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穿博浪沙的驰道上,满头大汗的孟祥骑着马来回飞奔了一趟。天气热的让人受不了,他也不得不脱下绣着金色滚边的护教黑袍,露出里边的薄衫来。他的袖子高高挽起,强壮的胳膊上的青黑色恶龙纹身暴露了他原来海匪的身份。
当初海东青为了控制海匪,定下了一条规矩,那便是凡是加入桃花岛为匪的,不仅仅只是发誓效忠,而且要纹上标记。这年头除了罪犯会被在脸上烙上花印之外,便只有畜生的身上会烙上烙印了。一般人根本不会在身上刺花。正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折腾自己的身体的绝不是好货色。但海东青正是以这种方式让海匪们断绝一切妄想。刺了纹身之后便终身为匪了。

自上而下,按照职务等级都刺了纹身。海东青的胸口和背上刺了九条青龙。他座下下的八大金刚也都刺了青龙纹身。只是数量不同罢了。下边的有刺着猛虎的,刺着毒龙的,刺着狼头的不一而足。普通的海匪喽啰有的别出心裁,刺了螃蟹带鱼皮皮虾的也都有。就是个意思罢了。

作为八大金刚之首,孟祥两臂上和后背各刺了一条恶龙。这之前,只有青教那些圣女和被赐福的教众之女们才有眼目睹海东青他们身上这标志着曾经为恶的纹身。只可惜她们是不可能为外人所道的。

此时的孟祥早已什么都不顾了,他策马跑遍了驰道,所到之处问及教众们可否看到林觉等人的去向,所有的教众都没有他想要的答案。林觉等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孟祥气的怒骂不已。他查看了博浪沙东侧的官道上的痕迹,确认了林觉等人并未离开博浪沙,知道他们定是利用骑兵脚程快的优势,脱离了己方的目视距离,然后藏匿在某处了。茫茫博浪沙,方圆十里之地,沙丘沼泽杂树荆棘纵横,去哪里去找这群让自己恨之入骨的人去?一般人肯定到了这种地步,会考虑该不该继续咬着林觉不放。是继续攻城还是撤退,也到了该决断的时候。但是孟祥不然。他已经恨急了林觉,已经决意放弃攻城,要将林觉等人围杀在博浪沙中,以消解心头的愤怒。

孟祥已经是被逼急了的疯狗一般,城池什么的已经不在他的考虑之内,他就是要出了这口恶气。

“全部给我沿着驰道两侧下去,分小队搜索。他们不可能不留下痕迹。那么多人马,所到之处必会有杂沓的痕迹。没队配备焰火信号,但有发现,立刻发信号。今日不将这帮龟孙子给找出来宰了,难消我心头之恨。”孟祥下达了命令。

“……”

所有教众都无语的看着孟祥。他们又累又热,肚子又饿,已经被折腾的要命了。这还罢了,孟祥居然要他们进入博浪沙沙丘之中的沼泽荆棘之中找寻,这更加的要命。教众们中很多都是本地百姓。胙城一带距离阳武也不远。关于博浪沙的凶险谁都知道。不知有多少人误入其中死于非命,他们可是知道这么做是多么的危险的。

“孟首座,兄弟们都已经受够了,咱们现在吃了败仗,死了这么多人。粮草也被烧毁了。难道还要在此逗留么?叫属下看,咱们应该退回胙城休整。是再次进攻还是有别的什么计划,到时候再决定。现在这情形,军心涣散,士气低落,不宜在此为了两百骑兵折腾兄弟们了。”胙城分坛坛主李云青建议道。

“不成,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撤。我要将林觉那小子抓来大卸八块,活活的剁了他。”孟祥怒喝道。

李云青皱眉道:“孟首教,你又何必跟那小子过不去?咱们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兄弟们都已经受不了了,在这么下去,我恐要约束不住了。”

孟祥转头瞪喝李云青道:“什么,约束不住?我看不是下边约束不住,而是你李云青要约束不住了。我告诉你,莫以为你曾绞杀了五百禁军,立下大功。便可以在本人面前放肆。今日作战,你畏手畏脚,表现极为差劲。我给你面子没有指责你,你可要有自知之明。今日之败,你是要负大责任的。”

李云青脸色惨白,怒气上涌,嘀咕道:“自己没本事,倒怪到我头上来了。拿我当背锅的么?真是岂有此理。”

孟祥听了个真切,厉声喝道:“李坛主,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想犯上?我青教教义第十九条你可记得?犯上者作叛教论处,莫非你要我一刀砍了你的脑袋?”

李云青原本是街头上的地痞头子,混到青教之中当了坛主。脾气自然不好相与。此刻又累又疲,又对孟祥极度的不满,登时便憋个不住。

于是大声反驳道:“孟首座,你自己攻城不力,却将责任往别人身上推。你是领军之人,几万兄弟跟了你攻城,连个小小县城都拿不下,却来怪别人,真是好笑的很。倘若是我,早就拿下了。亏你还指责我。本来胜败乃兵家常事,败了便重整旗鼓便是,可你却拿兄弟们不当人,这等天气,又饿着肚子困乏的情形下,逼着人去找那不知躲在何处的两百骑兵泄愤。我算是看出来了,那姓林的说的都是真的,你是要杀他灭口,省的他到处将你们的老底子给抖落出来是么?”

孟祥身子一震,眼中凶光大炽。他没想到李云青居然敢当众说出这些话来。这说明,李云青他们其实已经对自己和大寨主的身份生疑了。这件事之严重甚于任何事,倘若大寨主的身份暴露,教众们还怎肯跟从?还如何蛊惑百姓?

“李云青,你居然相信别人的造谣之言,你怀疑我的身份倒也罢了,连圣公的身份你也敢怀疑?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屎尿灌多了,坏了脑子了。”孟祥冷冷喝道。

李云青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过分了,对孟祥或许可以不客气,但将圣公扯进来,那可是大麻烦。于是咂嘴道:“我可没说圣公,圣公在我心目中如神一般的存在,我只是就事说事罢了。”

孟祥冷笑道:“你现在改口,却也晚了。李云青,你不遵命令,犯上作乱,造谣诬陷败坏圣公清誉,死有余辜。今日本首座便代圣公处置了你这叛教恶魔。”

李云青闻言大惊,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孟祥已经快捷无比的抽出腰间大环刀,只一刀,便将李云青从肩颈处劈开两半。顿时哗啦啦鲜血肠子内脏流了一地。

“啊!”左近教匪吓得惊骇大叫。

孟祥收回大环刀,对着李云青的尸体啐了口吐沫,高声喝道:“都给我听着,谁敢违抗军令,便是这般下场。谁敢乱嚼舌根子,我会让他一辈子也说不了话。现在,都给我去搜人。谁敢不从,杀无赦。”

在孟祥的淫威之下,教众们敢怒不敢言,只能从命。数十只搜索小队慢吞吞的从驰道两侧进入沙丘沼泽杂树荆棘之间,开始们漫无目的得搜寻。孟祥更是派出几波人手登上左近的高丘上往下瞭望,试图以这种全方位的搜寻获取林觉等人的踪迹。

日光猛烈,晒得人头昏脑胀。沙丘杂树之间更是密不透风。人入其中,便是如入蒸锅之中一般。搜索的教众小队被密集的杂树荆棘所羁绊,浑身流着热汗在树丛中蠕动着。蚊虫飞舞着,围着他们嘤嘤乱飞。被侵犯了地盘的蚊虫们毫不客气的叮咬着他们,任凭他们挥舞着巴掌驱赶,却绝不退缩。

位于驰道中段北边的一片杂树林中,一名教奴带着十几名教众踩着冒着黑水的地面艰难的往前搜索着。好容易走过了一片荆棘林地,前方是一片稍微开阔一些的草地,十几名教众长长的松了口气。总算摆脱了林中那些该死的蚊虫和长满尖刺的藤蔓的纠缠了。一名教众快步朝前走去,脚下却发出了骨碌碌冒水泡的声音。

“小心,这是泥沼地。”一名教众忽然想起了之前别人的警告,他们说,这泥沼地的危险比之树林中的荆棘毒虫还要恐怖。所以他出声提醒。

可惜的是,他的提醒来的迟了些。冲在前方的那名教众忽然感觉整个身子往下在迅速的下沉。只一恍神的时间,身子已经小半截陷入了臭水污泥之中。

“啊呀,了不得。”那教众惊慌叫道,抬脚想出来。但他的腿脚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在水底死死拉住一般,不但根本拔不出来,还继续的往下沉。冒着毒气的水泡爆裂着,发出难闻的臭味。很快便陷到了腰部。

“救我!”那教众惊慌大叫道。

“莫动,莫动,我们拉你上来。”后面的十余名教匪慌了神,一名教匪往前走了几步,试图伸手去拉扯陷入泥沼中的那名教匪,突然间他自己的半条腿也陷入水中。而对面那名已经深陷到腰部的教匪抓着他的手不放,将他整个身子拖得越来越深。

这时候,所有人才都意识到,他们其实自身都难保了,他们的脚下随时可能陷落,他们自己也随时可能陷入泥沼之中。后方十余名教匪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纷纷转身往回跑。踩着原来的脚印回到了杂树林中。只留下泥沼中一名泥水陷到腰部和另一名被拉扯住手臂,半个身子歪在泥水里的教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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