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直等到了半夜,这里地处偏僻,四周是耕地和树林,晚上夜风吹过,冻得人直哆嗦,把宫阙的困意都冻没了。
莲先生将外衣披在宫阙身上,低声笑道:“你这模样要是被宫严看到了,非气的从棺材里蹦出来不成……”

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喃喃自语道:“棺材?哪里来的棺材……”

“莲先生不用,我身体好着呢,扛冻,但是你这小身板,我还真怕你生病了。我可不会给莲花看病。”宫阙想把莲先生的衣服拿下来,却被莲先生拦住。

看了一眼他冻得发白的脸色:“穿上,你感冒还没好,我可不想你再严重了。”

宫阙摸了摸鼻子,颇有些不好意思:“那只是一场意外,意外,其实我身体好着呢!不信你……”

“嘘!”

莲先生忽然捂住他的嘴:“来了,别说话。”

宫阙顺着莲先生指的方向看过去,趁着明亮的月光,宫阙看清来人的模样,惊的瞪大了眼睛,是他!

莲先生点点头:“是他。”

宫阙看着那个人影越走越近,那股若有若无的海腥味也越来越浓,隐隐还夹杂着一些其他的气味。

宫阙皱眉。

等到那人进了拘留所,宫阙才掰开莲先生的手,颇为嫌弃的扇了扇鼻子,一面转过身去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一面抱怨:“莲先生你说这是什么味儿啊?怎么这么难闻啊?”

“腐烂的气味。”

莲先生看着拘留所大门口,问宫阙:“还记得我交代你的吗?”

宫阙点了点头:“记得,带他到这里来,你放心,虽然他身上确实臭不可闻,但我一定保证完成任务!”

“嗯,他快出来了,你去吧。”

宫阙深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正容大步走出阵法,刚刚走到拘留所门口不远处,就见到刚刚进去的那个人,领着下午那个被赵幺带走的巫先生从里面出来。

两人看也没看宫阙,径直往前走去。

宫阙赶紧出声喊住他们:“等等!”

似乎是没想到宫阙能看到他们,走在前面的那个人愣了一下,转过身面色不善的看着宫阙:“你能看见我们?”

宫阙被他身上缭绕的气息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点了点头:“能!”

那人脸色更加难看了,身影瞬间闪到宫阙身前,伸手就要去掐宫阙的脖子。

宫阙一个弯腰闪身,躲过袭来的手,跑到一边喊到:“诶,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凶残,咱们刚见面你都还没听我说什么呢就要掐死我,你就不怕坐牢啊?”

那人阴恻恻的笑了两声:“凶残?坐牢?呵呵……”

笑着就又要上前,宫阙连忙伸手制止:“等等,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子知。”

那人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宫阙松了口气,上前两步走到离子知两米远的地方,指着他身后道:“呶,他让我来找你的。”

子知半信半疑的往后看去,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脸色大变,变得痴痴呆呆,又哭又笑的,腥咸的泪从眼中流下来,熏得宫阙想吐,恨不得离子知远远的。

但是想起莲先生的吩咐,只好忍住了。

“他说有些话想跟你说,让我喊你过去。”

宫阙都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力气才忍着不捂住鼻子。

“子歌……”

子知痴痴地念着。

宫阙也往莲先生那里看过去,哪里有什么子歌?倒是子知身上,除了腥臭味,还有一丝丝宫阙觉得,有些熟悉的味道,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了。

子知一步一步往他们之前布置好的阵法走过去,嘴里喃喃的念着子歌的名字,步伐缓慢而滞涩,完全没有了刚刚袭击宫阙时的矫健。

宫阙等的着急,却也不敢催,只能在后面看着。

眼看就要走到阵法里面了,子知忽然停下,后退几步:“不,我不能见你,我有什么脸面见你,若不是我,若不是我……”

宫阙觉得莫名其妙,忽然听到阵法里莲先生的声音:“子知,多年未见,你可好啊?”

子知听到声音,猛然站直了身体,委屈的像个孩子:“不!不好!一点也不好!子歌,我好想你啊!”

“我也想你。”

宫阙看着莲先生跟子知深情对话,觉得无比的怪异。

“你过来,咱们好好说说话,好不好?”

“好!”

子知点头,重又痴痴傻傻的往前走。

宫阙看着他一步一步往前,离阵法越来越近,紧张的手心里都要出汗了。

三步,两步……

“不!”子知痴迷的看着眼前的“子歌”面露痛苦之色。

“子歌,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都是我害了你,我,我没脸再面对你了!”

“没事,我不怪你。”莲先生温柔的笑起来:“子知,我就要走了,在离开之前,我想见你最后一面,好好跟你说说话,连我这最后一个愿望,你都不能满足吗?”

“你要走?你要去哪里?”

子知听到莲先生的话身形一震,像是被吓住了,声音嘶哑而痛苦:“你为什么要走,你是不是还不肯原谅我?这许多年了,你从未来看过我,你一定是还没有原谅我!一定是!”

“不,不是的。”莲先生脸上笑着,眼中却流下泪水来,看的人莫名心酸。

“子知,这许多年,我一直浑浑噩噩。不知自己是谁,如今神志清醒,终于想起你我过往,但我的时间终究是到了,我再无法在此间逗留,我要回去了。”

“不,你不能走!我不让你走!”

子知摇头,腥臭的泪水流的越发的汹涌了,宫阙被熏得几乎要吐出来,弯着腰干呕。

子知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看到宫阙,似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狂热的光,语气中满是兴奋,指着宫阙对“子歌”道:“子歌,你不用走了,你看见没有,这个人,这个人就是最好的容器,他可以帮你留在这里,可以让你不用离开。”

情况突变,刚刚还行动滞涩的子知此时快到宫阙几乎来不及闪躲。

眼看就要被子知打到,宫阙往一侧闪身,伸出手来挡住子知的袭击,又抬起一脚踹在子知身上。

可这一脚踹上去,像是踹在了棉花上,不仅没有把子知踹倒,宫阙自己反而不受控制的向前扑。

后面呆站着的巫先生也上前来抓宫阙,宫阙不防,被他抓住了一只胳膊。

巫先生立刻像是黏在了宫阙胳膊上一样甩都甩不掉,眼看就要被子知扑上来,想想他那一身的腥臭味,宫阙就害怕,用力甩动胳膊,把巫先生挡在自己和子知之间,勉强算是挡住一波攻击。

莲先生站在那里脚步微动,宫阙眼角瞥见了,大喊:“我能对付,不要功亏一篑了!”

莲先生脚步重新收回去,嘴里微微翘起来:“宫严啊......”

宫阙松了口气,露出破绽来。

子知见状扑上来,宫阙下意识的伸出另一只胳膊去挡。

本以为这次会在劫难逃,却没想到宫阙的胳膊忽然发出盈盈的光芒来。

子知碰到那光芒,像是被热水烫到了,“哇”的一声后退数步,目光不善的看着宫阙,巫先生似乎也受到了冲击,松开宫阙的胳膊,重新在一旁低头站好。

“禁龙咒!你是什么人?”

“什么禁龙咒?”宫阙觉得莫名其妙,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上还在闪烁光芒的一圈,想起来的时候莲先生好像握过。

宫阙不自觉的看过去,莲先生却没有任何反应,只对子知喊到:“子知,你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我知你所做这一切皆是因为我,这所有的事情皆是因我而起,唯有我离开,才可以让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所以,无论如何,你也阻止不了我。”

子知似乎被伤的不轻,跪在地上,嘴角流出黑色的血液来,看向阵法的方向:“不,你不能走,你说过要陪我,要永远陪着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我陪着你。”“子歌”轻笑:“可我现在不得不回去了,子知,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

“和你一起回去?”

“是!和我一起回去,回到我的家里,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子知傻傻的笑起来:“好,我和你一起回去。”

眼看子知要进去了,宫阙揉揉第一次挡的时候被打疼的手,心中不忿,一脚踹在子知身上,把他直接踹进了阵法里,他自己也没落到好,差点儿一屁股墩到地上,几乎崴了脚。

子知刚一进去,阵法立刻金光大作,一条条金线像是织成了一张大网,越过莲先生和草木,把子知团团包裹其中。

“你不是子歌,你骗我你骗我!”

子知被裹缠起来,没了阵法的欺骗,子知得以看到莲先生的真身,哪里是什么子歌?

“你把我的子歌怎么了?你把他弄哪里去了?金莲!你说啊!”

“难为你还认识我。”

莲先生握紧了手中那条金线,走近子知:“我还当这么多年,你早就什么都忘了呢!”

“金莲!”这一声,子知喊得咬牙切齿,恨入骨髓:“我就算是忘了我自己,也不可能忘了你!如果不是你,我的子歌怎么会死?我又怎么可能跟他分别这么多年?”

“因为我?”

莲先生笑着摇了摇头,笑容里满是讽刺和孤寂。

宫阙甩了甩脚腕走到莲先生身边,指着不远处那个木头桩子一样的巫先生问莲先生:“他怎么办?”

站在那里木头一样,总不能就放在这里不管吧?

“不过是一个幻影,主子都没了,他自然就散了。”

“幻影?”宫阙疑惑,再仔细看去,发现那木先生的身影果然渐渐的淡了最终变成一个虚幻的影子,“倏”的一下就要钻进子知身体里,却被金网挡住,撞成了莹莹的碎片。

莲先生蹲下身去看宫阙的脚腕:“刚刚他自己就会进了,你又何必再踹他一脚,再崴了脚岂不是得不偿失?”

宫阙扭扭脚腕:“无妨,不踹他一脚我这心里的气出不来。”

话音未落,宫阙就瞧见子知被困于网中仍旧不甘心,奋力跳起,眼看就要扑到莲先生身上,宫阙来不及提醒,也向前扑去,替莲先生挡下子知的攻击。

宫阙只觉得肩膀一阵刺痛,挥起拳头就向后砸去。

莲先生也反应过来,猛的将手中金线拉紧,紧紧捆住子知,使他再也动弹不得。

俯身去看宫阙的伤口。

宫阙摸着肩膀,疼的龇牙咧嘴:“这子知,是属狗的吗?咬人这么疼?”

莲先生拨开宫阙衣领,发现宫阙肩膀被子知咬出两排深深的牙印来,都有些冒血珠了。

“我没事儿!”宫阙见莲先生眉头又要皱起来,忙把衣服拉好,站起来道:“先生你不必担心,不过是被咬了一口,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莲先生确定宫阙没事,这才起身一手牵着金线,另一只手去握宫阙的胳膊:“好了,回去吧,我给你上点药。”

宫阙看着莲先生握着自己胳膊的手,奇道:“原来先生是早有准备啊!话说,先生你又是什么时候在我胳膊上下的咒啊?我怎么都没感觉?”

莲先生笑笑:“你没事就好,我起初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用上了,也算我没白忙活一番。”

宫阙挥动胳膊,摆出打斗的动作:“就这玩意儿,一圈光,比我这两双拳脚都好使,简直是太有用了,莲先生,你回去再帮我多弄几个呗!”说到最后,还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人已经捉住了,再给你有什么用?”莲先生摇头:“再者,这毕竟不是你们这里的东西,你虽能用,但多多少少有些不太好,还是尽量少用。”

宫阙摊摊手:“那好吧,你是莲先生,听你的。”

又指指金线网里面的子知,问莲先生:“那他该怎么办?他身上那么臭,你该不会真的要把他带回我家吧?我明天还要开店做生意呢?”

莲先生也回头看了看子知:“子歌毕竟是水族之人,子知,自然是要交给鱼姬来处置的。”

宫阙叹了口气:“唉!看来明天是做不成生意了,那你要和我一起大扫除,还有鱼姬和小卯,赵幺不知道休息不休息,把他也拉过来。”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两人就已经到了蜉蝣轩后门。

宫阙左看右看,总觉得不对,拘留所离这里有那么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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