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殿下,这便是是九翟冠。”说着老嬷嬷用一双干如枯木的老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最后一个托盘里,最让良岫恐惧的那顶奇怪的金冠。那银丝编制的九只口衔珠滴的翟鸟,仿佛在用十八只毫无神采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良岫。
老嬷嬷却全不顾良岫的恐惧,一边用充满无限爱慕的眼神紧紧盯着手里的金冠,一边继续絮絮叨叨:“这九翟冠前后各饰牡丹珠花二朵、蕊头八个、上有三十六片翠叶;两侧有珠翠穰花鬓二朵,用六片小连云衬着;这是冠上的翠顶云,上面这九颗珍珠都是上等的南珠;还有十一片珠翠云,金冠前边儿装饰着珠翠翟九个。”

老嬷嬷又挨着个儿指着介绍:“这最下方两侧的是两个大珠翟,还有三个小珠翟四个翠翟,都是口中衔着珠滴。冠底的圈子是翠的,缀着金珠宝钿花,这金冠顶上插着的一对儿金凤,您看看,就跟活的一样,底下还有金簪一对儿,也是无比的贵重……”

终于,老嬷嬷的眼睛从金冠转移到了良岫身上,“王妃殿下,这九翟冠虽不是最高贵,但也不是常人可以戴的。只有皇后的龙凤珠翠冠和太子妃的九翬四凤冠比它尊贵,之后再无其他。殿下能够戴上这金冠去皇宫觐见圣上,这是多少女子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福气,殿下好福气呀!”

听着老嬷嬷满是艳羡的话语,良岫却心道:“这是一份多么讽刺的福气!”

之前良岫在家做女孩儿时,因为圣上赐婚嫁与漠王为正妃,故宰相府中也请过懂得皇家礼仪的老宫人来教习良岫宫廷礼节服饰等等。因此良岫曾看到些各个品阶贵妇的正装画像,尊贵没有感受多少,倒是看到画上人表情僵硬呆板,枯槁的容颜映衬在凤冠霞帔的光彩之下,哪里还有女子应有的柔美娇艳?

如今沉重的华服金冠压在肩上头上,是否自己的青春与天性都会被它吸干以至于自己也变得衰老憔悴,变成支撑这身衣服的没有生命的衣架?

终于妆扮停当,那根紫金红宝石榴珠钗也挤在了金冠之下。一时间良岫只觉得头大如斗,脖子好像一下子变细了,竟支不住总想垂下来。没有办法,只好硬撑着——硬撑着勉强吃了几口饭,又硬撑着坐轿到了前宅大门,之后硬撑着让惜月扶着坐上了一乘早已备好的深红色大轿,再硬撑着一路向着皇宫而去……

此时天还未亮,良岫却盼着天黑了。

龙云漠坐在前一顶轿中,二人于昏暗的天色中匆匆打个照面,便各自上了各自的轿子,一句话都不曾说。

街道上十分寂静,只听得见沉甸甸的大轿颤在轿杆上的吱吱呀呀声和轿夫与侍卫亲兵沉重有力的脚步声。寻常百姓家大多还在睡觉,一夜如丝细雨,让空气清冽又芬芳,在这样的春日凌晨睡一个闻雨闻花却不闻声的回笼觉,该是何等舒畅惬意!而自己却穿戴着如同枷锁一般的礼服赶往冷漠肃穆的皇宫!

苏子曾深夜立于江边慨叹:“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自己这条如枯叶般的扁舟,何时得以泛舟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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