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自由洛林运河的开工典礼,在索姆索纳斯东南约20里的工地现场拉开了帷幕。这条运河,是洛林工业者联盟和洛林临时政府协定实施的第一个大项目。
洛林临时政府的代理州长官布林德斯先生代表洛林临时政府出席剪彩仪式,在百废待兴的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在受到战火荼毒最深的洛林,这条运河的开建,使得人们对战后经济社会的恢复充满了乐观情绪。运河项目的实施,最直接的益处便是让超过4000名洛林民众得到了一份为期三个月的稳定工作,可以让他们渡过这段青黄不接的艰难时期。

克伦伯-海森家族的传统声誉,魏斯在战争时期获得的英雄声望,加上“一主线两脉络”的发展规划和稳定的资金来源,金融家们很愉快地为他们提供了总额度高达50万金克朗的商业贷款额度——由于战争造成的破坏,在战争后期,联邦经济体系近乎崩溃,战前通行的克朗纸币贬值严重,明确对应含金量的金克朗成为联邦境内唯一可靠的货币,而1个金克朗的购买力,几乎相当战前的800-1000克朗,换算下来,这笔贷款相当于5亿克朗,要知道军工业巨头格鲁曼集团在战争爆发当年的报表总资产也就是14亿克朗!

获得了巨额的融资额度,魏斯等不及阿尔斯特理工学院的技术团队来到洛林,直接将运河的施工方案送到老杨和小杨教授那里,请他们进行技术性的核验,两位杨教授出于对其全盘计划的认可,又力邀相关学院的教授进行会审,最终提出了17项具有实际价值的修改完善建议。之后,魏斯将方案提交洛林临时政府审议,并亲自参加了5场审议会,成功说服政府官员和专家们批准了这个旨在建设一条从索姆索纳斯南部通往临镇马尔莱斯的十里运河项目。这条运河是一条纯商业性的工程,它的特别之处在于洛林临时政府不需要拿出一个克朗的拨款,而且建设运营方承诺,运河建成后既不向航行者也不向农田灌溉者收取任何费用,条件是洛林临时政府将运河两侧的国有土地平价转让给洛林工业者联盟相关成员用于工业和商业用途,并允许他们向当地农民收购土地用于集中化农业或工业、商业。这种长线运作的思维,别说在联邦,放眼整个奥伦斯球也是相当稀罕的。

修建运河,给人的感觉是一项庞大的工程。不论是中国的京杭大运河还是外国的苏伊士运河、巴拿马运河,那都是历史上的超级工程,投入极其巨大,这些运河的建成不仅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收益,更有价值无法估量的政治和军事作用。运河造价不能一概而论,不同地理环境、技术工艺以及各种外部因素,可能导致运河造价存在巨大的差异。比如说,19世纪中叶所建的苏伊士运河长190公里,耗资1860万英镑,折算下来每公里约9.78万镑;19世纪末建成的科林斯运河长6.3公里,耗资6亿美元,折算下来每公里约9523万美元;20世纪初期的巴拿马运河长65公里,耗资超过3亿美元,折算下来每公里约461万美元。魏斯这条运河,是在原来灌溉用的人工渠基础上开建,它只有10.5里长,预设的宽度和深度分别为50尺、20尺,它所处的地理位置是相对平坦的丘陵地带,没有坚硬的岩石,在人力为主、机械为辅的模式下,工期预计为99天,概算总造价为8000金克朗,相当于战前的450-520万克朗,通航之后能够让往来于索姆索纳斯和梅森之间的船只少走两百多里。

洛林临时政府迅速批准了这个在官员们看来有些匪夷所思的方案。对他们而言,不需要政府提供任何资金,就能够让数千居民获得至少三个月的工作机会,并在索姆索纳斯以南、靠近梅森河的荒芜地带形成一个崭新的工业区,简直是白捡来的政绩。此外,洛林临时政府还将通过出售运河沿线的土地获得了一笔不菲的政府性收益,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他们当前的财政压力。

对于洛林工业者联盟的成员来说,这条运河的开建,标志着他们以一个崭新的面貌跃然于世人眼前,以老战友的合作互信关系为基础构建的非官方工商业组织,从最初的信息互通升华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共同体。运河开建后,联盟成员能够以相对低廉的价格购得运河沿线的土地,用来建设工厂、经营商贸或是发展现代化的新型农业。现如今,这里只是一片价值经济价值较低的土地,只有一些农田、牧场以及稀稀拉拉的树木。等着运河建成之后,这里的地理和运输优势就会显现出来,从而推升土地和工商业价值。

剪彩仪式结束后,代理州长官布林德斯与魏斯一道驱车前往索姆索纳斯,参加当晚举行的庆祝晚宴。除了一些从梅森来的官员和名流,主要是洛林工业者联盟成员和索姆索纳斯周边村镇的执事、族老。在诺曼军队占领时期,这些宾客中的许多人都是坚定的抵抗者,而今,他们又是战后重建的先锋,这般场合,布林德斯先生显然是带着敬意来参加的。车行途中,他对魏斯说:“如果这条运河顺利完成,周围的土地成功开发起来,我觉得,联邦政府一定很乐于看到你这样一个有能力、有活力的人在洛林的管理体系中扮演重要角色,而且,我相信洛林各界和广大民众也都希望出现这样的结果。”

“您太抬举我了!”魏斯谦虚地回应道,“我只是一个不算成功的游击作战指挥官,如今我们这些昔日聚在一起,无非是希望为洛林的实业做一些事情。当然了,也是因为我们角色的转变,我们希望能够从抵抗斗士转变为实业家。对于政治,我们这些人既没有太多的兴趣,也自感能力有限。”

布林德斯哈哈大笑,他说:“我虽然是洛林本地人,但我的年龄还有我的身体状况实在很难胜任一个长期执政者的角色,所以我真心希望你们这些后辈当中能够选出一个真正有声望、有能力的人来担当这个大任。议会选举已经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我相信,以你们的影响力,在议会里争取一些议员席位不是什么难事。之后,争取更大的影响力也好,推选出你们觉得合适的议长和州长官也罢,都是可进可退的事情。从我个人的经历来说,你们有理由进行妥善的考虑,我觉得你们这些一心干实业的人,反而比那些醉心于权力、在经济方面夸夸其谈的人要更得人心。”

这个话题魏斯不是没有考虑过,实际上在第一次老战友聚会的时候大家就讨论过,但综合各方因素考虑,他们还是决定从实业入手,脚踏实地的干好了实业,再去考虑政治方面的可能性。毕竟以他们的能力,不适合全身心的角逐政治上的地位,这无异于空中楼阁。反过来看,如果他们踏踏实实做好现有的事情,干出一番成绩来,哪怕战后第一届议会选举没有任何建树,那么第二届、第三届,往后总会有机会。

布林德斯所说终究只是他的个人意见,或者说是教导。魏斯虚心受教,他也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车行至索姆索纳斯,从重建工作接近尾声的市区穿过,布林德斯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选择在那样一个相对远离人口聚居区的地方扩建运河?说实在的,从我多年的眼光来看,这是一个投入大见效慢的项目,也许十几年甚至两三代人才能见到成效。毕竟像格鲁曼、星云那样的大企业,都是很多代人慢慢累积起来的。你们的克伦伯-海森家族也是如此。究竟是什么让你们有如此大的决心干一番你们认定很快就会见效的事业?”

“时代变了。”魏斯肯定地说,“经济的发展,科技的进步,甚至哲学理论的演进,所有的速度都在加快。当然,军事变革也是如此。我们希望洛林能够成为有实力捍卫自由的洛林,而不是像前两次战争一样被敌人轻易的占领,人民用自己的热血去抗击敌人的侵略。有朝一日。敌人还会卷土重来,那时候的洛林,将不再是一个他们可以随意蹂躏的洛林!”

“是啊!时代变了。”布林德斯意味深长地感叹道,接着,他絮絮叨叨的对魏斯说,多年前,他也曾投身实业,因为上一场大战的缘故,他转而从政,二十多年来担任过许多不同的职务。如今受联邦政府的委派担任洛林临时政府的代理州长官,在他漫长的政治生涯中,并不是地位最高的一个,但在他这个年纪,很可能是最后一个有实际意义的职务。布林德斯暗示说,战后洛林政治秩序的重建,是他为之努力的最后一件大事,迄今为止,他对洛林的变化感到满意,只不过如同其他曾被诺曼军队占领的地区一样,有很多在敌人占领区时期向敌人妥协的人没有受到惩罚——这必须有充分的依据,所以,不少准备参加洛林地方议会选举的人,其资格受到了各界的质疑,但这些人有着强大的经济实力,在自由平等的民主体制下,弊端还是存在的——有钱人永远比那些平民阶层寒门出身的人更具优势。比如说那些工厂主,很容易在选举前利用各种手段让工人们将选票投给他,还有那些虽然在经营管理中手段严酷,但在社会上以慈善家的面貌示人,在这样的民选中也是非常占便宜的。

过去,魏斯不喜欢被人唠叨,但布林德斯的这番唠叨,分明是将自己的一些经验和感悟分享给他所看好的后辈。因此,他当了一回称职的聆听者,将对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措辞都收入耳中,虽说每个人的行事风格不一,有些观点难免存在偏颇,但这番絮叨,仍给了魏斯很多启发。不多时,汽车驶抵克伦伯-海森城堡,那块曾被诺曼人用作战地机场的大草坪是今天的午宴场所,天作盖、地为席,尽显大气。克伦伯-海森家族成员和他们的朋友们正在忙碌,一张张餐桌已经铺上了洁白的桌布,微风拂过,布角飘飘;一盘盘盛放美味食物的盘子陆续上桌,菜肴在阳光下格外的诱人。

参加运河开工仪式的伙伴们还在后面,勋爵和索姆索纳斯的临时官员们没去仪式现场,而是在这里等候布林德斯一行的到来。作为洛林中部的工业城镇,索姆索纳斯和平时期的人口超过四万,市政和治安官员加起来还不到四十个,这种配置在联邦司空见惯。城镇、村庄的社会秩序,往往是由当地名流望族和工会组织一同协助地方官员维持,正常情况下,其稳定性并不逊色于使用重典的集权制国家,行政成本则要低得多。如今是战后过渡期,索姆索纳斯的临时官员连同治安人员也就二十多人,即便一大半站在这里,也不显得人头拥挤。

下车跟勋爵等人寒暄之后,布林德斯打趣的对魏斯说:“你们这么大规模的庆典活动,也不邀请一两个明星来!听说为了造势,有人已经砸钱邀定了大明星,过段时间,梅森可要热闹了。”

魏斯笑道:“我们这种小地方怎么会有大明星来呢?再说了,我们干的是实事,每一个克朗都要用到刀刃上。”

相较于魏斯的不以为然,勋爵显得更为老练:“布林德斯先生提醒的是,修运河是利国利民的好事,适当的进行宣传,能够吸引更多的赞助者,减轻资金方面的压力。”

布林德斯之言侧重于选举,而不是当下,故对勋爵说:“明星助阵只是一种形式,不必太过在意。至于说引入赞助者,有利也有弊,这主要看决策者的裁断。”

战争刚刚结束那段时间,魏斯作为军事方面的代理负责人,跟临时政府的官员们共事了一段时间。从接触情况来看,以布林德斯为代表的临时政府临时官员们勤奋、务实,不拘小节,如果正式官员能够达到他们这种水平,那是相当不错的。不过正因为他们是临时性的,核心人员是联邦政府直接调派,辅助人员来自各行各业,其中不乏技术型专家,他们有的公共管理经验充足,处事公道、干练,有的视野开阔、思维敏捷而且心无旁骛,再者,战后过渡期事情虽然繁杂,但归纳起来也就那种几种类型,只要把握好大原则,避免将个人利益掺杂其中,做到妥善处理并不难。可惜的是,这些临时官员里的精英分子大多数会在过渡期结束后回到联邦政府部门或是教育医疗机构,而通过民主选举程序担任洛林州议长、州长官之人,无论能力高低,在联邦宪法以及分权制衡的机制下干不了什么坏事,但他们的管理与决策直接关系到洛林地方经济社会发展和民众生活质量,这群人优秀或是平庸、公正或是贪婪,长久来看还是有很大影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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