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曼帝国在军事上固然强大,阿尔斯特也有它的优势。如果让同一群人统治这两个国家,谁占优势还很难说。”塞德林茨家族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便已坐上陆军上将之位的阿尔维斯-霍克-塞德林茨,将餐桌上的话题从不复存在的铁狱转移到了当下的时局上。表面来看,诺曼军队形同强弩之末,阿尔斯特军队则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掀起了一波前所未有的强力反击,双方攻守之势逆转,但就此论定战争已经发生转折显然还为时尚早。如今的诺曼帝国,国内经济开足马力进行军备生产,又吞并了整个弗里斯、四分之三个威塞克斯以及半个阿尔斯特的资源,在军事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想要让这台全速运转的战争机器停下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阿尔斯特政府和军队的实际掌权者是克伦伯-海森先生这样有勇有谋而且富有奉献精神的人,北弗里斯危机也许不会失控,那么这场仗也就根本不会打起来。”阿尔维斯的恭维话,放在这样的场合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但魏斯清楚,这样的“捧”,是为了慢慢打消自己的抵触情绪,说到底,还是想要招揽自己为他们所用。

能够被诺曼帝国的大人物看中,别的不说,至少能力是得到认可的。

“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洛林守卫者,国家层面的优劣得失,超出了我的考虑范围。”魏斯委婉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阿尔维斯不紧不慢地切着盘子里的嫩肉排:“看来,克伦伯-海森先生对自己还没有一个足够清醒的认识……以我之见,你们两位对战场形势的把握都很准确,这是普通人难以成为高级指挥官的天然障碍,而你们在这方面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我们的佩剑男爵斯卡拉,从北弗里斯开始展露无可比拟的军事才华,但在走上战场之前,他在错综复杂的诺曼帝国选择了正确的效忠对象。我敢说,在诺曼帝国,除了殿下,没有人会给一个立场存疑的外来者这样坚定不移的信任。”

当阿尔维斯说这番话时,魏斯注意到巴拉斯王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那是一种坦然接受称赞的姿态,而与此同时,泽停止一切动作,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阿尔维斯,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单纯的骄傲,但眼中闪烁的光泽,也许连他自己都难以解释清楚。

“而你,小克伦伯-海森,且不说沙盘上的功夫,我有幸拜读过你在巴斯顿军校内刊上发表的文章,很有想法,很有见地,是阿尔斯特军队少有的有识之士。虽然我们对你在战争前期的表现缺乏了解,但是,仅仅从你在洛林的作为,就足以让我们对你充满期待。”阿尔维斯终于道出了这顿晚餐的真实意图。

如果不是泽的缘故,魏斯会断然拒绝敌人的招揽,哪怕下一秒被诺曼舰员丢出窗外也在所不惜,而现在,他不但要估计泽的处境,还得为刚刚被诺曼人俘获的两千多名家乡父老考虑,这些沉重的负担,让他不得不采取更加委婉的方式:埋头于美味可口的食物,不说话也不表态。

见魏斯这般沉默,巴拉斯王子放下餐具说:“看来,阿尔斯特军队近期的表现,让你们对诺曼帝国在这场战争的前景产生了疑虑,好吧,这是可以理解的。其实最近一段时间,就连我们内部也有人发生了动摇,开始为自己的后路做准备……多可笑啊!”

餐桌旁地位最高的人放下餐具跟自己说话,魏斯没办法继续装聋作哑,他抬起头,迎向对方的目光:“纵观历史,很少有战争是以一方彻底败亡而结束的,大多数战争的结局都是协商停战。当大多数人都希望战争结束的时候,以和谈的方式停战,也许对双方来说都是最体面的结果吧!”

“你说的没错,以一方败亡而结束的战争,只存在于遥远的历史当中。自近代以来,已经没有哪一场战争是为了彻底消灭对方。无论过程如何,这场战争的结局,一定是双方签署停战协定,但停战协谈需要的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契机,政治因素同样不可或缺。就目前的条件而言,不论军事还是政治,都还达不到停战的要求,所以,这场仗应该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巴拉斯给出了自己的分析判断。

其实,交战双方能否达成停战,不仅取决于当前的形势,亦取决于双方停战条件能否达成一致。若诺曼帝国决意索要阿尔斯特和威塞克斯的大片领土,尤其是那些具有重要国防意义的天然屏障,这两个国家当然宁可死磕也不愿接受。现在,诺曼军队刚刚由攻转守,占领区域还基本处于最大值,对于停战的心理预期肯定是对方无法承受的。魏斯对此心知肚明,刚刚的话只是徒劳的祈愿,除非发生奇迹,否则,这个时点双方根本不可能达成停战。

魏斯再一次沉默了。对于他的冷淡反应,诺曼帝国的这两位大人物居然不急不躁,这种超乎年龄的沉稳和耐心,愈发让魏斯觉得他们是真正可怕的对手。

巴拉斯再次端起面前的玻璃樽:“每一场战斗之后,活下来的人,都应该向那些阵亡者致敬!今天,我们既要敬战死的诺曼军人,也向勇敢的游击队战士致敬!”

这杯酒,魏斯无法拒绝,而且,大人物们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也只能照做。

两名侍从迅速替他们续上杯中酒。

接着,巴拉斯向魏斯举杯道:“这一杯,向我们顽强的对手致敬!”

酒很烈,魏斯依然一饮而尽。

巴拉斯的酒量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好,他旋即向泽举杯道:“这一杯,敬英勇的佩剑男爵斯卡拉,你用最小的代价结束了这场残酷的战斗,干得非常好!”

泽连忙端起酒杯回应巴拉斯,两人对饮之后,这位诺曼帝国的第三顺位继承人继续道:“我们商议过了,你的建议非常好,但有一个问题,这群劳工身份特殊,如果没有一位合适的组织者和监督者,技术质量难以得到保证。不知……我们的小克伦伯-海森先生能否勇敢担起这份责任?”

“什么意思?”魏斯将目光投向对方。

“除非战争结束时另有约定,否则的话,今日向我们投降的游击队员和游击队支持者,都将在诺曼军队的劳工营接受至少三年的强制劳役。鉴于这些人大多数是索姆索纳斯居民,有过在克伦伯-海森工厂工作的经历,适合进行军备生产,但是,军备生产对技术和质量的要求非常高,容不得有任何疏忽,所以……小克伦伯-海森先生,直说吧!我认为只有你能够胜任这个特殊劳工营的总指挥角色。如果你拒绝,那么,我们很有可能考虑采取其他方案。”

魏斯想了想:“这是全部的要求?”

巴拉斯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声让魏斯觉得很不自在。

这时,阿尔维斯说:“前些天,我抽时间认真拜读了巴斯顿军校近几年的内刊,发现在兵棋推演中击败我的人,不但在军事政治方面颇有造诣,还是个相当有天赋的武器设计师,很可惜——也很庆幸,你的那些武器技术方面的成果没有得到阿尔斯特军队的重视。我们已经让专业的工程师检验过了,其中两项技术方案可以用来改进诺曼军队现有的武器装备,新的克伦伯-海森工厂完全可以胜任。”

为诺曼军队改进武器,跟直接加入诺曼军队没有本质区别,魏斯当然不能接受这种叛国者的角色,他咬牙道:“如果我拒绝呢?”

阿尔维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气定神闲地说:“据我所知,一些特殊劳工营的物资供给并不是那么稳定,如果你希望他们在生活条件上能够得到保障,最好亲力亲为,明白我的意思吗?”

成王败寇的无奈与悲哀,就像是这杯中的烈酒打翻在了伤口上,痛彻心扉,却也只能隐忍。

经过一番艰难的权衡,魏斯长叹了一口气:“我可以接受,但有个要求……我希望能跟尼古拉-莱博尔德见上一面,如果他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劳工营。”

“他?”巴拉斯敏锐地捕捉到了魏斯使用的人称代词,他与阿尔维斯相视一笑。

“别低估了我们的情报能力。”阿尔维斯说道,“阿尔斯特军政高层的那些龌龊事情,我们了解的一清二楚。”

这话让魏斯一脸懵圈。

阿尔维斯没有就这个话题深究下去,而是对魏斯说:“虽然你的要求并不过分,但基于一些特殊原因,我们暂时没办法答应。”

“他怎么了?”魏斯不死心地追问。

阿尔维斯没说话,这次是巴拉斯回答:“她很好,从诺曼帝国巡游回来之后,想通了不少事情。我们相信,用不了多久,她会想通一切,然后做出正确的抉择。”

虽然酒精对情绪的稳定性产生了些许影响,但这无碍于魏斯的精神集中度,他清楚地捕捉到了这句话里的几个关键点:诺曼帝国巡游,想通事情,以及……她!

诧异之余,魏斯试探道:“我一直以为,战争,是男人之间的战争,女人不该参合进来。”

“你这样想,却没有这样做——被我们俘获的反抗者当中,有不少女人吧?”阿尔维斯将问题抛给泽。

泽略有迟疑:“约十之三四。”

阿尔维斯接着转向魏斯:“据我们所知,联邦军飞行部队里,女性飞行员不在少数。说起来,倒是在我们这边,一线战斗部队历来没有女性,辅助人员里面,女性数量也不多。”

这个话题,魏斯被怼的无以为复,但透过这一点,他觉得诺曼帝国的战争动员机制还是存在弱点的:一线部队少有女性,这不足为奇,但辅助人员里面也少有女性,意味着大量低强度的岗位都使用了男丁,而诺曼帝国的人口基数本来就偏少,一旦战争进入相持阶段,他们的“耐力”肯定会先出现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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