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南在人家里总不能做出赶主人出去的事,天下没有这个理,索性坐在卫月旁边的椅子上,连想借喝茶掩饰自己的尴尬都不敢,好在卫月也没哭一宿,不过也是让徐江南精神紧绷了好一阵,生怕这时候卫澈过来找他议事,这就真的说不清了。
整个房间落针可闻,除了卫月有一搭没一搭的哭腔。

一会之后,卫月停了哭声之后,肩膀依旧一抽一抽,徐江南轻叹一下,倒了杯茶递了过去,柔声说道:“喝点水吧。”卫月捧着茶水,依旧一抽一抽的,喝茶的时候,小心翼翼却莫名抽了一下,以致于被微呛了一下,徐江南因为这滑稽场景不解风情的轻笑出声。

卫月抬头红着眼瞪着这名让她如此狼狈的男子,尤其是在他这般落井下石之后,犹为羞怒,整个一像是能从徐江南身上扒块肉下来的凶恶猛兽,直到徐江南收敛笑脸露出尴尬神色之后,这才扬起小拳头,哼了一声说道:“我走了。今夜的事不准你说出去,知道没?”

徐江南有些佩服她的想法,上一秒还是恳求语气,下一秒就是威胁,就像开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笑一般,处于男人的尿性,徐江南心里也是空了一小会,过了之后又乐呵呵点头说道:“知道了,卫家小姐的吩咐在下哪敢不从,保证烂在心里。”

卫月轻嗯了一声,忘门外走去,徐江南连忙起身相送,卫月走到门口的时候,等了一小会转头柔声说道:“我知道你要去剑阁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明早我再过来。”

徐江南听得苦笑不得,什么叫今日不打扰了,明早过来,也就是说这事没完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当然也就是这么一个说法,徐江南对于卫月并无嫌弃厌恶之意,但要说狠话从此江湖不见,这话他也说不出口,一个是你承着她的情,转眼又说你走吧,这种近乎白眼狼的举动他口里会说,但是真做不出来。

反正他觉得自己的态度已经表明了,感情这事在现在他不会去想,当年还有将军说辽金未灭何以成家,他是家仇,以前不知道,所以小烟雨算是例外,当时他当自己是个孤儿,再者又说,和小烟雨一起活了那么多年,很多事已经成了习惯,比如他就见不得她皱眉,不吭声。

卫月走后,这长夜漫漫,徐江南也无心睡眠,躺在床上双手抱头,也不知道这卫月是怎么回事,事到临头还要给他来这么一出,本来想的好好的,剑阁之后与卫家再无瓜葛,就算有点联系,也是与卫澈的私交,这点东西彼此心知肚明就好,说不定到时候反而会有用处。

这半夜对卫月来说是折磨,徐江南也未尝好过,眼瞧睡不着就想着想点东西,能不能在以后偷摸一条生机出来,如今卫家愿意跟他走到一块,站在前沿,压力上可能会少一些,但只要金陵愿意分出个轻重缓急下来,他还是陈铮的当务之急。只不过再想静下心往下头想,就会若有若无的听到之前的哭腔,要是闭眼,之前卫月抿唇凄凉的样子就会浮现在眼帘里。

一夜未睡倒是不打紧,这样的日子从小就体验过,轻车熟路重温一遍而已,以前有时候为了赶路,大半夜都是他驾着破烂马车,后面一个打着酒鼾熟睡过去的李先生,更不要说得知自己身世之后跟在魏老侠身边的那些日子,那是真的没日没夜,一般是累到提不起剑的时候倒地便睡。

第二日卫城大雾天气,天还暗沉,卫澈便来敲了门,徐江南好不容易眯了一小会,听到声音,连忙从榻上一跃而起,舒了一口气,平缓了下心态,这才开了门,果不其然,卫澈站在门前,见到徐江南带着点滴血丝的眼眶,轻笑说道:“昨日表现的那般无所谓,我还当你是真的不在乎,那么看得开,原来都是装的啊,如今还有点时间,要不要我给你再说说?”

徐江南出来呼吸了下新鲜冷空气,晃了晃头轻声说道:“不用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再者说若仅仅是些街头巷道能找到的东西,你们卫家也看不上,能束之高阁的,怕都是些经典。”徐江南听到卫澈的话语,知道他误以为自己还是有着功利心,说来任谁都会心切,好不容易入趟剑阁,这个待遇着实让江湖人眼红,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就算卫澈要他半辈子的命,估计也有大把趋之若鹜的人,毕竟,利字一边是禾稻,另一边可是个刀字,总得要留下什么,只不过卫澈如此一来的想法倒是让徐江南是舒了一口气,他是不知道如果卫澈知道了昨夜之事,找他问罪,他该怎么混过去,让你入剑阁就算了,还要招惹小姐,简直就是罪该万死。

也不知道徐江南如果知道卫澈那夜让他带卫月走的时候就有托付之意,会是何种表情。

跟卫澈往后院山上剑阁而去的时候,徐江南一路提心吊胆,心不在焉,就怕卫月这会过来,就连卫澈说的什么也没听到心里去,随意应付,卫澈眼神疑惑,随口问道:“听说城北李大娘到现在还念着你。”

徐江南听也没听清,漫不经心点头嗯了一声,只不过话才出口,皱了皱眉头疑惑问道:“李大娘?”

卫澈哈哈大笑,乐不可支说道:“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试探试探。”说完之后,开了个小玩笑的卫澈停了下来,一脸古怪深意的看着徐江南打趣说道:“昨夜我走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夜之后你的变化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啊。”

徐江南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想一件事想了半夜,没睡好。”

卫澈听到这话,虽然满脸的不相信,但是比起卫月的不依不饶,显然就知道尺寸进退,没有强求,转头继续望前走,走了几步之后,好心提醒道:“这些时日能在里面呆着就别心有旁骛了,而且你时间也不多,好生找点防身的东西学着,不然到时候可真的埋尸荒野了。”

徐江南望了卫澈一眼,轻轻一笑,点了点头,然后又抬头看向在大雾之中的剑阁,卫家坐落在卫城城北,靠着山,这会又是到了深秋,黄绿交接起伏,像是波浪水纹,尤其现在大雾之后,就像飘渺的海市蜃楼,若隐若现,一副得道仙家气象。

卫澈顺着徐江南的眼光一瞧,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笑着说道:“你听说过灵脉么?”

徐江南没有转头,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偶尔风动之后显露出来的剑阁样子,很是古朴,都是圆木质材,比起如今动不动铺金镶银的看起来简陋得多,但配上卫家剑阁这几个字样,就算是家小庙,怕就是要用古色古香来形容了,听到卫澈的问话,笑道:“从一个老道士那听到过一点,好似说桃花观十峰便是十座龙脉,也是西夏国运所在,不过后来被先生斩了一峰。”

卫澈之前有些意外,因为像灵脉鬼怪这种夸谈,死心塌地信的人不多,更多的是将信将疑却又持着尊敬的态度,不过听到后半句释怀了下来,点了点头说道:“剑阁其实就是落在一道灵脉上。”

徐江南闻言哑然,有些好奇说道:“不过我很好奇,这灵脉与人来说究竟有何好处?传的神乎其神。”

卫澈摇了摇头,很是实诚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剑阁下面是一道灵脉,至于其他,没找到过记载,可能是奇货可居吧,不过曾经听二叔说,似乎某些身怀大机缘的人跟灵脉会有些关联。但自古就是福祸相依,大福之后必有祸事。”

徐江南沉默不语,想起在天台山卫月说的,关于李闲秋是个大机缘者,下半辈子就算活着也定然好不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这话能不能当真,心情微微有些低落吧,不过没有问出口,自己门前雪还没扫,还想着管李闲秋的瓦上霜?这不是闲操心是什么?

又是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徐江南这才真正打量到这剑阁,说是剑阁真是算夸张了,原本在远处借着云雾弥漫,看着还有几分古朴古色的巍峨气象,入山之后大约是身在此山中,并打量不到剑阁,但是他能感受到春秋剑匣的兴奋,就像是旧友重识,面前阁楼歪歪扭扭,就像是被人推了一把,半是倾斜,看着就是险象万分。

徐江南转过头看向卫澈,原本的巍峨印象瞬间消失,转而是一股子寒碜气息。

卫澈轻轻一笑说道:“以前江湖纷乱,卫家拒绝过一些杀妻杀子的江湖恶汉,仇不灭门这是江湖规矩,世家不待见这种人也是规矩,因为世家之间有利益冲突很正常,但收了个恶徒,会让人觉得是要刀兵兴武的气象,而且又有人灭门绝户的前车之鉴,自然就容易被联合起来对付,那会豪气倒是豪气,总归是得不偿失,不过拒绝之后,这些三流恶徒虽然愤懑,但也没辙,也有些自认艺高人胆大的就想着来硬闯下剑阁,不过都是飞蛾扑火,连昙花一现都算不上。

不过也有一些自认小聪明的,倒能看清形势,知道不敌,便想着攻其必救,然后逃命,可惜想法是对了,境界云泥之别,最后也不知道喂了山里哪条大虫野狗,不过这些个亡命一击,剑阁总会有点波及,时间长了便就这样了。”

卫澈撇了一眼徐江南清淡开口说道:“卫家前人吩咐下来说,不许卫家后人修缮此阁,说这才像修道人,修道修道到最后跟百姓凡人无二才是功成。”

这话搁到谁那里似乎都能骗来几句轻叹感慨,徐江南却是一脸古怪的看着卫澈,笑问道:“你信这话?”徐江南觉得卫家前人可能会是这般想法,但到后面,至少在卫澈这里不会,明明就是杀鸡儆猴的威慑作用,还冠冕堂皇非要挂着羊头卖狗肉。

卫澈哈哈一笑,将羊头招牌取了下来摇头说道:“我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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