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珠听了安居士的话,心内却不大赞同,“居士如此说,难道世人都要感谢害自己的恶人不成?为何不能让他们接受惩罚?”
“一个人受到的最大的惩罚,莫过于自己惩罚自己,良心的谴责就是最严厉的惩罚。”

“居士也要想一想,有良心的人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若是没有良心的人又怎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呢?”

安居士笑了,伸手将灵珠露出的一缕头发往僧帽中塞了塞,又轻轻拂去了她肩上的一片草叶,道:“灵珠果然聪慧机灵,但是你我何必为了一个外人和一件身外之事而费此心神与口舌?我的日颂百遍《心经》才颂了八十遍,你还没有去斋堂帮师父们准备斋饭,可见被外力乱了心神会影响我们也会改变我们。今日我们将云侧妃且先放下,做好自己的事不是更好?”

灵珠虽然心中并不赞同居士的话,但也未再争辩,答应着一路小跑着去斋堂干活去了。

安居士将眼光从灵珠的背影上收回来,也将自己的思绪从太子府从云良玦那里收了回来,香炉里的那炷香已不知何时燃尽了,居士口念“阿弥陀佛”便又点燃起一支檀香,重新闭上双目,捻起佛珠,低声念诵那可以抚慰心灵的——《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波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窗外菩提树的绿荫之下,法空师太微笑颔首。想起五年前,当时还是安侧妃的安居士初来莲花庵时,整日以泪洗面,不吃不喝也不睡觉,不停地喃喃自语说自己是被云夫人冤枉的,自己没有做贼是清白的,大有疯癫之状。师太便整日陪着她,为她诵经祈福,认真地听她讲述自己的冤屈。从她支离破碎的讲述中,师太渐渐理出了事情的脉络,这一切的起因便是在那个入府不久的云夫人身上,再后来就听闻府中另一位元侧妃暴毙,云夫人顺理成章地升为云侧妃,其中玄妙只怕是傻瓜也能看出一二来。

师太知道,侯门多冤狱,里面的明争暗斗甚至比战场上的厮杀更为血腥和无情。眼前这位安侧妃便是一个牺牲品。自己若不予理睬,这安侧妃只怕是活不了多久,那么她的冤屈便会石沉大海。只有救下她的命才会有可能洗脱她的冤屈。

而能够救她的,只有普度众生的佛法。

法空师太自此每日除关照安侧妃的生活起居之外,便教她背诵《心经》,为她讲解《心经》要义,帮助她断烦恼、离贪嗔,知万物为空,唯佛法永存。

也是佛法无边、我佛慈悲,竟将个心死了一半的安侧妃救了回来。自此,她随法空师太研习佛法、潜心修行,渐渐把过往抛至脑后,六根清净无欲无求。只是有一样,安侧妃几次向法空师太提出要剃度出家,做个真正的佛门弟子,奈何师太想到当初安侧妃来时,太子妃只说要她带发修行忏悔罪过,并未让她出家,于是师太便让她做了居士,每日的早晚功课、吃斋礼佛俱与出家人是一样的。只是从此世间再没有了安侧妃这个人,而是多了一个虔心礼佛的安居士。

原本师太见这次被送来的竟是安侧妃曾经句句不离口的云夫人,现在的云侧妃。想来侍女灵珠会第一时间去向安居士报告,师太此次前来是要看看安居士是否有心借云侧妃之事为自己洗脱冤屈,却听到她与灵珠的一番对话,不禁心下赞赏,想来只有看破红尘之人才会将恩怨是非看得如此淡然吧?

见此情形,法空师太放心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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