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他,抓住他!”
“弓弩呢?射他,快射!”

“带人到头前巷子下埋伏着,他跃起时候定要射下来!”

飞檐走壁的高人,放眼望去,满目皆是士卒,四面八方攒射的羽箭,早已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什么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敌将他是看到了无数,一身先天之能,却丝毫没有要取哪个敌将首级的念想,唯有抱头鼠窜。

今日这京城,时不时就有人跃上屋顶与院墙,却是绝大多数人上去一看,看得满城甲士,立马就弃械投降了。

却还是有那高人,相信自己能逃出生天,或者说被逼无奈,不逃不行。

那先天高手,大概就是不逃不行的一类人,在一个一个屋顶上飞奔不止,手中的兵刃不断击打着空中射来的羽箭。

当他再越过一个巷弄之时,忽然感觉胯下一凉,来不及低头去看,便也知道胯下射来的羽箭数之不尽。

兵刃舞得是滴水不漏,把那些能射中他的羽箭全部打落在下。

只是这位先天高手自己也跌落了下去,落在的巷弄之内,满满的士卒,霎时间被他连斩几个。

虽然杀了几个人,这位先天高手却丝毫没有喜悦之色,反而前后怒嚎不止:“谁来送死?”

士卒们倒是还真没有上去送死,只听得军将大喊:“放箭,放箭射死他。”

四处嗡嗡大作,这位先天高手连忙搬起了街边放杂物的条案,一张条案也能舞得快速无比。

此时房顶之上有人开口:“都退了去吧。”

军将抬头一看,连忙躬身拱手:“遵命!”

随后士卒们在军将的呼喊声中如退潮一般往巷弄外而去。

那位先天高手放下条案,抬头一看,面色惊慌不已。

屋檐上的那人,年纪轻轻,占满鲜血的衣服并未换去,负手而立,开口说道:“你我可是以往匆匆见过一面?”

巷子里的那位先天高手并不答话,眼神却在左右去看,脑子里大概也在盘算,盘算着如何逃脱而去。

屋檐边上却又到了两人,这让他终于开了口:“徐杰,你敢动我?”

屋檐上的徐杰摇摇头,说道:“想来是你家那位圣主来不及通知你走,把你留在京城里了。摩天尊当真狠厉,只是如今也成了丧家之犬,正在东躲西藏。摩诃不该入中原来,不知你们家的圣主会不会知道后悔。”

巷子里的那人开口大喊:“圣主天下无敌,你若不想死,便放我走!”

徐杰目光毫无情感,面色更无丝毫波动,问道:”你在摩诃教中是何职位?“

“白虎门主摩天青!”兴许摩天青以为徐杰是忌惮圣主摩天尊的,自己在摩诃教中的高位,便是活命的资本。

“嗯,地位不低!”徐杰说完,轻轻抬手,又道:“老九,这人要活的!”

一旁的卫九点点头,兵刃慢慢出鞘,与身旁另外一人对视一眼,两人已然飞落屋檐。

徐杰也不多看,转身而去。

医馆的床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何霁月,双目紧闭,微微皱着眉头,带着一种疼痛难忍。

徐杰紧紧抓着何霁月的手,一旁的大夫守在一旁,时不时还说道:“徐太师,这位姑娘能活的,习武之人身强体壮,此伤虽重,但定不会死!”

徐杰回头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大夫,轻轻安慰一语:“你不必担忧,歇着去吧,你已尽力,生死不关你的事。”

大夫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大拜,转身而去。

此时方兴匆匆而入,附耳说道:“太师,卫指挥使已把人拿到了缉事厂。”

徐杰闻言沉默了片刻,轻轻放下何霁月的手,又拉了拉被角盖好,面色温柔,轻轻一语:“霁月,我去给你报仇。”

说完徐杰起身,面色一变,刚刚瞬间出现的温柔,已然消失不见。

缉事厂地牢之内,徐杰依旧穿着一身血衣,衣服上的血迹大多是何霁月的,却也已经开始发出腥膻味道,并不好闻。

四个铁钩子深深插入肉中,勾住一人的锁骨与后背肋骨。几条精铁大锁链,锁住四肢。却还有骂咧之声:“狗官,你不得好死,全家不得好死,有种你杀了爷爷,爷爷做鬼也不放过你。摩诃圣教之下,死得极乐。摩诃无量,烈火焚心!”

徐杰看着这大吼大叫的摩天青,开口说道:“你这般撕心裂肺的吼叫,可是掩饰心虚恐惧?”

“摩诃无量,烈火焚心,死登极乐!!!”吼叫之声更大了不少。

“死登极乐,倒是好出去,只是死前难受,有些可悲。不过佛陀也说了,人生来既是苦。你们摩诃也拜几个佛陀,想来也学了一些半吊子的佛法,受得住人间极苦,方能享得人间极乐。”

徐杰边说着,边拿起一个小木棍挑着桌案上的油灯,油灯更亮堂了许多之后,又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才再道:“一只耳,一只眼,鼻子,二十颗牙,五根手指头,五根脚指头。”

左右两个老狱卒已然拱手,打开一个小木箱,各种工具一应俱全。

徐杰就这么看着,茶水喝了几杯。

哀嚎声,喝骂声!

徐杰听得入耳,口中慢慢说道:“极乐世界,就在不远了。你死登极乐,我死下地狱。想来还是你赚了。”

“狗官,有种给爷爷一个痛快!”话语透风,只因为牙齿掉了大半,血水口水止不住的流。

“还有什么比现在更痛快?不如此受苦,佛岂能让你登极乐?”徐杰答着,又说:“这般的哀嚎还不到极苦的地步,得再帮你一把,把左臂的皮剥开,寻些蛆虫来。”

狱卒闻言,却奉承了一语:“还是太师手段高明,小的又学了一招。”

徐杰摆摆手,又道:“差人把尚书省的公文搬些过来。”

“诶诶,小的差人再给太师掌几盏亮灯。”说完狱卒出门而去。

地牢越发明亮起来,徐杰翻看着公文,朱砂笔写写画画,伴着哀嚎叫骂。

从死狗身上找来的蛆虫,爬满了被剥了皮的手臂,吸食着鲜血,不断往肉里拱着。

叫骂的声音越来越小,大概是摩天青也力竭了,喊不出来了,却又在不断抖动着手臂,想要把这些蛆虫抖落下去。

狱卒们忙前忙后固定着那已经没有了匹夫的手臂。

另外一个狱卒像是想起了什么,犹豫几番,开口问道:“太师,小的们还不知太师要从贼人口中问出点什么呢?”

徐杰闻言愕然:“对哦,是得问点什么,就问问摩诃教坛在何处藏匿?”

“小的明白了。”

另外一个狱卒也上得前来,开口道:“太师,小的有一手段,还从未用过,要不要在此贼身上试一试?”

徐杰不置可否,只是摆摆手,依旧看着公文,公文里正说今年夏雨来势汹汹,江西之地怕是又有决堤。看得徐杰皱眉不止。

长江黄河,养育着这个民族,却又要一次次折磨着这个民族。

人,生而不易!感恩天地万物,却又要对抗天地万物。

治大国,万万之民,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内忧外患。

牢房里架起了锅,煮沸了水,一条一条手臂上的肌肉,还有耳朵眼珠子,在水中不断翻滚。

还有柴狗留着口水等在一旁。

那哀嚎叫骂,慢慢变成了哭泣。

这哭泣之声引起了徐杰的注意,抬头看了看,说道:“倒也不知你们摩诃到底拜什么样式的神佛,若是知晓,帮你寻来,你看着他们,祈祷着,心中也当安宁一点。”

不想摩天青还真答了这一语:“不动明王,圣主神王。”

徐杰点点头:“嗯,不动明王我倒是知晓,可以寻到,圣主神王却不曾听闻,帮不了你。”

说完徐杰转头:“去庙里弄一尊不动明王来。”

狱卒已然出门吩咐。

回头来,方兴却进了门,说道:”太师,天色不早了,这里下官盯着,太师休息一下吧。”

徐杰摆摆手:“今夜不眠了,公文太多,拖延不得,谢相公与刘相公也不知何时能到。”

方兴点点头:“太师,下官差人去打听一下两位相公哪日能入京。”

“嗯,有了消息及时来报。”徐杰是真的需要有人能帮他,帮他处理这些琐事,这些琐事,却也是天下大事。

狗在大快朵颐,人在看着狗大快朵颐,也有人在看着狗用自己身上的肉大快朵颐。

不动明王也来了。

徐杰认真打量着这尊不动明王,问道:“不动明王,好似说的是慈悲心固,不可撼动。佛陀们多是慈悲的,佛祖也能割肉喂鹰,如此可以往极乐成佛,这狗大概是真饿了,所以才能吃得这么相。不知你可看到佛光普照来接引你往生极乐?”

摩天青闻言,当真抬头看了看,又低头闭眼片刻。

徐杰微微笑道:“看来你们摩诃修行的法门不精深啊。”

徐杰就这么自顾自的说,也不管那摩天青答不答话语。口中还道:“渭州有旱,江西有涝,山东有匪,北地有室韦,中原有摩诃,西边还有拓跋。世间着实是苦。唯有这狗啊,吃得摇头摆尾,好不畅快。这狗兴许已登极乐。”

狱卒闻言,却还奉承一语:“太师所言有理,人当真不如狗畅快。”

徐杰忽然问了一语:“你做着狱卒差事,怕不怕将来登不上极乐?”

狱卒腼腆一笑:“太师,小的祖祖辈辈做的都是这贱事,生儿育女的,也养得个长大成人,年节时候,也能有一顿酒肉。年轻时候还多想着出人头地,而今知足了,年前寻了个游方道士算命,他说小的死后也是这份差事,阎王爷那里也缺小鬼狱卒。”

徐杰忽然也笑了出来:“若是到地狱里也能做这份差事,倒是不差。就是不知我死后在地狱里做个什么差事。”

“太师这份尊荣,不说做个生死判官,也能当个阎王爷身边的文书之类。”这狱卒恭维一语。

另外一个狱卒连忙说道:“胡说八道,太师岂能当文书?太师必然也当阎王爷,十殿阎王就成了十一殿阎王。”

徐杰摆摆手笑道:“若是当了阎王啊,你们两个就到我这一殿来办差。”

“荣幸之至,小的们求之不得。”

徐杰点点头,抬头又看了看摩天青,开口说道:“倒是你最好,地狱不收你。便再帮你积攒一些功德,宫了他!”

狱卒阴阴一笑,回头挑选着工具,还道:“这门手艺小的不如宫里的大师傅们精通,太师见谅。”

徐杰也不再理会,继续看着自己的公文。边看边皱眉。

这世间,问题太多,到得徐杰面前的公文,大多不是什么好事,都是地方上解决不了需要求助的事情,亦或者是问如何定夺的事情。

每天看着这些,实在让人心力憔悴。有些官员懒政,大概就是这些事情实在让人心烦,没有一件是容易解决的。

当一个好官,兴许是这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当一个能真正解决问题的官,必然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情。

这就是为何要精英治国的原因所在。世界各地,古往今来,想尽办法,穷尽手段,程序制度,就是为了能找出治国的精英。

何其艰难。

愁眉不展的徐杰,终于听到了让自己愁眉稍展的话语:“摩诃教坛在熙河,教中所有人的家眷皆在那里。”

徐杰点点头,起身:“让他活着。”

“遵命!”

天色已明,徐杰终于换了一身血衣,看着床上的何霁月。

一身娇柔的喘息,何霁月慢慢睁开了眼睛。

徐杰激动不已:“霁月,霁月!!!!”

“嗯……我死了吗?”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

“没死呢,活得好好的,死了岂能看到我?”徐杰有了微笑。

“哦,没死啊!”何霁月微微抬头,左右打量了一下,医馆让她觉得极为陌生,又道:“文远,我想回家,回去看看父亲。”

“好,好,回家,待得伤口愈合了,我便派人送你回家。”徐杰连连说道。

“我自己可以回家。”何霁月答道,目光聚焦在徐杰身上。

“嗯,你回家,回家等着,我先派人去提亲,打完仗回来娶你。”徐杰的手,在何霁月脸上慢慢抚摸着。

何霁月苍白的脸有了一点点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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