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这个隐蔽的临时栖身地待到天明,就可以完全避开敌人的锋芒,而且,返回城区东北下水道“老巢”的同伴们也能平安,那么,魏斯不介意带着后卫小分队在这里休养半天。可是,这些假设只是理论上的可能,没有人能够对任何事情作出保证。若是状况恶化,能够站出来挽回局面的,也只有魏斯和他这支精锐的小分队。
因此,在四十分钟的短暂休整后,魏斯带着英勇顽强的联邦军战士们重新踏上了征程。

在黎明到来之前,除非有人造光源提供照明,奥城的地下世界始终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但是,经过了血与火的洗礼,这里的环境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在原有的潮湿霉臊之外,可以捕捉到苦涩与甜腥,检修走道不仅湿滑如故,一个不小心就踢到了遗落在地的子弹壳。子弹壳碰撞地面和墙壁,发出一连串轻微而清脆的声响,瞬间让人像过电一样,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叮叮当当的声音犹在耳边回响,即便没有魏斯的示意,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端起武器,摆好姿势,甚至屏住呼吸,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下水道里依然没有异常的响动。魏斯进入特殊视野,前后左右各个方向都观察了一遍,这才确信危险警报得以解除。

诺曼人这就撤出下水道了?

对于这个假设,魏斯自己都觉得不靠谱。诚然,在将城南的联邦军队彻底打败之前,诺曼人应该不会在阴暗肮脏的下水道里大量进驻部队,但在接连遭到“下水道潜行者”的袭击后,以诺曼人一贯的脾性,在报仇雪恨之前,绝不会轻易罢休。如果说有什么能让诺曼军队迅速离开这片区域,那一定是因为他们在其它区域跟对手发生了交火。

难道是位于东北城区的“老巢”?自己好不容易拉起来的城市游击队,好不容易囤积起来的弹药物资,该不会就此毁于一旦吧!

想到这种潜在的可能性,魏斯的心情顿时急切起来,他带着士兵们继续前行。众人一边要尽可能保持行进速度,一边要小心地上那些可能发出声响的物件,还得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敌情,即便精力高度集中,也难免会出现疏漏。魏斯虽然自带了牛掰的侦察系统,可是持续使用时间和连续使用次数依赖于精神耐力,无法随时随地发挥效用,行进速度一加快,利用特殊视野进行侦察的频率相应降低了。结果,在经过第四个岔口的时候,他们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大群诺曼人,准确地说,是在一条下水道的拐弯处,瞧见前方一段下水道里集结了大批诺曼士兵。放眼望去,犹如来到了鼠穴——不,应该说是闯进了蟑螂窝!

幸运的是,走在队首的魏斯及时刹住了车,并且后退半步,使自己的身影脱离了那些诺曼人的视线。紧随其后的联邦军士兵们好在没有忙中添乱,他们迅速止步,以绝对的信任等待指挥官的下一步指令。

魏斯定了定神,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刚刚那一眼,他没来得及细看,但估计有上百名诺曼士兵。这些家伙在下水道两侧的维修走到或坐或站,不仅不吭声,连手电筒都没开。要不是察觉到前面的气息有明显变化,顺势眯眼一瞅,魏斯跟他这班弟兄可就直接栽到敌人的人堆里去了。实力悬殊这么大,还有得拼?

不能力敌,难以智取,最好的办法就是绕路而行。魏斯一点也不迟疑,直接带着弟兄们往回走,然而刚走到必经的岔口,发现两名诺曼士兵从另一条岔道拐进了他们所在的这条,不仅如此,他们还察觉到了这一伙联邦军士兵的存在,当即发声:“前面什么人?”

魏斯连忙用诺曼语回答:“自己人!”

“报上口令!”对方又道。

口令?居然还有口令!

这种事是没办法瞎诌乱掰糊弄过去的,魏斯心知肚明,所以不抱任何侥幸,他低语一声“全体攻击”,不给对方任何的反应时间,直接抬枪射击。此时双方相距不过十来米,魏斯这一枪虽然没有仔细瞄准,仍正中敌人胸口。在这样的距离上,大口径左轮手枪的威力足以在诺曼士兵的身体上轰开一个血淋淋的大洞,有一枪重伤、两枪毙命之功效,但缺点是穿透力有限,即便顶着胸口开枪,也很难贯穿躯体,进而毙伤其后之人。

魏斯连续开火,身处敌境的联邦军士兵们也不甘示弱地奉上了爆发式射击。在这幽暗的下水道里,格鲁曼步枪的咚咚声显得格外强劲有力,枪口焰迸射的光亮将敌人痛苦的面容和倒下的姿态呈现在了眼前。

同伴们输出给力,魏斯打光手枪转轮里的五发子弹之后,迅速闪身移步。枪声一响,先前那些集结待命的诺曼士兵肯定会往这边赶,他们人数众多,要想阻挡他们,非机枪或手雷不能起到效果。考虑到这一点,魏斯左手持枪,右手顺势从后腰取下一枚菠米弹,拽开拉环,猛地往后面投掷出去。这枚菠米弹落下爆炸的位置,恰好是在他们先前止步的转弯口,几个诺曼士兵刚好冲到那里,因视线不及又无人示警,根本没有意识到死神站在自己跟前。

甩出去的第一颗雷发生爆炸时,魏斯又从身后摸出一颗,瞅准时机,以恰到好处的力度丢了出去,然后低吼道:“全体突击!”

攻击意味着战斗,突击意味着战斗突进。就在刚刚这一会儿,魏斯的士兵们已经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当面之敌。他们迈过敌人横七竖八的尸体,迅速而果断地穿过岔口,接着一路狂奔,全然不理会诺曼人的愤怒——他们咆哮着,呼喊着,用枪弹发泄怒火。

先后在两个岔口转入偏僻的岔道,魏斯领着士兵们逐渐放慢速度,直至完全停下。他们的呼吸已经平复,这时一边装填弹药,从战斗行囊里取出菠米弹挂到腰带的空缺位置,一边警惕敌踪,侧耳倾听这下水道里复杂微妙的声响……

冷静观察片刻,魏斯低声道:“注意!跟我来!”

言毕,他一手持枪,一手握弹,踩着没过脚面的流水,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奥城的下水道系统,既借鉴了其他城市的历史经验,又发挥了工业都市的技术优点,规模之庞大、设计之完备,足以列为这个时代的标志之一。当然了,在这个相对寒冷的星球上,大多数地区一多半的时间都是冰天雪地,像奥城这种每年有三四个月雨季的城市不多,排洪疏涝的需求并不普遍。再者,人们对城市的第一印象往往是它地表建筑,几乎每个造访过奥城的人,都会惊叹于格鲁曼大厦的巍峨,少有人对这座城市的地下世界感兴趣,殊不知这里的通道布局一点也不比城区简单。贯穿全城的主排水道,宽度可供一辆卡车通行,纵横交错的支路岔道则如同人体遍布全身的血管,有粗有细、有长有短。为了尽可能避开诺曼军队,以免在不利的形势下交战,魏斯领着士兵们专往岔道里走。行至窄处,甚至需要侧身通过,而对于这种幽深狭长的岔道,诺曼士兵往往只是拿着手电筒匆匆一瞥,有那么两次,他们的视线跟这支联邦军小分队只差几个身位。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穿行,魏斯和他的小分队已基本脱离了诺曼军队在城市中心区域下水道布设的搜捕网,但他们设想的路线并非直接归“巢”,而是准备先东后北,以曲折的路线返回大部队驻扎区域。走着走着,突闻身后的下水道里传来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似乎有人在跟诺曼军队激烈交火。

是友军部队遭遇了诺曼人,还是诺曼人故意使出的诡计?

魏斯的思维飞速运转,结合声音变化判断这两种可能的现实概率。不多会儿,他发现交火的声响正由远及近,遂令士兵们转移到了一处岔道口,用他们随身携带但所剩不多的炸药现场制造了两个爆炸点,并在岔道里摆好机枪。部署停当,魏斯只身前出,循着交火的声音走了一段,在相邻的岔口蹲伏下来……

前方,黑漆漆的下水道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魏斯静静地等待着,等到脚步声足够近了,他眯起眼睛,此刻,跃然眼前的是三个处于残血状态的绿色虚框。

判断敌我,只需要一眼,但帮助友军脱困,需要的是过人的胆量与智慧。他微微起身,唤道:“嘿,伙计们,自己人!”

听到这个声音,那三人即便心存疑虑,也来不及犹豫和踌躇,他们很快来到了魏斯身旁。说时迟那时快,魏斯扯开菠米弹的拉环,用力甩向他们身后,然后返身跟着他们一起跑,边跑边甩雷,硬是用三颗菠米弹让追兵放慢了速度。

甩完雷,魏斯加速赶上三人,唤道:“跟我走!”

就在这时,三人之中有人应声:“是你?克伦伯-海森上尉?”

这个声音,疲乏、虚弱但又不失轻灵悦耳的音质,除了巴斯顿女神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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