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司马欣问我,郡君与项氏有仇乎?”
月余之后,秦始皇三十四年八月下旬,奉黑夫之命,以门客身份往咸阳跑了一趟的共敖已回到胶东,向黑夫禀报他这次办事的经过。

“你如何答他?”

黑夫亲自给共敖端了杯水,他的昔日在南郡也收了数十门客,由陈平、共敖二人管着,共敖自从诸田之乱平定后,就打定了主意,不能再立功了,否则一旦升到卿位,就可能要离开黑夫身边,他便辞去了官职,一心一意做起黑夫的食客来。

共敖咕噜咕噜喝完水道:“我说,郡君当年在王老将军营中,秦楚战于蕲南,郡君骁勇,亲率部众,缴获了项燕军旗,夺旗之功,足与斩将相提并论,其仇怨亦然……”

那司马欣倒也识相,只是随口问了问,看完黑夫手书后,没几天就改了判决,夸大了项伯杀人事件的恶劣程度,将一起杀人将阳,说成是谋逆大罪,项氏举族都要受到牵连,项梁、项籍叔侄被定了”司寇“之刑,即日启程,去北地郡贺兰山下服苦役。

“北地郡,贺兰山,当年可是主君说了算的!如今虽换了守、尉,但公孙白鹿、义渠白狼、羌华、傅直、甘冲诸将,皆主君旧部,当地的大族乌氏,逢年过节,也有礼物送来……”

共敖手狠狠往下一比:“只要项氏叔侄到了北地,便是入了瓮的羔羊,若主君想要他们死,只需要一句话,北地众人,便能效劳!”

“不至于此,传信过去,暂且先让羌华、傅直、甘冲等人替我监视着。”

黑夫摇了摇头,乘着项缠犯事之际,暗地里坑项氏叔侄一通,将他们撵到边境去,项梁这种地头蛇,若没有机会跑到楚地江东的话,估计也翻不起什么浪来,且先拘着,说不定,项羽那愣头青在边境,可以成为手撕匈奴人的勇士呢……

“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嘛。”

最妙的是,项氏叔侄至今连谁阴了他们,都浑然不知,谁让项氏仇家太多,那项缠就是遭了仇人举报,才被官府盯上的,虽然本人遁逃,但楚国项氏,已算是散了,八千子弟兵,恐怕很难再组织起来。

至于司马欣,投桃报李,少不得要暗请叶腾,找个借口给他升个官了。

“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黑夫感觉到有权有势的方便之处了,不过,开挂玩家也有些索然无味。

共敖又告诉了黑夫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我离开关中时,听说皇帝的车驾,八月中就要出咸阳了,这次要去巡视燕赵之地!”

“这么急……”

黑夫心里犯嘀咕,其实也不算急,距离秦始皇上次巡视完毕,已经过去了一年半,皇帝能老老实实在咸阳呆一年,已实属不易。

但他也不由对秦始皇的犟脾气摇头,既然身体已经不好了,应该静心休养,却偏要挑着秋冬时节,去巡视苦寒的燕地。

秦始皇此行的目的,黑夫大概能猜出来,一是对海上寻仙不死心,想去传说中常有仙人现身的碣石一探究竟。

二来嘛,也是为了催促扶苏,尽快完成海东战事。

“来得早不如来的巧,等陛下抵达燕地时,海东战事,也快收尾了……”

按照黑夫”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计策,胶东以商贾开路,蜜糖为饵,拉拢了马韩等部落,经过半年经营,朝鲜半岛上,处处都是与秦建立了贸易的部族,不少贪图秦人货物的部落,开始截杀沧海君部属,处处受敌,频繁的滋扰,让沧海君势力大减。

眼下,扶苏已率领养精蓄锐的数千大军,在七八个马韩部落的引领下,发动最后的追击,向带水下游进军。和去年仓促出兵扑空不同,这一次,沧海君四处受敌无路可退,有望毕其功于一役!

黑夫的心思,转到了即将到来的海东决战上,不再关心项氏叔侄,只是入夜时分,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我记得,史书上说,项羽和虞舜一样是重瞳子,可据共敖说,那个随项梁发配北地的‘项籍’相貌平平无奇,眼眸也很正常,不会是个冒牌货吧!?”

……

东海郡最南边的县叫“广陵”,对岸就是会稽郡丹徒县,大江相隔,此地又距出海口不远,江宽二十里,其间沙洲无数,必须舟船才能往来。

官府控制的渡口,自然是货船往来不绝,但每艘船每个人,都要检查验传,若是没有,不仅无法渡江,更要被盘问一番。

没带验传,或是意欲偷渡逃匿关税的商贾,亦或是被官府禁足的游侠儿,便不能光明正大地过江,而要在满满芦苇中,寻找暗渡……

暗渡多是渔民在经营,一条小船,一个人,一根竹竿,就能做起买卖,装作打渔的船,有人要过江,商量好价钱,就能上船,躲在船篷里。

这行当历史悠久,久到三百年前,伍子胥逃离楚国时,出了昭关,就是靠一位老渔父的暗渡,才得以活命。

据说事后,伍子胥感激万分,摘下身边的百金宝剑,送给老渔夫,却被拒绝,还说:“楚王为了追捕你,出了五万石的米粮作为赏金,还答应封告发者为大夫的爵位。老朽不贪图赏金、官位,怎么还会贪图你的剑呢?“

但大多数暗渡,却没有那老渔父的仗义,甚至有手脚不干净的,

往来大江南北者,身上往往带着些财货,有时候找到艘船上去,船到江心,却被撑船的二三人亮出武器,逼着将财物、衣服统统脱了,接下来,还算有善心的,就饶你一命,反正也不敢报官,若是心狠的,便直接往江水里一踹,很少有能活着游到岸边的……

这群做黑活的船家在长江上神出鬼没,官府难以追剿,但他们实际上,却都听命于一位会稽大侠:桓楚!

这一日,桓楚手下众人正停泊在江心州上吃着简陋的饭食,却见江中有一小舟划来。

“水凫又得手了。”有人看了一眼笑道。

那舟人名叫水凫,不仅熟识水性,还有一身本领,带着两个人专门在江中泊人,没少截杀往来路人。

只是今日,那舟却有些不寻常,众盗寇定睛一看,才发现,水凫战战兢兢地在前面划船,后背则被人揪着,船上还躺着两人,却是水凫的同党!

众人大惊,看来这水凫是阴沟里翻船,劫掠不成,反被人制住了,却见那舟上少年身高八尺,体型健壮如熊如虎,那身衣裳一看就非富即贵

穿着这身行头出门,难怪江盗会心生贪念,不过,他是怎么赤手空拳,拿下三个全副武装的江盗的?

容不得细思,江盗们连忙拎起手边的家伙,等在岸边,大声斥骂,要将那人打杀!

那少年却浑然不惧,见地方到了,便揪过水凫,猛地一甩,像扔一个鸟蛋似的,直接抛到沙洲上,落在众人跟前,砸得他哎呀直叫,也吓得江盗们连连后退,接着,又把船上那两个被他几下打晕的人,也一手一个,掷了上来!

众人骇然,将大活人一扔数步远,这得多大力气啊!见少年有巨力,遂不敢近身,只远远将他围着。

少年视这数十人如无物,站在船头,双手抱胸,目光傲气十足,声如洪雷:“项籍在此,让桓楚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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