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斯气喘吁吁地爬上山顶,清晨的阳光是如此明媚,视觉感官仿佛提升了分辨率,一切都是那样的清晰,一切都是那样的鲜艳。
视线中,雄武的诺曼战列舰已然成了一艘漏风漏水的破船,只见它周身火舌窜动、黑烟四溢,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坠落。那些为联邦而战的飞机,此时犹如一群身形小巧但无畏无惧的鹰雀,以出色的技巧勇斗这铅色的飞行巨兽。它们可不像围着食物乱转乱撞的苍蝇,而是一群有组织、有纪律的挑战者,它们轮番从更高的空域俯冲下来,在恰当的位置投出炸弹。从这些炸弹爆炸时产生的焰烟声势来看,其威力远远不及大口径炮弹,之所以能够让诺曼战舰变得如此狼狈,是因为抓住了它的薄弱处。

炮塔顶、舰桥盖以及敞开的烟囱等部位,可说是飞行战舰的阿克琉斯之踵!

远远望去,那些联邦飞机主体为白色,机头和机轮是黑色,色彩搭配好似黑嘴喜鹊。魏斯瞪大眼睛,努力搜寻那独特的红色机身,观察许久,终于瞧见了它。只见这只红色的雀鸟突然从云端钻出,以近乎45度角朝徐徐北撤的诺曼战列舰俯冲下去。诺曼人的主力舰连同两艘护航战舰虽有上百门火炮,包括数量可观的速射炮,但炮手们显然已经被飞来飞去的联邦战机给搞得头晕眼花脑袋发胀,根本没有注意到出现在仰视角度的攻击者。于是,在不受炮火阻拦的情况下,红色雀鸟在俯冲过程中从容不迫地调整飞行轨迹,直到离诺曼战舰数百尺,它摆动机翼,几乎擦着舷侧掠过。

站在十公里之外,魏斯肉眼无法观察到联邦战机投下的炸弹,但在那红色雀鸟跟诺曼战舰擦身而过的瞬间,舰桥后部焰光一闪,大团黑烟随即滚腾而起……

干得漂亮!

魏斯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他压根没有想到,在这个飞机技术如此落伍的时代,居然会有如此惊险而又精彩的飞行场面。他一面在心里为尼古拉的飞行技艺喝彩,一面忐忑地祈祷他能够得到幸运女神的庇佑,毕竟这种杂耍式的飞行,即便放在飞机技术更为发达的后来,也要担负相当大的风险。

投弹攻击之后,那红色雀鸟没有立即脱离俯冲,而是全速冲过诺曼战舰编织的火力网,在离地几百尺的高度改为平飞。接下来,它在诺曼军队的进攻集结区域来回穿梭了几遍,惹来敌方地面防空炮火的“追尾”。那些用来对付飞行战舰的速射炮,对于这种小巧灵活的目标就像是舞着大棒打麻雀,根本是有劲使不上力。

在轻巧戏弄了诺曼军队之后,红色雀鸟没再爬高攻击敌舰,而是调头向南飞来,那十余架联邦飞机也随之结束了对诺曼舰队的勇猛攻击,依次脱离了跟敌方战舰的战斗接触。且不管那些诺曼战舰还有多少战力,后面还会不会来轰击联邦军阵地,这一波空袭,已经狠狠打击了诺曼人的气焰,挽救了联邦军近乎崩溃的脆弱神经。当红色雀鸟带着那群白色的鹰雀从斯卡莫高地上空飞过时,魏斯摘下军帽,用力挥动右手,并且高喊道:“尼古拉,好样的……”

也不知那红色雀鸟上的骑士有没有听到魏斯的呼声,或是认出这熟悉的身形,他从敞开的座舱里探出头观察地面,优雅地挥了挥手,然后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在两艘巡防舰的陪护下,诺曼战列舰蹒跚远去,压在联邦军官兵们心头的一块大石被搬开了,可是这场艰苦的战斗才刚刚拉开序幕。不多时,炮弹的呼啸声再度响起,诺曼军队的地面炮群开始对斯卡莫高地以及萨姆巴拉河南岸的守军阵地展开覆盖式炮击。在此期间,诺曼军队的装甲战车和步兵部队离开进攻出发阵地,浩浩荡荡地朝着萨姆巴拉河开进。

带着截然不同的心绪回到掩体,魏斯默默注视着遭受敌军炮火的萨姆巴拉河防线。足足一个多小时的炮击,把原本井然有序的守军防御阵地轰成了月球表面。纵使如此,敌军炮火停息之后,无数联邦军官兵像是地鼠一般从各处角落钻了出来,沿着残破不堪的交通壕进入前沿阵地,位于防线后方的炮兵部队也在第一时间敲响隆隆战鼓……

伴随着尖锐的哨声,跟魏斯同处一处掩体的士兵们抓起各自的武器,扛上弹药箱,在军官、士官们的率领下奔赴阵地。强敌当前,每一个人的脚步都显得仓促而又沉重。在掩体外,魏斯瞧见了团参谋莱瑟上尉,他满脸焦急地跟一名营长交流着,于是朝他小跑过去。走到半途,他突然被团长乔兰顿上校叫住。转身一看,嗬,这老兄脑袋上缠着纱布,看来是在敌人的炮击中不幸挂彩。

“长官!”魏斯匆匆敬礼道,“您受伤了?”

上校摆了摆手:“一点小伤,不妨碍。之前你跑上去察看敌情,有什么发现?”

魏斯以简练的语言如实报告了联邦军飞机创伤敌舰的情况,顺带提到了自己在边境战役期间得到己方战机支援的事情。如果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双方飞行战舰不再参战,己方战机必定成为守军守住战线的一大助力。

上校点头道:“很好,克伦伯-海森代理少尉,你说的这些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这样,一会儿我跟马克斯到前面去指挥战斗,你留在后面,协助乌德尔上尉指挥预备队。”

根据团部事先制定的防御作战方案,各营抽出半个连,加上团直属部队编成预备队,由侦察营的麦克斯-乌德尔上尉负责指挥。在魏斯看来,这支预备队的力量稍显单薄,但是考虑到第340预备团的兵员构成,过多预留兵力会影响到正面防御能力,如若阵地过早遭到敌军突破,投入再多的预备队也可能于事无补。

跟魏斯简单交代了两句,乔兰顿上校便跟着大队人马赶赴一线阵地去了,莱瑟上尉紧随其后,临行之前,他和魏斯没有语言上的交流,只是匆匆交换了眼神,彼此勉励,互祝平安。

斯卡莫高地背靠大河,乃易守难攻之地,今有新编国防师所属两团人马坐镇,兵精器足,尚堪一战。可是,诺曼人尽遣精锐,大举进攻,以猛烈炮火将守军的地理之便抵消大半。对奉命固守此地的联邦军官兵而言,形势依然艰险异常。战斗打响之后,魏斯没有坐在掩体里干等命令,而是从乌德尔上尉手里要来了部分预备队官兵,带着他们帮助辎重和医疗连队向前运弹药、往后送伤员,而从弹药的消耗、伤员的增加趋势来看,别说守上三四天,能不能熬过头半天还是个很大的问号。

督运弹药接近前沿阵地,魏斯择机观察战场形势。诺曼军队如狂风卷起的骇浪,汹涌澎湃地奔袭而来,虽兵势浩大,却无半点乱象。他们以装甲战车突前,有的负责冲锋陷阵,有的负责火力支援,彼此策应,互为犄角,大批步兵以层次分明的浪形散兵队列推进而至,有的集群突击,随同战车强攻守军阵地,有的固点驻线,掩护炮兵抵近前线。

联邦军在斯卡莫高地的前沿阵地设在山脚与山腰之间,由壕沟、铁丝网、堑壕以及堡垒火力点构成,可这些防御设施已基本被诺曼军队的重炮荡平,诺曼军队一个冲锋便将为数不多的守军部队全部逐出。不过,轮式战车开到这里便再难前行,履带战车的速度也跟蜗牛无异。在山腰主阵地布防的联邦军居高临下,对敌军战车和步兵部队展开猛烈射击。尽管部署在阵地上的速射炮、机关炮多半已在诺曼舰队的重炮轰击中损毁,存留下来的武器装备,加上守军官兵从掩体、坑道拖出的备用火炮,依然给予诺曼军队迎头痛击,一度将他们的进攻部队压制在前沿阵地动弹不得。在这种情况下,诺曼军队层叠递进的进攻阵线逐渐发挥出守军难以抗击的威力,那些搭载速射炮和机关炮的装甲战车、跟随步兵推进的野战炮兵部队迅速就位,以猛烈而持续的火力压制守军阵地,为诺曼步兵的集群突进提供了强劲助力。半个小时不到,诺曼人的步兵突击群抵近守军主阵地,双方在多处地段短兵相接甚至展开激烈的白刃战。

见此情势,魏斯连忙组织自己所指挥的预备队士兵在靠近前沿阵地的堑壕和掩体待命,等团部命令一到,便带着这百余官兵在第一时间投入战斗,乌德尔上尉也很快带着余下的预备队投入战斗,依仗人数和气势将突入主阵地的诺曼军队赶了出去。

一通惨烈的搏杀过后,魏斯看了看表,这才上午10点不到。为了顶住诺曼军队这一个回合的进攻,第340预备团遣上预备队不说,兵员损失粗估已超四成,如果没有新援加入,这仗还怎么打?

诺曼军队第一波进攻的重点放在了斯卡莫高地,但也不局限于这座山丘,其兵锋在萨姆巴拉河北岸全线展开,沿河构筑临时阵地,与南岸守军隔河对射,似在为后续渡河行动做准备。可是,诺曼军队的指挥官很少循规蹈矩、墨守陈规,他们热衷于施展战术谋略,以出敌不意、兵行险招为荣,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守军还得提防各种意外状况的出现……

靠坐在主阵地的堑壕里,魏斯仰头望天。这个时候,他既希望那红色雀鸟带着一众鹰雀赶来支援,又担心频繁出击会让这支宝贵的战力快速损耗,以至于在最为关键的时刻无从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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