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郢国的东境边城台城,被冰雪覆盖着,大雪一连四五天的不停歇的飘落着。
这里原是亡国長义国的都城,只是可惜如今已不复往昔長义国的繁华了,这里败落的宫殿已经化为了一方焦土,无人问津。

说起台城,就不得不说起台城的九临山,九临山乃东郢三大奇山之一。

九临山一到冬季便被大雪覆盖,寒风呼啸。那遍布深沟峡谷的溪流和瀑布都被冰冻着,全无夏季时的垂涧渊潭,流泉飞瀑,气象万千。如今冬季唯一可观的景象,估计就是那迎风而开的孤傲红梅了。

天台峰是九临山的主峰,海拔一千多米。天台正顶,便有一座云台观。通往天台峰的台阶上,如若从上空俯视,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却不知有人正在艰难的爬行着。

梧桐似乎不带喘气的爬台阶,早在一刻钟前就看到了云台观的塔尖,可一直还未爬到。今日她身上只穿着简洁的月白色冬装深衣,外头披着一件雪白织锦镶毛斗篷披风,看着别有一番清冷。虽然穿得不多,可一阵子下来后背还是热出了一阵汗。

而跟在她身后的婢女煮雨可就没有她这般的好体力了,不时的喘着气,那巴掌大的小脸冻得一片通红。

“主子,歇一会吧!”煮雨停了下来,一脸委屈的说。

而走在她前头的人儿却连头也不回的说,“平时让你多锻炼不听,身子竟如此弱。再一会就到了!”

煮雨听罢只得任命的继续往前爬。两道身影踏雪而行,每一步脚下的雪都发出吱吱的声音。

一刻钟后,到了鼓楼,忽一布衣小道出来相迎,看到是梧桐,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小道看上去也是十来岁的少年,面容十分的清秀,一身出尘的仙气。

“水清,多日不见。”梧桐伸手轻轻拍掉落在斗篷上的白色积雪,然后摘下斗篷上的连帽。露出那圆润光洁饱满的额头,青色直黛,美目媔只一双的小山眉,又名远山眉。最为迷人的是那双极具美感的桃花眼,那眼神像流水一样自然波动,似醉非醉。只是可惜,戴着一块藕色的纱巾,把下半张脸都给遮住了。

虽只是一眼,但这便叫人好奇,此女子的完整容貌会是如何的绝色。

“必兰大师近日闭关,只怕……”水清疑虑的说。

“我与他约好了今日来,他必会出关的。”梧桐打断了他,说完便轻车熟路的带着煮雨去往别院。

***

云台观纵横至今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其不管内外都是气势蓬勃,其中的陈旧更带出一股岁月的味道。

经过三星殿的时候,梧桐看到一身黑色道袍的水修道长,便非常有礼的和水修道长互相点了一下头会意,算是打招呼,随后便离去。

没一会推开别院房门的梧桐一看便皱起了眉头,立马捂住口鼻,“你明知我今日来,还这幅模样,像是街边的乞丐,哪里还有一点必兰大师的名头……”

只见塌上坐着一衣着脏兮兮的老头,披头散发的老头。老头闭着眼睛,哪里理会她的呵斥,嗅了嗅鼻子,“腊八粥、紫薯山药糕、香芋酥,还有我挚爱的红豆菊花汤圆……”

跟在梧桐身后的煮雨手里正是拿着一大个食盒,突突的笑了出声,“必兰大师好灵的鼻子,都快赶上我们主子的了!”

“我光闻就知道是来仪的好手艺了。”说完,他撩了一下自己垂在脸颊上的发丝。

“来仪”是梧桐的表字。

“我限你一炷香之内把自己收拾干净,否则你也别想吃了。”梧桐冷哼一声,然后不理他,自顾自的走进屋子里,打开了窗户给满是臭气熏天的屋子通通气。

“臭丫头,有你这样跟为师说话的吗?”

谁能想到名动天下的神算子必兰衣大师,正是面前这个蓬头垢面的老头子。各国间传言必兰衣乃是神算子,医术无边,武功更是深不可测。但是在梧桐的眼中,他只不过是一个贪吃的破老头而已。人人称他大师,但他既不是僧侣又不是道士,而且还酒肉荤腥不忌。更让人难以忍受的,糟糕的,就是他整日都是邋邋遢遢的模样,也不爱干净,就像街边的乞丐,虽说他以前不这样,可一去不复返啊!

这哪里有名震天下必兰大师的样子。

一会,果然刚好一炷香。必兰衣便大变样的出现在梧桐面前,一身素色的深衣,满头银丝半挽的束发,脸上多是一些细碎的皱褶,但是看上去却是神采奕奕,一副大师风骨。眼看着大概是七十古稀之年的样子,可他的实际年龄世上恐怕没人知道,坊间百年以前就有必兰大师的名头出现,如今估计全天下的人,都在好奇他的真实年龄。

梧桐当然也是其中之一,但是她也总猜不对。

此刻唯一让梧桐看着不顺眼的便是那长短不一,乱糟糟的白胡子。必兰衣一坐下,她便顺手拿起案上的剪子,给他修剪了起来,必兰衣也顺着她,坐着没动。经过一番修剪,她看了看,总算是满意了。

“煮雨,赶紧把食盒拿过来。”必兰衣一看她放下剪子,便立马摩拳擦掌的说。

煮雨把食盒递了过来,必兰衣只是用手轻轻一碰,稍稍使用内力,盒子内已经冷掉的食物,拿出来便是一阵热气腾腾的。一看到红豆菊花汤圆,便拿起狼吞虎咽起来,活像是这辈子没吃过饭。

“今日是腊八节了!”梧桐看他这样子,眉目间微露笑意,倒了杯梅花酿过来,“你慢点。”

必兰衣随手拿过来一口干了,“好酒啊!”大大咧咧的称赞了一声,然后随便的摆放着。

过了一会,梧桐直直的盯着那只和田玉杯,忍了忍,然后还是没忍住。把杯拿了过来放在酒托中,摆放整齐,刚刚四个茶杯。摆放好之后,总算是露出了一抹满意的表情。

必兰衣喝了一口腊八粥,抬头看了看对面的梧桐一眼,“今日是腊八节,商王府不忙吗?你还来看我!”

“有人替我打理。”

“过了腊八节,你就要随着你父王班师回朝了!我也吃不到这些好吃的了。”忽然必兰衣放下手中的勺子,“你今天来是要告别的吧?”

梧桐挑眉,“你是猜的还是算的?”

“听说的,陛下下旨承王府举家迁移回朝歌。”

坐在一边的梧桐默不作声,只是神色淡然的品茶。

酒足饭饱之后,必兰衣便想拉着梧桐下棋。煮雨去了外头,去采摘一些还未开花的梅花花苞,花苞配上冬日的雪水烹花茶必是一大享受美事。

“上次那局残棋,我可是破解了,咱们接着下。”必兰衣摸了摸胡子,满脸兴奋。

必兰衣一直自傲认为自己的棋艺天下无双,赢遍各国棋艺高手,可是却不曾想自己竟输给了自己的徒弟,果然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她那么一个小丫头,还让他输得心服口服。有时候他可以把那盘残局带到房中,然后闭关钻研一两个月,不吃不喝不睡,直到钻研出下一步该如何走,如何破这残局才方肯罢休。

虽说是输了,但是他怎可一直服输,于是终日钻研棋艺,想着终有一天能打败自己的徒弟。

“不下。”梧桐一口便回绝了。“下棋不过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情。”她十分的厌烦下棋,而必兰衣却十分的热衷,还时常哀求她陪他下棋。

“下。”必兰衣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她。良久,又委屈道:“你父王这次伐召大胜,陛下下旨让你们举家迁移回朝歌。你就不想知道什么?我最近可是给你算了一卦。”

必兰衣的诱惑果然奏效了,她松了口,“那就下吧……”

“来仪今年十五,已过及笄,明年十六,不久婚配就要提上日程了!”必兰衣手里落下一棋。

“嗯。”

“这时间啊,就像那漫天雪花似的,落得快,可太阳一照,一会就化成一摊水了。”必兰衣感叹一句。

这是什么烂比喻,梧桐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忽然她怔住,细想必兰衣何时会如此提起她及笄之事?恐怕在他眼里,她永远只是一个小丫头吧,如今提起……

“你说给我算了一卦,不会是给我算了姻缘吧?”她手里落下一子之后,试探性的一问,而必兰衣嘻嘻的笑了一下,她更坚定了内心的想法。“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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