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最寒冷的日子,大多数平民百姓都囤好食物,在家里闭门不出,这是奥伦斯星球的冬季常态,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交通运输都会停摆。从梅森到奥城的火车依然在运行中,只不过是从每天三趟调整成了每天一趟,运行的速度也减慢了,原本十几个小时行程,现在需要接近一天的时间。如果途中出现严重的冰冻导致火车无法正常通行,那么还要等到排除故障,时间会更多。
在这样的天气里,魏斯去了一趟奥城,代表州政府前去跟格鲁曼集团商谈投资事宜,办完正事,顺道前去探望古妮薇尔。她跟父母一起住在奥城南郊的庄园里,其父帕特-格鲁曼,也曾是格鲁曼集团的董事,如今已经卸任了多数职务,基本上是在家颐养天年。

魏斯来访,老帕特陪着女儿一块坐在他面前,先是道了谢,毕竟是魏斯以身涉险将古妮薇尔给接了回来,即便她不觉得这是一种挽救,但客观来说,只身前往诺曼帝国,特别是跟一个认识还没多久的诺曼王族在一起,未知风险远远大过于可期的美好生活。

寒暄过后,魏斯以一种温和的语态说道:“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在你众多的追求者当中,要论帅气或是才识,我觉得还是有能够超过那位巴拉斯王子的。可你偏偏迷上了他,可以不顾一切,这不像是我认识的你。所以,我总觉得你是被他们不知不觉间下迷魂药,失去了正常的理智,才会做出这样离奇的举动。”

古妮薇尔望着窗外没说话,老帕特有些无奈。他看了看魏斯,说道:“我出去散会儿步,你们聊吧!”

说完,他起身离开的房间。当这个房间只剩下魏斯和古妮薇尔两个人的时候,气氛似乎有所缓和。神情落寞的大明星终于开口说道:“我原本也不相信一见钟情的,直到我见到了他,认识了他。虽然我只能听懂几个常用的诺曼字词,可是他的声音是那样的灵动,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清澈,他的气质仿佛是天使的光辉萦绕着,让我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听到古妮薇尔这样说,魏斯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她既然能这样想,说明就在理性上能够正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而不是被感性的认知左右一切,对有关这方面的话题拒绝沟通。

“还记得那一次我去了他的书房,从他那里窃来了一份武器草图交给你。对我来说,那是一次非常奇妙的行动,就像做梦一般,带来的是成功喜悦。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会无可救药的爱上这个人,第二天早餐的时候,我还能跟你谈笑风生。可是接下来的那一天,我脑子里总是浮现出他的眼神,他的笑容,他那自信的姿态,还有他的举手投足间让人着迷的风度。到了那天晚上,在舞会上我遇到了他,我们一起跳舞,一起欢笑,时间过得飞快,我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那一晚,我彻底无眠,这是一种让我自己都感到诧异而无法解释的现象——他带来的气息就像是一种可怕的毒药,一寸寸侵入我的皮肤、血肉和骨骼,俘获我的灵魂,让我对他的一切无法忘怀。在离开诺曼帝国之后,我感觉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在了哪里,整个人不再完整,并且茶饭不思,难以入眠。就在我最为迷茫,最为失落的时候,收到了他的来信。这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他用诺曼语写了封亲笔信,附上了阿尔斯特语的译文。他的笔迹也让我感到沉迷,他写的那些话,组成一首美妙的诗,传递来的是天使的信号,召唤着我前去跟遗失的灵魂汇合。”

在古妮薇尔稍有停顿之时,魏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问说:“抱歉,打断一下,那封信是怎么送来的?是用我们的邮政系统吗?”

古妮薇尔摇摇头说:“他派了一位侍从官来,之前在奥城商会常驻,替我们传递信件。”

“是那个国际商会?”魏斯问道。奥城是战后第一批重新建立国际商会的大城市,来自联邦以外的商人在此落脚,接受联邦方面的安全保护和监管,通过合法的形式联络贸易,办理相关手续。随着阿尔斯特自由联邦与诺曼帝国的邦交正常化进程不断推进,诺曼人出现在国际商会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以巴拉斯王子的地位和能力,要让自己的侍从官获得合法商人的身份并不难,而他如此迅速地出现在奥城,将信送到了古妮薇尔手里,从一个侧面来说,诺曼帝国一直在联邦经营着某种缜密的布局。

见古妮薇尔点头表示肯定,魏斯又问:“就是我们在贝拉卡舍看到的那个侍从官,那个看起来有些普通的中年人?”

古妮薇尔再次点头。

魏斯亲眼看到那人跟着巴拉斯王子登上舰艇离开,此刻,他已然不在奥城,而巴拉斯王子想要联系古妮薇尔的话,完全可以借助其他渠道。仅靠封锁或者监视国际商会,并不能断绝他们之间的联系。何况隔断他们之间的联系是一种消极的“堵”,想要真正化解这些隐患,需要依靠“疏”,也就是在精神和心理上做通古妮薇尔的工作,让她放弃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魏斯想了想,这方面的工作,奥克塔薇尔之前应该已经花了不少精力,所以今天看到的古妮薇尔会显得比较正常。“如果你坚持要跟他在一起,我们并不会强行阻挠,只是我想要提醒你,如果你和他在一起,终有一天,你会陷入到非常痛苦的境地,哪怕他对你是真心诚意的将他的爱全部放在你身上,也无法躲过这种矛盾!因为……他一心想要征服这个世界,而在他的治下,诺曼军队迟早会再次踏上联邦的领土,到那种状况下,你又该何去何从,难道假装视而不见吗?”

古妮薇尔稍微有些差异,但没有太过惊讶。她垂下眼皮,闭着眼睛说道:“我知道,战争是在一种特殊的时局下停止的,是一种权宜的状态,而不是稳固的休战。我知道,诺曼帝国和联邦之间也许还会爆发冲突,但我想我是一个联邦人,如果日日夜夜陪伴在他身旁,应该可以消除他对联邦的敌意。如果消除了这种敌意,那么国家之间的矛盾就只是利益上的纠纷,这种纠纷是易于调和的。我相信,我的付出和我的心声终究会换来回报。如果不能,我会在遥远的地方,为我的国家祈祷,祈祷它再次战胜了诺曼帝国。对这一点,我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这番话,古妮薇尔说来有种大义凌然的意味,体现出了深厚的国家情怀。和亲,确实是历史上一种常见的缓和国家冲突的形式,在某些时期甚至非常频繁,但越是到了近代,这种方式越是少见。即便双方缔结了姻亲关系,该发生战争还是会发生,甚至一方将另一方消灭也是有不少先例的。那些身处敌国的女性,无论身处哪个阶层,哪怕贵为皇后,也不免陷入到巨大的痛苦之中,却又对战争无可奈何。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古妮薇尔突然问魏斯:“如果是你,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一位诺曼帝国的公主,你会怎么样?”

魏斯张了张嘴,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去回答她这话。不是自己的态度不明朗,是因为这个特定的假设——“无可救药”,跟自己格格不入。除了坚韧不拔的跟敌人作战,自己还没有什么事情会顽固到无可救药的程度,至少目前还没有发生过这类情况。

“我听说您最近跟那位年轻的单身妈妈——是一位教授吧——走的很近,也许很快就要组建家庭了。抱歉,我冒昧地这么假设……如果这位教授的真实身份是诺曼帝国的公主,你会怎么办?”

魏斯本想坦直的告诉古妮薇尔,自己会毅然决然的放弃,然后独自承受痛苦,用一段时间来忘记这段感情,用一段时间走出阴影。可是,他又觉得这是一种违心的说法,毕竟从现在的状况来看,他对于小杨教授并不像古妮薇尔对巴拉斯王子那样有着刻骨铭心的爱恋,而是一种觉得可以彼此依偎、可以彼此取暖的状态,甚至他自己都不确定这究竟算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爱情。当然,他也不打算去探究这么许多,毕竟概念性的东西有时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未来他们可以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基于这些原因,魏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拿自己的同胞兄长则的故事来跟古妮薇尔说感情、家庭还有国家的关系。泽在诺曼帝国取妻生子,有一对相当可爱的儿女,他们本该有幸福的生活,可是泽因为战争爆发而被派遣到了前线,回到洛林。从表面上看,他很好地完成了诺曼人交给他的任务,镇压了洛林地区的游击运动,使得这里基本达到了诺曼人想要的秩序。若不是魏斯后来又带着联邦军队的游击先遣队回到这里,洛林会是诺曼人稳固的占领区,直到战争形势发生无可逆转的变化……总额来说,泽对诺曼人也算是尽心尽力,可到头来却没有好的结局。在他阵亡之后,他的家眷只能回到娘家的庇护下,而且因为担心儿子在今后的成长过程中受到歧视,那位遗孀坚持让自己儿子跟着魏斯一起回到了联邦。

以此为例,魏斯反推到,如果古妮薇尔和巴拉斯王子结婚,并且生下的女儿,有生之年,如果诺曼帝国和联邦和平相处,那么还不会有太大问题,但如果双方爆发战争,联邦打赢了,诺曼人会怎么看这来自联邦的王妃,会怎么看他们的儿女?一旦巴拉斯王子在战场上发生意外或是失去他的权柄,那么他们生活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他们的后代又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他们是否还能够享有真正的自由,他们是否还能在那如梦如幻的生活中度过余生?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相反,如果古妮薇尔继续留在联邦,无论联邦战败还是战胜,还是过着和平的时光,她作为格鲁曼家族的一员,只要不出太大的意外,都能够过着较为优越的生活,她本人也将继续受到联邦民众的爱戴,成为这一代人心目中永远留存的印迹……

等魏斯说完这些,古妮薇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过了一会儿,老帕特回到了这个房间,魏斯遂起身告辞。接下来,他在奥城又逗留了几天,带着洛林工业部门的官员们跟格鲁曼集团的掌权者商谈一些操作方面的事务。虽然格鲁曼集团对于西部地区的传统军工企业具有很强的侵略性,可是站在政府的立场上,这种不断壮大自身的军工企业,对于促进区域性的经济发展,对提升联邦整体的工艺水平是有好处的,而弱肉强食是符合社会规律的一种情形。

在这方面,魏斯能够跳出小我,以更高的站位去推动这些事情,甚至当引进投资跟洛林工业者联盟自身的利益有所冲突时,他可以客观分析、理性判断,公正地处理相关事务。正因为他的这种立场,格鲁曼家族的大佬们对于进一步扩大在洛林的投资颇有信心,而所剩的半个冬天,正好让他们在具体的事物和内部的决策上进行沟通协商,以便于在春天来临时付诸实施。

这次,洛林人期待格鲁曼集团能够将他们的无缝钢管产业移出一部分到洛林来,这种在工业革命时代算是比较高端的产业,不论在军事工业还是在民用生活方面都有广泛的用途,能够让洛林的制造业体系更加的完备,能够降低人们从外部购买这类产品所需的价格,节省运费开支。同时,还能够增加相应的就业岗位以及政府税收,是一举多得的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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