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依旧如同碧安蔻上次来到时一般破旧,不过因为时间的不同,现在的花园看起来没有了之前的阴森感,只像是一个长期没有被人打理过的、再普通不过的花园而已。
山坡上这条布满石子的道路仍然残留着那天的痕迹,杂草被压得歪七扭八,还有重物压过的痕迹。如果仔细看的话,还能够看到有少许干涸的血迹。

克伊尔德左右张望着环境,沃坎则大大咧咧地把自己的胳膊搭到了克伊尔德的肩膀上。

“那头死狼我们已经处理掉了。”沃坎笑嘻嘻地说,“所以别担心会吓着小羊羔,留那种东西在这里也不太合适。”

克伊尔德利落地甩掉了沃坎的手臂,后者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地让自己回到拉诺妲的身边,耍着赖硬是黏在她的身上,赶都赶不走。

这一对的耍宝虽然惹眼,但是却丝毫没引起克伊尔德的兴趣。他目光中带了一丝担忧地看向身旁的碧安蔻,不过,他似乎还是操心过多了。少女完全没有显露出勉强的神色,她甚至还在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就好像那天在这里被攻击的不是她一样,那天的事居然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的阴影?

“怎么了吗?”克伊尔德长时间的注视最后还是被碧安蔻发现了,“我有什么做错了的吗?”

少女的用语总是会出现细小的偏差,克伊尔德感觉自己都快要习惯这个了。

“你应该问的是‘做错了什么吗?’或者‘有什么做错的事吗?’……不,这个不是重点。”克伊尔德晃了晃脑袋,将对她的语法的纠错抛在脑后,“你还好吗?”

碧安蔻疑惑地看着他,不解地摇了摇头。

“我很好。”她清脆地说,“为什么要这么问?”

克伊尔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问题问了出来。

“……之前你在这里受了伤,不害怕吗?”

碧安蔻眨了眨眼,那双清澈见底的黑眸没有出现如恐惧或者抵触之类的情绪,事实上,眼前的这双眸子仍然如同之前一般充满了依赖与信任。

“为什么要害怕?”她将问题扔了回来,“少爷在这里呀。”

少女单纯的话语让克伊尔德一时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中的感觉让他连进行张嘴这个动作都产生了极大的困难。

他也许永远都没有办法真正地明白碧安蔻为什么会对他投以如此强烈、不可动摇的信任。他没有体验过从出生起就只能被困在一个小小的房间中长达18年的生活,所以他不知道当她接触到外面的世界时脑中究竟在想着什么,将她带到外界的自己对于她来说又到底是什么。

但是也正是因为少女毫无保留的付出了她的信任,所以他才越来越没有办法让自己辜负她的情感。

不过,如果不是因为重视她,他也不会在意是否会辜负她的纯粹;但如果不是因为她单纯又执着的灵魂,他也不会喜欢她。

这真是寻不到源头的循环。

“少爷?拉诺和罗赛已经走掉啦。”

克伊尔德回过神来,将在他眼前摆来摆去的细白的小手一把握住,然后拉着她跟上了四名同伴的脚步。

他们没有走多久便抵达了公园的入口。它那破败的墙壁上原本应该被扭曲的藤蔓严实地覆盖住了才对,但是现在除去墙壁上的裂痕之外,它的表面居然非常的干净。

“那些东西实在太碍眼了。”沃坎耸了耸肩,“而且晚上的时候,那些蛇和藤蔓都混在一起,看起来真恶心,我本来是打算一把火把它们烧了的。”

“但是那样会发展成一个非常糟糕的火势,没准会烧到镇子里,还会惊动一些不该惊动的人。”拉诺妲冷静地说,“而且我认为这个花园并没有坚强到可以经受一场火灾还屹立不倒,所以我把沃坎拦住了。”

“明智的选择。”克伊尔德语气硬邦邦地说,“我现在怀疑起沃坎到底是怎么能活到现在这个年纪,他竟然没有因为缺乏常识而死去,也没有因为做出蠢事而被人谋杀。”

“哦,克伊,你太伤我的心了。”沃坎捂住了脸,假哭着趴到拉诺妲的肩上,“我这可是为了你的小羊羔而付出的一片苦心。”

“首先,你只是为了你自己的任性才想要那么做;其次,她不需要你来操心。”

克伊尔德语气冷淡的发言倒让沃坎又振奋起了精神,尽管拉诺妲捂住了他的嘴,他仍然“呜呜”地想要试图发表某些绝不会讨当事人喜欢的看法。

“现在是上午十点。”莱提适时地介入了话题,“根据之前我画出来的花园的平面图,这座花园的面积不算大,我们分成三组来查看一下。虽然那个机关所在的位置应该是最有用的区域,但是别的部分也不应该放过。”

克伊尔德点了点头,他看了看手中的平面图,干脆地拉着碧安蔻往西南角去了。

“真是护的紧。”恢复了说话自由的沃坎感叹道,“他选了个离机关最远的位置。”

“这也是好事。”莱提微笑着说,“你应该不是希望他因为吉阿朵的关系而一直就那么消沉吧?”

“当然不会。”沃坎无辜地举起了双手,“我是在为他感到高兴,小羊羔和那个女人可不一样,小羊羔不会让克伊受到伤害的。”

沃坎说的话虽然无心,但是却招致了他的恋人的瞪视。

“怎么?碧雅就可以受伤了?”

“不不不,当然不。”沃坎迅速地挽救他的过失,“我只是想说,小羊羔比吉阿朵好太多了。”

拉诺妲重重地哼了一声,甩头就往东南的方向迈开了步子,沃坎颠颠地跟在她的身后,一副小意讨好的样子。莱提摇了摇头,对着罗赛特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还说克伊,他自己也选了个安逸的区域。”

罗赛特轻笑着挽住他的胳膊,把头靠向了他的上臂。

“我们可以轮流更换。”一向温柔的女性俏皮地眨了下眼,“每个人都要走过每一个区域,这也是为了避免每个人注意的重点不同而漏过一些东西,不是吗?”

莱提低低地笑了起来,带着罗赛特往剩下的东北方走去了。

克伊尔德一直走到了最边缘才停下脚步,他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不自禁皱起了眉。沃坎和莱提之前来花园探查的时候清理过这里的杂草与垃圾,但是也没有彻底清除。现在这里仍旧非常脏乱,甚至都难以走动。

他回头看了一眼碧安蔻,今天因为要外出来进行探索,所以他让少女穿上了不妨碍行动的短袖上衣与短裤,但是以这个环境来看,只怕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会被划破。

“你待在那边。”克伊尔德言简意赅地说,“别去草丛深的位置。”

“哦。”

碧安蔻站在石头堆的旁边,她好奇地左右打量着四周,但不一会儿就对旁边的植物失去了兴趣,转而盯着克伊尔德在草丛中被遮住了半边的身影。

“少爷。”少女大声地喊着,“我们要找什么呀?”

克伊尔德很快从草丛里走了出来,有些不耐地用手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异常的东西——虽然我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什么东西算异常。”克伊尔德叹了口气,“如果有什么东西让你觉得不对劲就可以叫我……不,你还是不要自己行动,等我把那边找完,我和你一起。”

碧安蔻乖乖地点了点头,她的目光一直盯着克伊尔德的脸,但是后者并没有察觉,转身就回去继续弯着身子蹲下去继续他的工作了。

少女无所事事地打了个哈欠,少爷不允许她自己行动,那么她最好还是待在原地不要乱走。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而失去少爷难得对她极度好转的态度。

碧安蔻站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疲累,前一段时间接连不断的受伤与养伤的循环让她很久没有进行长时间的运动,今天的外出路程长,而且还走了上坡路,这让她本来就不多的体力锐减到几乎没有了。

她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虽然石头有些矮,但是也总比在地上坐着好。少爷教过她,不能在外面随便蹲下,也不应该坐在地上,那都不够“淑女”。

虽然她还是不太明白“淑女”是什么,但是既然少爷让她成为一个“淑女”,那么她就应该照做。

碧安蔻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还是看向了克伊尔德的方向。这座花园着实没有什么好打发时间的有趣的东西,所以她也只好一直看着他的身影。

只要看到克伊尔德,她的心里就会有一种平静而舒适的感觉,这让她非常喜欢。

当太阳变得比刚来时更加炎热的时候,克伊尔德离开了草丛。他的袖子被高高地卷起,衣服裤子上已经沾上了泥土,随着他的靠近,碧安蔻也看清了他的胳膊与脸上全都是汗水。

“总算是有点收获,不然我会烦躁的要命。”克伊尔德嘟囔着,“真是见鬼,在这种天气里去找东西……”

他从碧安蔻放在一旁的背包里掏出来一个本子与一支笔,在上面粗略地划拉了几下,然后把它们扔回了包中。他坐到离碧安蔻有点距离的石头上,把身体微微往后仰着,用手臂在身后撑住了自己的上半身,缓慢地恢复自己被消耗的耐心与体力。

他视线中的日光被一个影子挡去了一半,他懒洋洋地偏头看向一旁,黑发的少女凑到了他的身边,用柔软的纸巾擦拭他头上的汗水。

“傻姑娘,你也不嫌有汗臭味。”他的语气听起来难以分辨是否是在埋怨,“亏我还特意离你远点儿。”

“我不傻。”碧安蔻毫不厌烦地又一次反驳了这个称呼,“有臭味吗?为什么?”

少女的疑问没有得到回答,她仍然在擦拭着克伊尔德的脸颊,而克伊尔德感受到她着重地在来回擦他的右脸,他怀疑要不是少女没有力气,他的脸会被擦破皮。

“你在干什么?”

“有脏东西。”碧安蔻认真地说,“刚才就有,但是少爷走的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说。”

碧安蔻从背包里拽出了罗赛特在出行之前特意准备的小箱子,里面装有一个冰袋。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冰袋不会像诺比勒家厨房里面的一样融化成水,但是这不妨碍她记住这个东西可以用来消除热气。

克伊尔德惬意地享受着少女的服侍,甚至懒于再开口说出哪怕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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