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斗酒楼的掌柜姓朴,今年五十岁有余,三十多年前家乡大旱,他离开家乡,从东往西逃难求生,一直逃到了荥阳县附近,就此不再往西,在这金斗酒楼里当跑堂的伙计。
因为朴掌柜当时年轻,又勤快能干活,被当时的老掌柜看上了,招他当了上门女婿,多年之后老掌柜去世,便由朴掌柜接掌了这金斗酒楼。

朴掌柜没别的毛病,就一个毛病,怕老婆,他是逃难千里来到的荥阳,又是上门女婿,再加上老婆性格非常强悍,所以他便成了整个镇子里最著名的怕妻男。

不过,朴掌柜只是怕自己的老妻,他可不怕别人,他是吃过大苦,遭过大罪的人,一般的事情,可是吓唬不住他的!

打开门后,朴掌柜见门外是两个带刀的捕快,他便知道要有麻烦了,不过他平常做的违法犯纪的事情比较多,大坏事没干过,可小坏事不断,所以他也搞不清楚,是因为什么才惹得捕快上门。

朴掌柜为人机灵,对着段保康和张老六先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小老儿店里的大门是用榆木做的,竟然伤到了差爷的脚,这全是门的过错,小老儿替门给两位差爷赔不是了。”

他回头对跟出来的一个伙计说道:“去柜里拿两吊钱来,算是我赔给两位差爷的汤药费!”

伙计立即转身跑到了柜台那里,取出两吊铜钱,交给了朴掌柜,朴掌柜毕恭毕敬地交给了段保康和张老六,道:“小小心意,还望两位差爷笑纳!”

“算你识相!”段保康和张老六一人一吊钱,掂了掂,感觉还不错,张老六道:“我们在县里的商家花名册里,看到过你的名字,你是朴掌柜,对吧?”

“对对,正是小老儿,不知两位差爷深夜到访,是有何事,只要是小老儿能出上力的,小老儿义不容辞,要出钱小老儿尽量凑,要出力店里有伙计,人人都有一膀子的力气!”

朴掌柜说话相当干脆,他知道大半夜的捕快上门,肯定没好事,他也认了,没好事就没好事,只要捕快没有上来就锁人,那就说明事情有回旋的余地,只要有余地,就能用钱摆平,用钱能摆平的事儿,那还叫事儿么!

段保康和张老六互视一眼,这么知情知趣的人还真不好找,但不管朴掌柜有多识相儿也没用,他俩是奉了县令的命令来的,朴掌柜再识相也得和他俩走一趟!

张老六并不回答朴掌柜的话,而是问道:“今天下午,有个小男孩到你这里卖鸡,对吧?听说有个伙计收了他的鸡,好个伙计是谁?”

朴掌柜立即便明白了,原来是因为这样的小事啊,那穷小子能有什么本事,能半夜烦劳捕快上门,这肯定是两个捕快以此为借口,上门敲诈罢了,想清楚这点,他立即便松了口气。

朴掌柜身后的那个伙计一愣,他道:“小人便是!”

“嘿,巧了,这么说你俩都在这儿,也省得我们进去抓人了!”张老六对那伙计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在这店里干了多久了?”

伙计忙道:“小人名叫张老五,在这酒楼里当跑堂的,已经干了八年多了!”

张老六一听,脸色立即就不好了,他喝道:“本差爷叫张老六,你叫张老五,你这是想当我兄长啊,怎么着,看来本差爷还得叫你一声哥哥了?”

伙计大惊,谁能想到张老五会遇上一个张老六呢,老五见老六,伙计见捕快,有理说不清啊!

伙计连忙道:“小人,小人这就改名字,叫,叫张老七!”

“张老七?难不成你还想让本差爷当你的哥哥,你个臭不要脸的!”张老六破口大骂!

他们在前门这里说话,酒楼里其他的伙计也都出来了,可他们却都不敢过来,深更半夜的,捕快上门骂人,专骂张老五,他们都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都不敢过来,深怕不骂张老五了,改换骂他们那岂不糟糕。

段保康却道:“好了,不要和他们浪费时间,带了这两个人犯,这便回去向县令大人复命吧!”

段保康和张老六都没有带铁锁,但这难不倒他们,喝令朴掌柜和张老五把腰带解下来,当成是铁锁,往他俩的脖子上一套,拉着他俩,段保康和张老六便要回管店。

朴掌柜连叫冤枉,如果只是白天那两只雉鸡的事,他是不怕见官的,可就怕还有别的事,而别的事,到底是什么事,现在不知道,这才是真正让他害怕的事情了!

店里其他的伙计见朴掌柜被抓走了,人人害怕,有机灵的立即往后院跑去,去向朴掌柜的老妻报告情况,看看要怎么把朴掌柜的救出来。

还有一个伙计则跟在段保康等人的后面,但也没跟多远,见两个捕快带着朴掌柜和张老五,进了本镇的一家客店,伙计只好硬着头皮也跟了进去。

伙计对伙计,有些事情就比较好说了,这伙计找到了刚才伺候李日知吃饭的那个伙计,两人说了会儿话。

这伙计才知道,原来荥阳县的县令大人就住在店里,而白天那个小男孩,直接告了朴掌柜一状,然后朴掌柜这才被抓到了这里。

李日知见把人抓来了,便问成自在,他道:“是这两个人吗?这个年纪大的应该是掌柜的吧,年纪小的是伙计?”

成自在眼中喷出怒火,跳起来指着二人,叫道:“就是他们两个,他们两个都不是好人,就是他们骗了我的雉鸡!”

李日知嗯了声,叫众人等在大堂里,他小跑着回了房间,叫道:“舅舅,金斗酒楼的掌柜和伙计都带来了,要怎么个审问法?”

郑刚令已然又睡了过去,呼噜打得惊天动地,李日知连喊两声,也没叫醒他,他心想:“舅舅是在考验我吗,想看看我是不是能破得了这个案子?”

李日知立即想起办法来,这个案子其实不难破,案犯,经过,都是很清楚的,难点就在于怎么让朴掌柜说实话,这就和那桩银囊案比较类似了!

不过,李日知并不想用银囊案的方法,这里是客店,不是县衙里的大堂,少了官府气势上的威压,如果朴掌柜的妻子是个狠角色,那就不见得能吓唬得住她了,审讯反而会变得复杂。

所以得想个好办法,李日知想着办法,便没有立即回大堂,而是站在走廊的阴影里,眼望大堂,心里想着主意。

段保康和张老六把朴掌柜叫来,并不如何审问,只是让他和成自在待在一块,他俩则坐到稍远的一张桌子旁,叫店伙计送上吃食,他俩开始吃夜宵,并不搭理朴掌柜。

朴掌柜老于江湖,他见官差是这个态度,便知道官差其实没想管这档子闲事,只不过小崽子跑到这里找当官的告了一状,所以当官的只能管管,要不然老百姓不得说当官的不管事么,当官的肯定不想让别人这么说。

想明白这些,朴掌柜便手指成自在的脑门儿,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小崽子,你敢告你爷爷,好,那爷爷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厉害,我告诉你,这里那个当官的,是我亲戚,你现在说不告了,爷爷我就饶了你,如果你还告,等我的亲戚出来,就让人打你板子,直到把你打死为止!”

成自在虽然年纪小,可却不是傻子,他呸的一声,道:“你这个老不要脸的,以为乱认亲戚就能吓唬住我吗,如果里面官老爷是你的亲戚,他能半夜把你抓来,让你等在这里,他还接着睡觉?”

谎话被当场揭穿,可朴掌柜半点儿不在乎,反而冷笑道:“小崽子,你倒嚣张起来了,就算你告爷爷我骗了你的雉鸡,又能如何,大不了我赔你两只雉鸡,可你等着,这案子结了,我就派人去你家,把你家的房子烧了,不信你就等着,你接着告,你要是告不死我,那我就整死你!”

朴掌柜很有泼皮性格,吓唬小孩子,威胁小孩子,他都很拿手的,反正小孩子很好吓唬的,甚至有些大人也会被他吓唬住。

成自在却并不害怕,别看他年纪小,可说狠话他也会,就算以前不会,但今天受了这么多的刺激,就算是以前再老实的孩子,也会凶悍起来,不凶悍就得受欺负,没人愿意受欺负!

成自在道:“你要是去烧我家的房子,那你一定要烧死我,否则我就拿刀子埋伏在你家附近,早晚有一天,我把你给捅了,不信你就等着,我非捅死你不可!”

“你,你这个小崽子!”朴掌柜威胁失败,反而被威胁,他心里当然不痛快了,就想以大欺小,想要伸手去掐成自在的脖子,想要教训这个敢威胁自己的小孩子。

可惜,他年轻时吃过苦,身体很棒,可几十年过去了,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得久了,他什么身手都没有了,而反观成自在,从小打猎,身体结实不说,动作还极其敏捷!

见朴掌柜想要掐自己,成自在立即往旁边躲开,躲过朴掌柜的大手,他却抓住了朴掌柜左手的小拇指,就象他在林子里抓住鹌鹑,把鹌鹑的脖子扭断一样,他抓着那根小拇指,使劲儿一拧!

嘎巴一声轻响,朴掌柜当时就疼得大声,差点翻白眼晕过去,小拇指应声而断,大堂里的人一起转头,向这边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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