧,但是更多的……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坚定地对琳珀莎说,“而且我相信,即便碧雅现在还没有准备好,但是她一定会去努力——她是一个坚强的姑娘,并且她的身边还有我。”

琳珀莎目不转睛地看着克伊尔德的脸庞,她的女儿那副从眼中透着光亮的模样已经再明显不过地表达了她自己的想法,而这也让她回忆起年少时所见,那名优秀的友人为了爱人而努力的样子。

“我很高兴,能看到你用这样一副出色的模样站在这。”琳珀莎对克伊尔德露出了一个慈爱的笑容,“茜茜受到攻击的时候让我们每个人都日夜担忧,帕德隆那惊慌失措的样子更是少见。当他们发现攻击的影响居然延续到你身上的时候,他们非常的难过……虽然直到那时我才知道菲吉的身份,并且对他的隐瞒感到非常生气,但我仍然感激他挽救了茜茜和你的生命。”

克伊尔德不受控制地睁大了眼,他直到现在才知道,当年那个不知名的“人”竟然是眼前这个四处挑刺的恶劣的神祇。

“碧雅,送克伊出去吧。”琳珀莎转头叮嘱起碧安蔻,“虽然我可以体谅你想要回去的心情,但是很遗憾,我的姑娘,你不想因为违背魔王大人而让克伊受到魔王大人的迁怒,对吗?”

碧安蔻倒吸了一口冷气,连连摇起头。克伊尔德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看样子他仍然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把他的姑娘带回自己身边,不过……至少已经没有哪个人或者哪位神祇想要再阻拦他们的见面了。

两个人慢步走在魔王宫中,太阳已经几近落山,夕阳的余晖映的人的脸颊有些灼热。尽管两个人都想要将行走的时间拖得更久一些,但不论魔王宫的面积有多大,他们也没有办法在这里走上一个小时还没有到达终点。

“到这就可以了。”克伊尔德停在魔王宫的门口,与碧安蔻面对面站着,“现在已经太晚了,虽然魔王宫里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但是摸着黑走路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碧安蔻沉默地点了点头,看到她低落的心情,克伊尔德忍不住将她抱进了怀里。

“不会太久,碧雅。”他温柔地抚摸碧安蔻的后脑,“澄清的仪式在一个月后就结束了,我会再向魔王大人提出申请。而且这一个月里我会争取经常来看你,别担心,好吗?”

碧安蔻的脑袋轻轻地蹭着他的胸口,这让他的心底有些发痒。

“少爷不会忘记我,是吗?”她闷闷地问道,“我……我很喜欢妈妈,很想和她待在一起,但是我也很想念茜格夫人,想念梅丽娅,也想和少爷在一起。”

“也许我们能想个什么办法,让你的妈妈也能够出来生活。”克伊尔德对着抬起头的碧安蔻微笑起来,“以前没有人知道,所以琳珀莎夫人可以一直在魔王宫里生活,但是澄清仪式之后,她就要重新进入人们的视野中了。再一直住在魔王宫里可不太合适……也许她愿意住在诺比勒家?又或者我们在诺比勒家旁边给她找一栋房子,这样我们都可以住在一起。”

碧安蔻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克伊尔德必须要承认,他更喜欢少女这幅样子。

“那样就太好了。”她憧憬地说,“我可以和妈妈在一起,也可以和少爷在一起。”

克伊尔德忍不住喷笑出声,但他马上控制住了自己。

“我想,也许你可以换个称呼了。”他抚摸着碧安蔻的脸颊,“要不要试试叫我的名字?”

碧安蔻的眼睛微微地睁大了,她的脸颊也泛起红晕。在她尝试新的叫法之前,克伊尔德先吻上了她的唇。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