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东青不再搭理他,转向站在郭昆旁边的林觉,大声问道:“那一位可是叫林觉的么?”
林觉微笑拱手道:“正是在下,大寨主别来无恙啊。”

海东青点头道:“很好,你在这里便很好。本尊正是来找你说几句话的。”

林觉笑道:“找我?大寨主抬举了。大寨主跟我有什么好说的?”

海东青冷声道:“正是要找你说话才对,你和我之间的恩怨不共戴天,你莫非全忘了不成?”

林觉呵呵笑道:“大寨主,你是说我杀了你儿子,毁了你的桃花岛的事情吧。没法子啊,你要杀我,我岂能坐而待毙。当年的事情谁是谁非,你心里也应该有杆秤。就算你将帐全算在我的头上,那也没什么。我全受着便是。我这个人不愿跟人争辩,做了便做了,我也不否认。”

海东青长声冷笑道:“好,很好。我虽对你恨之入骨,但却不得不佩服你是个人物。能将本尊逼到如此地步的人不多,你可是头一个。当年你毁我桃花岛,害的我两个儿子惨死。我没去找你算账,你该感到庆幸才是。可你却偏不安分,本尊创青教,救赎万民于水火,替天行道之时,你却又跳出来坏本尊的事,这便是你的不地道了。你为何处处跟我作对?”

林觉哈哈大笑道:“大寨主,你这话说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我跟你之前是私人恩怨,现如今可是为了国家大义为敌。你是邪教反贼,我是朝廷命官,我们之间敌对,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大寨主,咱们都是明白人,你糊弄百姓说什么替天行道倒是可以,但在我面前,还是不要说这些的好。你知道这话多可笑么?你自己信么?你不过也是野心膨胀,想当皇帝罢了。可惜的是,你有那个心,却无那种命,也没那个才能。这天下,唯有德者居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坐龙庭的。你怕是想多了。”

海东青冷声笑道:“有德者居之?坐在汴梁城里的郭冲是个有德之人么?百姓为何要跟着我造反?还不是他行苛政,逼得百姓们没有活路。天下百姓都是大周子民,郭冲对待他的子民又如何?让他的子民没饭吃,没衣服穿,搜刮他们的血汗供他们享受,何曾关心他们的疾苦?我青教之所以得人心,正是我给百姓饭吃,给他们庇护。谁有德,谁无德。你倒是给本尊解释解释。”

林觉皱眉道:“大寨主,你想跟我辩,我便陪你辩一辩。朝廷或许有些过错,但却并非你说的那般夸张。你给百姓的是小恩小惠,而且是带着邪恶的目的而来,这可不是德行,恰恰是德行败坏之举。倘若不是你煽动蛊惑,百姓们怎么会误入歧途?你不是救百姓,而是将百姓往火坑里推。朝廷的错,朝廷自会纠偏,自会给百姓交代。但你却借此机会造反,这便是犯了大忌。当然,对你而言,这不算什么。你本就是海匪出身,跟朝廷不共戴天。所以,跟你说这些其实没什么用。”

海东青冷笑道:“朝廷的错便可以原谅,百姓们就该忍受朝廷犯错的代价?便不能反抗么?历朝历代,官逼.民反,朝代更替,难道便全是大逆不道之举?这大周的江山怎么来的?还不是夺前朝江山而来?我起兵造反怎么就不对了?凭什么便是犯了大忌?”

海东青这几句话倒是让所有人哑口无言,是啊,如果造反便是大逆不道,那么从盘古开天之时,朝代便延续至今了,又怎会有朝代更替之事?

郭昆皱眉低声道:“妹夫,你可被他绕进去了,别跟他说了。”

林觉微笑道:“无妨,他强词夺理而已,他不知道我意有所指。”

林觉对着城下高声道:“大寨主,你造反是你的事,你想夺江山当皇帝那也是你的事,我所说的大忌可不是说这件事。你造反便罢,但是你勾结外敌造反,那便是犯了大忌。我问你,你用来拉拢人心的物资钱财粮食都是从哪里来的?你用来武装教众的兵器盔甲都是哪里来的?当年你在桃花岛上的那点家底可全被我给毁了,你带着人仓皇北逃,哪里还有这么多物资和兵器?这些东西的来路,你可否交代清楚?”

海东青脸色大变,喝道:“这你可管不着。”

林觉笑道:“你不说,我替你说。这些物资都是辽人供给你的是么?你跑去跟辽人勾结,当辽人的内应来祸害大周,这便是你犯的大忌。辽人是什么人?是觊觎中原的虎狼之国,耶律宗元即位后更是扬言要攻我大周。就算你不认自己是大周一员,你总是中原之人,总是华夏之民吧。勾结蛮夷之国来攻中原之地,你这叫吃里扒外,是华夏的败类。这便是你犯的大忌。你可以不忠君,不忠于大周。但你怎可不忠于生养你的这片土地。世上的事万般可恕,但唯此不可恕。说句犯忌的话,中原之地,张王李赵谁都可以成为江山之主,唯有蛮夷之族不可,那是断我华夏之根,亡我华夏之种。是最不可饶恕的行为。”

“说的好!”郭昆啪啪啪的鼓起掌来,城上众守军掌声如雷,均纷纷点头。其实林觉之言是犯了忌讳的,什么张王李赵都可当皇帝,这是大逆不道之言。但他的基本逻辑是为人所认可的。中原之地,打打杀杀自己抢来夺去,充其量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江山总不会落于外敌之手。但倘若引外敌入中原,这绝对是不可饶恕的。历朝历代,此事皆为大忌。当年五胡入侵,乱华夏之举已经成为所有朝代都必须警醒的噩梦,绝不可能再容许发生这样的是。这也是自隋唐而后,无论中原乱成什么样,都不会放松对外地的警惕之心。这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了。

海东青勾结辽人的事本是秘密,但是一旦起事,他的秘密便无从保守了。因为护教军的装备已经暴露了一切。弯刀短甲马上轻弓,这都是辽人的标配。林觉之前曾经疑惑过海东青的财政物资的来源,他还甚至怀疑到是朝中隐藏着的什么人野心勃发所以资助海东青。甚至他还一度怀疑到了郭冰的头上去。但战事一起,当缴获了大批的辽人装备,以及部分教匪头目的口供对照之后,这个疑问便已经迎刃而解。一定是辽人资助的海东青,否则他不会如此迅速的崛起,他根本没有这么大的财力去支撑他所做的一切。

海东青被揭穿了他最大的秘密,神色颇有些慌张。他岂不知这才是自己所犯的大忌。即便是手下教众,如果知道他勾结辽人的行为,怕也会颇有微词的。他当然不会承认。

“一派胡言,全是凭空捏造。这些家当都是我打拼所得,跟辽人没有半点干系。你们朝廷中的人,个个都是无耻之徒,竭尽全力的污蔑他人,卑鄙无耻之极。林觉,郭昆,今日本尊不想跟你磨嘴皮子,本尊之所以来到城下跟你们对话,那是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前来对你们进行最后的劝告的。倘若你们识时务,便该立刻献城投降,归降于我。本尊自会饶恕了你们。倘若你们执迷不悟,执意与我圣教大军作战,那么便休怪本尊不客气了。我青教铲除邪魔外道,从不心慈手软。本尊也同时忠告兴仁府中的百姓们,你们已经犯下了滔天大罪,倘若迷途知返,本尊或可宽恕。倘若依旧对抗,本尊攻下兴仁府之后,会清洗城池,所有对抗我圣教之人,将统统被清洗净化,无人可免。”海东青冷声高喝道。

海东青森冷的声音响彻城上城下,所有人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海东青说的很清楚了,倘若对抗,城破之后他便要屠城,杀的鸡犬不留。他来城下的目的就是为了说这些,威胁守城军民投降的。他的话也确实起到了一些效果,城头上下不少百姓吓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觉清朗的大笑声响起,打破了被威胁的恐怖气氛。

“哈哈哈哈,海东青,你还是露出马脚来了。说什么救赎世人,无非也是顺我者活,逆我者死的勾当罢了。既然如此,就别装什么神棍了。拿出你海匪的本色便是,何必装的那么辛苦。你劝我们投降?我倒也有些话想告诫你。海东青,你知道你这一辈子最倒霉的事情是什么吗?那便是遇到了我。你的二儿子被我亲手给宰了,你的大儿子也几乎等于死在我手里,你的桃花岛毁在我手里,你想夺阳武打通西去的通道,可是又被我将你手下的孟祥所率教匪全歼了。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你难道还不明白,我林觉正是你命中的克星,是你永远逾越不过的高山么?你此刻要跟我正面交战,难道心里便没有一丝胆寒么?你劝我投降,我也劝你一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即刻下马受降,还可以保住许多人的性命,也算是你蛊惑这么多人为你送了性命之后的一次良心发现。死后也少了许多罪孽,少受些苦楚。投降吧,海东青,你的末日已经到了,不要挣扎了,你已经穷途末路了。”

“呸!可恶之极。你是我命中的克星?本尊之命只由天定,你算个什么东西。待我破城之后抓到你,我要将你全身的肉熬出油来点天灯。我要将你眼睛珠子挖出来,舌头勾出来,心肺掏出来喂狗,让你受尽世间酷刑而死,叫你知道跟本尊对抗的下场。”海东青失去了风度,极尽恶毒的破口大骂起来。

林觉站在城头哈哈大笑,高声叫道:“泼妇骂街,海东青你也太没出息了。”

海东青高声怒吼道:“立旗。”

话音落下,他身后一杆血红色的星月大旗缓缓举起,刺目的红色在阳光下异常的耀眼。这血色大旗正是屠城的标志,立下此旗,便表示城破之后,兴仁府中将血流成河,鸡犬不留了。

“即刻攻城。”海东青冷声喝道,拨转马头飞驰回阵。与此同时,号角和战鼓之声响起,圣女们的歌声响起,嘈杂和喧闹的诡异气氛之中,所有的护教军和教众们喉头滚动吞咽着吐沫,瞪大了眼睛,他们知道大战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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