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祥大骂连声,却也只能目送林觉等人绝尘而去。他想再组织教众攻城,却发现事情发生了变化。教众们都是一副怯怯的模样,磨磨蹭蹭根本不想上前。孟祥知道,被林觉的骑兵这么一搅合,士气已泄。原本已经差一点便要拿下城池了,此刻却又变的遥不可及了。
就在刚才,调动兵马围剿林觉率领的骑兵的时候,城上的守军已经成功的夺回了城墙的控制权。再要攻城,怕的从头来过。然而要知道,之所以能攻上城墙,那是拿无数人命堆出来的。现在从头再来,却又不知道要多少的人命来堆。教众们已经彻底的失去信心了。

孟祥也意识到之前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决定是愚蠢的,适才应该根本不顾骑兵的冲杀,即便被他们杀些人,也要全力攻城的。偏偏自己经不住对方的挑逗,错失了最好的攻城机会。眼下之势,若强行命教众攻城,怕是教众们也要造反起来了。况且,后方林觉的骑兵并未走远,远远的在数里外的驰道上驻马观望,一副‘只要你敢攻,我便再来杀人’的架势。

无奈之下,孟祥只能选择鸣金收兵。

教众们潮水般的退了下来。当他们退回营地之时,更是心中一片冰冷。携带而来的大批粮草物资被付诸一炬。营地里被折腾的一塌糊涂。众人拼命从火堆里抢救粮草,最终倒是弄出来了些尚未被烧毁的稻米。饿极了的教众们也不管了,宰了拉车的马匹,就这这些稻米烧煮起来。他们已经什么都不顾了,先吃饱了肚子再说。孟祥虽想呵斥制止,但却又忍住了。因为他心里明白,形势已经对自己很不利了。

伤亡数字很快便报到了孟祥耳中。上午的攻城损失了教众和护教军近六千人。两千多人死在战场上,剩下的都是伤者。这其中被林觉率骑兵两次攻袭死伤的人数便超过了千人。昨日抵达城下时,大军总数超过两万五千人,而只过了一夜的光景,现在便损失上万,其中包括两千多精锐的护教军。而且营地里的粮食被捣毁,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致。

孟祥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带着这么多的人手前来,居然连这座阳武小城都拿不下来。这简直让人难以理解。城中防守的兵马人数,满打满算不过两千人而已。两万多人拿不下两千多人镇守的小城,反而伤亡上万,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孟祥当然不会归咎于自己的领军指挥才能之过,他总结了两条理由。其一便是手下这些青教教众实在无能,个个怕死,人人猥琐不肯出全力。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对方太奸猾。特别是那林觉,这小子简直让人恨得牙痒痒。若不是他从中捣乱,城池早就拿下了。总之,这小子阴魂不散着实可恶。当年桃花岛上的大好局面便是他给搅合了,害的自己和大寨主颠沛流离。如今他却又出来坏事。他便是自己和大寨主的克星,是命中的太岁,有他在这里,事情总是不会顺利。

现如今,只剩下了一万多人能攻打城池,还有好几千伤残的人手是没用的。粮食也没了。眼下局面已经很危险了。稍有不慎,便有崩盘的危险。这些教众终究只是普通的百姓而已。估计他们当中怕是有一大半已经准备开小差逃走了吧。

“城是攻不下了,但即便攻不下阳武城,也要宰了林觉那狗贼。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倘若我能宰了林觉,大寨主必不会责怪我没拿下阳武。林觉跟他可是有着毁寨之仇,杀子之恨的。”孟祥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林觉他们现在躲在博浪沙之中,自己就算退兵,也得将这小子给搜出来,最好是活捉了他,好好的折磨他。城池攻不下,这一万多人手难道还捉不住这几百骑兵么?

……

阳武城头上,胜利的欢呼声响彻天际。城头上的守军目睹了林大人率骑兵在敌军从中冲锋驰骋的情形,他们都明白,教匪的撤退完全是因为林大人他们的牵制。若非林大人的骑兵横冲直撞,激怒教匪转头围攻,城池怕是早就破了。

赵有吉和魏大奎对林觉的感觉简直只能用五体投地来形容。林大人这是冒着巨大的危险,用少量骑兵硬生生的阻止了攻城的教匪。而这么做的危险性简直难以想象。当数百骑兵被铺天盖地的教匪们裹挟其中是,赵有吉和魏大奎一度认为林觉要捐躯于此了。可是林大人他们居然冲了出去,简直堪称奇迹。

“林大人手里发射的那玩意是什么东西?威力当真凶悍啊。”赵有吉当时便问道。

“那应该是一种火器。不过我可没见过这么厉害的火器,轰天雷一般响个不停,一杀一大片。当真恐怖之极。回头得好好的问问他。”魏大奎道。

赵有吉咂嘴道:“火器么?林大人身上不为人所知的秘密还真是多。若不是他在,阳武便破了。侥幸啊,侥幸的很。”

魏大奎点头道:“是啊,侥幸的很。我也惭愧的很。枉我是朝廷武官,关键时候还不如你们读书人,实在是汗颜无地。我想我要改变一下对你们读书人的看法了。”

赵有吉哈哈笑道:“林大人像是读书人么?他是文武双全的奇才。咱们也莫多说了,得即刻休整兵马,准备物资,防止教匪再发动攻城。我估摸着,林大人一时半会是不打算回城了,他带着骑兵在外牵制的作用,可比守城的作用大得多了。”

魏大奎点头道:“我也这么认为,林大人恐怕要持续的骚扰教匪了。我倒是觉得,教匪今日这一败,怕是已经无力攻城了。但无论如何,不可掉以轻心。我这便去吩咐大伙儿做好准备。对了赵大人,你下令给兄弟们送些饭食汤水上来,兄弟们需要饱餐一顿,最好还能睡一觉才行。”

赵有吉点头道:“放心,已然安排好了,下官这便去让百姓们送上城来。”

……

午后毒辣的阳光照在博浪沙沙丘水沼之上。高高低低的沙丘上下,有的地方热的像是蒸笼,但有的地方却寒气袭人。这种时候,你若以为凉爽之处最是惬意,那你便大错特错了。在博浪沙这片古怪之地,热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阴冷凉爽的地方往往是要你命的地方。

在这些沙丘下方的水沼之侧,荆棘杂树密布,下方是常年不见阳光的黑乎乎的沼泽臭水,里边蚊虫飞舞毒蛇毒虫藏匿其间,更有不知名的气体在其中弥漫着。无人搅动倒也相安无事,倘若有人来到,蚊虫毒蛇被惊扰起来,地下的黑水臭泥被搅动的泛起巨大的泡沫来时,那你麻烦便大了。

博浪沙的沙丘之间的沼泽荆棘之地里死了不知多少人。有人被毒虫毒蛇咬死,有人被毒沼熏死,有人陷入污泥之中湮灭,有人喝了常年不动的腐水腹痛致死。总而言之,远望博浪沙沙丘纵横绿树葱郁,水沼如碧玉嵌于其中,但实际上,这方圆十几里的一片地方却是死亡之地。除了中间那处从秦朝时便修建的驰道可通行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路可行。稍不小心便会将性命丢在这里。

此时此刻,林觉等人便陷没在了这片沙丘沼泽之中。青教教匪停止攻城之后,林觉很快便发现他们有了另外的意图。数千教匪沿着驰道搜索前进,逼着林觉和骑兵们往后撤退。林觉不肯退往博浪沙以东,便找寻了一处可行之处下到了沙丘之间的水沼密树之侧。因为人马数量不多,倒也躲过了对方的耳目,但却也导致了整个驰道被教匪占据之后被困于泥沼恶林之中的局面。现在,博浪沙东西两侧都已被教匪封死,林觉带着两百余骑兵被迫藏匿在了一片细柳林中。

只能说,林觉的运气还不错。这一片细柳林是博浪沙中难得的成片像样的正常的林地。可能是因为是沙沼地形,这种柳树无法长大,只有大拇指粗细,一人多高的样子,直愣愣的在水沼边生长成片,倒像是一片水边的芦苇荡一般。

虽然阳光直射下来,细柳林中密不透风,但是这已经是大幸运之事了。起码这里没有荆棘,没有毒虫毒蛇,地面的沙土也算干爽。而且连马儿都有了食粮。这种细柳的枝叶正是战马爱吃的那种。

骑兵们用长刀砍倒了一大片柳树喂马,同时也开辟了一片栖身之所,避免了过于闷热。之后,所有人便精疲力竭的躺在搭建的简易窝棚下喘着粗气了。

他们确实很累了,从凌晨时分出城袭营,到现在午后时分,过去了几个时辰,他们滴水未进,一口饭也没吃。而且经历了数场恶战,当真是耗费了他们全部的精力。出击时三百骑兵,现在只剩下了两百余人,其中有数十人还不同程度的带着伤。更让人沮丧的是,现在没吃没喝被困在博浪沙中,周围有大批的教匪虎视眈眈,心情处在了极度的低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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