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的后半程时,魏斯看到塞德林茨跟古妮薇尔攀谈几句并邀请他跳了一支舞,其举动看起来完全乎礼节,没有任何的逾越,但是,塞德林茨之前那般表情,使得魏斯隐隐觉得他不会只是想认识古妮薇尔这么简单。
跟古妮薇尔跳过舞之后,塞德林茨没有进一步的举动,而是融入到这场社交活动中,跟来访宾客各种寒暄、各种结交。直至宴会即将结束,他才再次出现在魏斯面前。此时身上虽然有较为明显的酒味,但看起来连微醺的状态都还没有达到。

“一个白天的时间都耗在这里,没有去好好看看这座城市,有些可惜啊!相比于诺曼帝国的其他城市,我还是比较喜欢东城,这里富有生活的气息,是一座美丽且适合生活的城市,不像北方那样过于寒冷……因为一些原因,我对这儿感情深厚——从某些角度来看,不逊于我的出生地,北方的‘冬城’塞巴蒂安。”

尽管没有醉,但显然是在酒精的刺激下,塞德林茨变唠叨了,而且说话的方式感觉有些飘忽,绕来绕去,他最后居然是说,宴会结束后可以亲自驾车带魏斯去城区兜上一圈。有他在,那些平日里未必开放的人文古迹随便去。

酒驾么?对于堂堂诺曼帝国陆军上将,北方大贵族,这压根不是事!

对于塞德林茨的邀请,魏斯很是意外,这种邀请感觉应该是对某位女士发出的,比如说古妮薇尔,而不是对自己这么个大老爷们。可是,看塞德林茨那一脸认真的样子,他只好慎重回答说,容自己向带队的长官请示,不然他们大半夜找不到人,还以为是被诺曼人绑架了去,搞出外交事件来可就不好了。

似乎对魏斯这种谨慎的态度感到鄙夷,塞德林茨哼了一声,但还是摆出了细听尊便的手势。

魏斯找到卡塞雷斯部长和梵洛老校长,向他们报告了这件事。对于他跟塞德林茨以往打过交道的这层关系,梵洛老校长有所耳闻,听魏斯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也就明白了时下的状况。对于诺曼人的私下邀请,他们明显心存顾虑,最后是梵洛老校长说道:“去或者不去,由你自己决断。他敢于邀请你前去,而且能让我们知晓,就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当然了,如果你选择跟他一起前往,言语上就得注意些,不要把诺曼人给逼急了。毕竟以我的了解,他们如同森林中的野兽,某些特性情况下,很容易失控。”

魏斯听出了梵洛老校长话中之话。在他这个年纪,有时容易冲动,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无所畏惧,但很多时候,其实需要有一种畏惧之心的——畏惧未知的事物,畏惧潜在的敌人,畏惧一切应当畏惧的事情。于是,他坦然对梵洛校长说:“我决定拒绝他的邀请。哪怕这座城市有着无与伦比的魅力,我想等到两国关系真正的正常化之后,我还可以以普通旅客的身份来到这里,就算有些景点没办法进入,也不影响我领略它的美。”

梵洛校长对魏斯的这番决断感到满意,点了点头:“你能这样想,很好!”

魏斯酝酿了一下措辞,找到塞德林茨:“带队长官们觉得我应该跟你去,但考虑到后面的行程安排很紧凑,我今天也有些疲倦,很抱歉,还是觉得以后有机会再去吧!”

塞德林茨诧异地打量了他几眼,摊开手:“真是太遗憾了,要知道东城的铁剑圣堂被誉为诺曼人的英灵殿。因为五个世纪前的一场战役,有超过十万名诺曼士兵在此阵亡——为了保卫他们的国家,为了保卫他们的家人,他们壮烈的牺牲,而且是在短短几天之内……这是因为有这一层历史背景,我们在这里修筑了绝无仅有的圣堂,不仅供奉着那十万英灵,在此后所有征战中陨落的诺曼士兵,只要是出生于东部大区的,在这里设立了纪念牌位。此外,东城的天夫神殿也是诺曼帝国非常有影响力的宗教建筑之一,它是历史上****的一个标志,有着绝无仅有的意义。当然,我原本还打算带你去参观我们的炮台,就是你感兴趣的那种。反正是在晚上,可以带你从从底楼一直爬到顶层,去看看是有多么的雄伟,是有多么的不可思议。从那儿俯瞰城市,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啊!”

对魏斯这样一个性格已经成熟,而且有足够精力和足够担当的人来说,塞德林茨这种激将法起不到什么作用。他欠身致意,以绅士而非军人的礼节说道:“感谢您的好意,我实在非常抱歉,也觉得无比遗憾,但我相信只要我们朝着和平合作的方向努力下去,有朝一日即便是我们的平民也能够随意到对方的国土上,去参观那些值得纪念的地方。等到那个时候,我想我会非常乐于参观已经成为纯粹的历史景点的防空炮台,那些威力无穷的火炮到那个时候就该是单纯的摆设。我乐意看到那样的情况!”

塞德林茨笑了笑,摆手道:“好吧!克伦伯-海森先生,容我道一句晚安,我们明天再见!”

这事在魏斯看来,只不过是此次出访的一个小小的插曲,他没有太过在意,一夜安稳无梦。诺曼帝国的夜,跟联邦的夜,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在这个时节,诺曼帝国的东部的天气非常舒服,只需要盖一床薄薄的毯子就能够安然入睡。清晨来临,在这座位于郊外的高档庄园鸟声悦耳、空气清新。由于在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魏斯早早起床,在庄园里锻炼身体,然后跟大伙一块儿在餐厅用了丰盛而具有地方特色的早餐。

直到早晨临近结束,才看到古妮薇尔匆匆前来。她没有再穿那身相对普通的衣装,而是穿了件跟这个时节颇为搭配的长裙,脖子上挂着一串精致的宝石项链。

见古妮薇尔一脸倦怠,但眼神中却闪烁着兴奋,魏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在一开始,他并没有往那条项链上想,可是以往跟古妮薇尔见面时,她也佩带过首饰,似乎是截然不同的风格,而且眼前这条看起来格外闪亮,一看就是崭新崭新的。难道说这条是她昨天去城区参观时新买的?还是诺曼人送的?

大多数人吃完早餐,陆陆续续散去,魏斯端了杯热茶坐到古妮薇尔身旁。低声道:“感觉怎么样?”

古妮薇尔看起来胃口很一般,就是只吃一些水果、蔬菜以及少量甜点。她很优雅的擦了擦嘴唇,说道:“陌生的环境,难以入眠,所以我这样子看起来不太好吧!”。

“是有些憔悴。”魏斯实话实说,然后将话题引到了她那条项链上,称赞道:“这项链好漂亮,以前好像没看你带过?”

“是吗?”古妮薇尔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表情,然后反问道:“觉得怎么样?跟我这身搭配吗?”魏斯笑了起来,衣服的穿搭不是他擅长的事情,但古妮薇尔这样说这条项链的来头很可能跟之前他揣测的那样,是便宜买到或者诺曼人送的。

难不成是塞德林茨?

古妮薇尔终究不是官方或军方人士,她只是一位明星,没有涉及到什么机密的情况,联邦没有任何一条法律或者法律禁止她从诺曼人手里获得一条项链。如果只是单纯的礼物,这是无可厚非,所以魏斯没有将这事单独挑出来说,而是默默将它放在心里,觉得之后的行程中有必要对她多加关注,以免发生某些不好的事情。

此次访问的第二站是前往诺曼帝国北方的塞巴蒂安,那儿是塞德林茨家族的大本营,也是一个跟北方威塞克斯王国一样冰天雪地的地区。眼下还只是深秋时节,那儿已经遍地皑皑积雪了。跟洛林有些相似,这出产优质的矿石,而且经过几个世纪的发展,它的采矿冶金铸造以及机械制造业都是诺曼帝国乃至于奥伦斯星球上首屈一指的。

早前的情报表明,塞巴蒂安及周边地区所出产的工业品支持了诺曼帝国接近一半的军工产业,如果失去这个地区的供应,那么诺曼帝国将无法发动哪怕一场中等规模的侵略行动。正因如此,塞德林茨家族跟诺曼帝国的皇室一直有着紧密的关系,那位塞德林茨公爵便是这个家族现任的掌门人,他在诺曼帝国的地位看起来稍稍逊色于几位亲王,而实际上掌握着权力以及他对这个国家政权的影响力,已经超过了那些仅仅握有军权或在政界厮混多年的亲王们。

到了自己的地盘,塞德林茨将军显得格外活跃。当然在这段旅程中,他频频出现在古妮薇尔的周围,而将魏斯这个“老相识”抛在脑后。

塞德林茨这般殷勤,使得魏斯格外警惕,因为梵洛老校长点出了古妮薇尔和他在这次访问中的独特意义,那么敌人若是注意到这一点,便会将主攻方向放在他和古妮薇尔身上,而两者之间,无疑是古妮薇尔这样一位没有太多的权力争斗经验的对象更容易“被攻陷”。

于是,魏斯有意无意地充当起护花使者,尽量避免古妮薇尔单独处在诺曼人的簇拥之下。而此次访问团也为她配备了一名专业的安保员,那是一位年轻人又帅气的军官,但古妮薇尔对这个角色完全不感冒,有时候甚至对他太过贴近自己而感到厌倦。使得魏斯跟这位军官保镖时常陷入到尴尬的处境。

在塞巴蒂安,塞德林茨家族为来访的联邦代表团举行了一场更加隆重、更加豪华的欢迎宴会,是在他们拥有千年历史的塞德林茨城堡,那足以容纳数千人共同参加舞会或是其他什么庆典活动的圣殿大礼堂,这儿是塞德林茨家族乃至诺曼帝国北方民族的一个圣地。

在这场宴会中,魏斯看到巴拉斯王子,但是这位如今身份极其尊贵权利极其强大的诺曼帝国显贵没有以夺人眼球的华丽装束出现,而是穿着一身普通的军官礼服,就如塞德林茨在贝拉卡舍航空港庆典上那般。由于两国邦交还未完全恢复常态,即便是外交部门的官员,对巴拉斯王子的容貌也不熟悉,甚至大多数人从未见过他本尊,也就没人戳破他这“角色伪装”。

看到巴拉斯王子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宴会现场,而且塞德林茨的引荐下跟古妮薇尔寒暄,并请她跳舞。魏斯不由得警惕起来,他很想大声告诉众人,这位便是战争时期侵略阿尔斯特联邦的主要指挥者,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但他终究没有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而是将这个情况报告给了梵洛老校长。

梵洛点了点头:“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他们又在试图侵略我们,只不过侵略对象从我的国土,变成了我们的精神和心灵。我们要义无反顾地担当起捍卫者的角色,尽一切努力挫败他们的阴谋!”

听到梵洛校长的点拨,魏斯意识到自己在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中又将扮演游击者的角色了。于是,他在巴拉斯王子准备请古妮薇尔跳第二支舞时,果断地出现在古妮薇尔身旁,借口有事跟她商量,把这支舞的搭档权利握在手里。借着跳舞的机会,他对古妮薇尔说:“你可知道刚刚跟你跳舞的这位是什么人吗?”

古妮薇尔说:“塞德林茨将军介绍说,他是诺曼帝国最优秀的年轻将领,也是一位身份不凡的贵族。至于其他的,他并没有多说。怎么,你认识他?”

魏斯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是的,我不仅认识他,而且还成为过他的战俘,他逼迫我和尼古拉为他们研究武器,然后我们最终从他手里逃了出来,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交集。事实上在战争爆发之前。我和他也有过一面之缘,但是在巴士顿军校,他们以诺曼帝国普通军校生的身份来访。试探我们的军情,了解我们的战术,为后面的战争铺路。”

古妮薇尔的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

紧接着,魏斯压低声音:“他是巴拉斯王子,诺曼帝国皇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他和他的那位哥哥掌握着诺曼帝国的权力。他来到这里,也许只是因为个人兴趣的一次狩猎。”

古妮薇尔不禁花容失色,满眼的不可置信,但是对于魏斯所说,她没有理由去怀疑。之后,她收敛神采,久久没有说话,而当舞曲即将结束时,她貌似不经意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年轻人的身影,但此刻那个年轻人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已经消失的无影无终了。

只剩下塞德林茨远远望着跳舞中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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