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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池这才意识到,很可能是那小伙子随意给她指了条路。

她又跑到了一座村子,她刚到村口,便引得村子里狗吠声不断。

狗见到一般的游魂野鬼敢叫,见到厉害的鬼物或僵尸是不敢出声的, 会夹着尾巴躲。它们敢这么叫, 说明周围很干净。这里, 离滩涂村很远。

龙池虽然担心师父,却也明白自己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蹿是找不回去的。

她现在这样子, 是个人看到她都怕,恐怕是问不出路的。世道乱,普通人都在周围十里八村间打转, 很少走得远。

她虽然去过的地方不多, 但滩涂村方圆二三十里内的村落都是认识的。

她找村民问路, 怕是很难问到正确的路。

如今世道乱, 妖魔鬼怪横行, 如果哪座村子没有懂点道行法术的人护着,很快就会被闹得住不下去, 成为被鬼怪妖物占据的荒村野地。

龙池见到前面有一座人家不算少的村子,此时虽已入夜,村里还在敲敲打打地唱着戏, 很是热闹, 似有人家在操办宴席。

敢在晚上设宴的, 村里必有能人。有能人,她便能去问路。

她跑进村子里,没往办宴会的场所去,而是看哪户人家的香火味道重。

不多时,便见到村口处有一户看起来非常普通的人家飘着香火味,那户人家并没有操办过红白喜事的痕迹留下,但那浓浓的香火味表示这家人应该供奉有什么。

龙池来到这户人家门前,并没有叩门,站在门外,喊道:“过路人问路,请问屋里是哪位仙家?”

不多时,门内传来一个声问:“有什么事吗?”

那声音似人说话,但发声略有些怪异,嗓子有点尖细,隔着门她都能闻到对方身上飘来的狐臭味。龙池顿时明白,这户人家是供的保家仙。保家仙,狐,谐音胡。一般来说被尊称为胡奶奶或胡爷爷,或者是胡大仙。

连味道都遮不好,显然是道行还不够深。不过,有求于妖,她的态度自然也是好:“八门寨滩涂村龙池不小心在这里迷了路,还请胡奶奶指路。”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屋里传来“哎哟妈呀”一声,紧跟着,墙头上有人探出头来。

那是一个打扮得格外艳丽的老太婆,尖尖的下巴,细细长长的眼睛,脸颊涂着大红色的腮红,嘴上涂得红艳艳的,身上穿着件绿纹花棉袄,这装扮能让纸人自叹拂如。

龙池问:“请问,八门镇或者是滩涂村怎么走?”

胡奶奶战战兢兢地看着龙池,指了一个方向,说:“往前走大概二十多里路就到江边,沿江边往上游去,走一百多里路,就到了……”她端着一张脸,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庄严点,说:“我可是正正经经的修行中……”话没说完,就听到小丫头说了句:“多谢。”一阵风似的跑没影了。

胡奶奶又打了个寒战,拍拍胸脯,说:“哎哟我的妈呀,跑得比鬼还快,还真是滩涂村那小煞星,这才几年功夫,竟然长这么大了。哎哟我的妈呀,这到底是个什么精呀,居然能像人类的娃儿一样长大。”

想当年,滩涂村可是个热闹地方。大伙儿守着尸滩子,那可是吃香喝辣要啥有啥。死人多的地方,冤魂厉鬼多,狐朋狗友也多,那地方还有龙气,可是个修行的好去处。自从来了一个叫三途道长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不过,只要不闹出格害人性命,他对它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后来,三途道长在尸滩子边拣了个小女娃,这日子就难过了。大家伙儿都知道这女娃不是人,但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成精,厉害着呢,特别是手腕上的那镯子。老黄二百年的功力,让那看起来不到三岁的小丫头举起镯子砸了下,硬生生地被砸回原形,躺了大半年才起得了身。后来,这小丫头开始跟着她师傅学捉鬼抓妖,把尸滩子划成她的地盘,大家伙儿就逐渐搬离了尸滩子,连滩涂村周围的村落都不太靠近了。偶尔过去想捞点尸体干点事,还不敢让她发现。不然,她要追谁,谁都没得跑。

胡奶奶胆战心惊地忆了回当年,又有点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心说:“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这么狼狈,还迷路到这?”

龙池惦记着师父,完全没注意到胡奶奶的反应。这种成了精当了保家仙的动物是不敢轻易骗他们这些有道行会除妖的人,通常来说会结个善缘。她知道她的家,她如果骗她,她随时可以回去找胡奶奶的麻烦。她跑了大概二十多里路,果然见到了江,然后又毫不停留地沿着江一直往上游跑。

她跑得很快,但路途远,且赶夜路遇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多。

她行色匆匆,总有些想给她捣乱的。她不愿理它们,但有些挡路的,她就只能拔剑迎上去。

一般来说,游魂野鬼精怪发现她难对付,见势不对就会溜了,不会多做纠缠。

她经过一个临江的村子的时候,正好遇到有道士摆起法坛对付僵尸。

那僵尸有了点道行,估计是在这里行凶,被道行设法坛用饵引了出来。道士是居家修行的散修,一个中年道士带着三个徒弟,即使起了法坛摆了符阵也没能打得过僵尸。

道士如果死在僵尸手里,僵尸吸了道士的精血,会变得更加厉害,这个村子的人都会死在僵尸手中。

这些都是人命。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龙池救下了受伤的道士,与僵尸一番缠斗,才把它杀死,之后继续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她赶到滩涂村的时候,天已经朦胧亮。

七重楼仍停在尸滩子边,阴雾弥漫,煞气重重。

滩涂村里一片寂静,没有旱魃身上的暑热气息,也没有阴雾,一片死寂,半点声音都没有。

龙青不见了,那笼罩在村子上方的法阵也不见了。

村外,还是一片干涸,地里的庄稼都枯萎了,村子里的地则因昨晚的那场雨而变得泥泞。她踩在泥上,往村子里走,喊着:“师父。”没有人回答。

村子里的房子,好多房顶都被掀没了,顶房的草棚和瓦飞得到处都是,像被大风刮过,许多院墙都倒了,屋子里的桌椅板凳也被卷到了屋外,碎成碎块,散落得到处都是。

原本热闹繁华的滩涂村,一夜之间,毁得不成样子。

她走到晒谷场,眼前的景象让她停下了步子。

那些死去的村民们不见了,他们的衣服保持着穿戴的模样留在地上,衣服里裹着白色的灰烬,刚好拼出一个人形。

那是死去的村民们尸体被化成了灰,从他们的衣服和骨灰的形状,还能看出他们被焚烧时倒地的姿势。

她从他们的衣服,还能看出他们的体形,还能认出其中好些人。

龙池不想哭,她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但鼻尖的酸楚不断地往上涌,眼泪簌簌地往下流,她忍不住。她大声喊着:“师父!”她师父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

她想着自己往前走就能见到师父背着剑沉默地看着这死气沉沉的村子,然后告诉她,走吧,带着她去找星月宗的人,为村民们报仇。

她往前走了没多远,忽然看见葫芦井旁有人,是太平观的道士,还有跪坐在地上的玉璇道长。

他们极其诡异的沉默安静。

龙池的心里有点发毛。

她走过去,便见道士们扭头朝她看来。

是活人!

她暗松口气,问:“你们看到我师父了吗?”她话音刚落,便见到玉璇道长的脸上有泪,在玉璇道长的身前有一堆衣服,衣服里裹着白灰,像是人的骨灰。那衣服是她师父穿的衣服,她一眼认出自己师父的腰带和挂在腰带上的玉饰。那块玉,师父从来不离身。

龙池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想,说不定是她师父诈死呢,毕竟,没见着师父的剑。她问:“我师父的剑呢?”

玉璇道长的声音响起:“填了阵眼了,就在井里。”她的眼里犹带着水汽,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她站起身,视线落在龙池缠在手腕上挂着的物件上。

那是块泛着蒙蒙微光的似白玉般的玉璧,约有半掌大,龙头鱼身,散发着苍莽古朴的气息。玉璧上表面凹凸不平似刻满了肉眼不可辩识的符纹状东西。

玉璇道长淡淡地扫了眼玉璧便将视线挪开,状似并不在意,也没有阻止龙池往葫芦井里跳。

龙池跳进葫芦井中,便见水底有光,她定睛看去,便见之前龙青拿的那个墨绿色的玉盘沉在水底,泛着符纹的微光自它散发出来,弥漫了整口井。她师父的剑悬在井中,正好是在葫芦井的半腰处。她想要游过去拔剑,但有无形的力量挡住了她。

她拼命地往下游,但无论怎样都靠近不了。

过了一会儿,玉璇道长下了水,强行把她从井里带了出来。

龙池浑身湿透地瘫坐在井边,看向玉璇道长,问:“我师父没死,对不对?”

玉璇道长看了眼龙池,把她手腕上的玉璧解下来,挂在龙池的脖子上,紧了紧龙池那破破烂烂的衣领,把玉璧遮上。她说:“这东西有个名字,叫鱼龙符,是龙门宗的掌门信物。传说,它需要以龙血激活,能开启龙门。谁若能进入龙门就能脱胎换骨,鲤鱼化龙。你师父隐姓埋名在滩涂村这么多年,就是想要找到真龙的埋骨处,取得龙血。”

“龙是神物,即使身死,龙血也不会散。据说,它是金色的,浑圆状,能遁能隐,难觅其踪。龙血与龙气,相伴相生。”

龙池再次问:“玉璇师父,我师父是不是没有死?他那么厉害,他不会死。”

玉璇没理龙池,只盯着三途道长的衣服和衣服里包裹的那些骨灰,说:“替你师父收敛了吧。他有个女儿,叫南离九,住在幽冥州无妄城的玄女宫,不过,玄女宫在十八年前就被灭了门。宫主……也就是你师娘,死于灭门之战中,玄女宫被一把火烧成了废墟。”

她的话音顿了顿,说:“南离九还活着,就在玄女宫里,就看你能不能找到她。”

她说完,起身,将视线从三途道长的衣物和骨灰上挪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龙池看着玉璇道长的背影,只觉那背影格外萧瑟,比这破败的村子还要萧瑟。

她又看向自家师父的骨灰,她就不明白,她师父有那么重的师门重担在肩上,为什么就不跑!明明是可以跑掉的!

龙池只觉眼睛发胀,腮帮子发酸,喉喉被堵得慌。她不想哭,真的,她半点都不想哭。

她回来的路上,都还帮别人打僵尸来着。

她回来了,师父怎么就死了呢!

龙池铮地一声剑拔出鞘。

剑出鞘,寒光毕现,映着斜照在门口的月光泛出一片寒芒,照出面前一张鬼气森森的脸。它陡然化作一张狰狞的翻滚着黑雾的足有半人高的大嘴朝着龙池扑来。

龙池没像小时候那样拔腿而跑,而是持剑迎上朝着那厉鬼刺了过去。

师父说,驭水剑宗的弟子,持剑对敌,当一往无前,悍不畏死。

龙池的身心都沉浸在剑气的世界中,她的气势陡然沉静下来,透着万钧之势,似奔涌而下的万丈瀑布。

剑起寒光现,冰冷的剑身泛起寒霜般的剑芒,凛冽的剑气激荡开来,纵横交错的剑气织成剑雨切割着那扑来的厉鬼。鬼被她切成无数碎片,又化成鬼雾,继续朝龙池裹卷过来。

龙池挥动手腕对着那近在咫尺迎面扑来的鬼脸一剑斩下。

剑斩落到一半,像是被粘稠的东西挡住了,无法再往下落去,两股势均力敌的力量使得剑不断地颤抖,发出强烈的嗡鸣声。

剑下的鬼雾剧烈翻滚,震荡不已,像是在拼命挣扎,空气中传来极其刺耳的沉闷尖叫。

那是厉鬼发出的叫声。

原本人听不见鬼的声音,但当鬼释放的力量强到引起空气颤动,通过共震传导出鬼声。它这时发出的是凄厉的惨叫声。

它在挣扎,龙池却不给它机会。

她将丹田中的内力灌注在剑上,发出声大喝:“破!”

这一声以丹田之气激发出的大喝声如同滚雷炸过夜空,随着喝声发出,她手里的剑突然爆发出破竹之势,那团鬼雾像是遭遇到极大的冲击力量被轰然震碎。

森绿色的鬼血洒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散发出浓浓的恶臭味。

鬼是由人的三魂七魄与阴气汇聚凝结而成,鬼喜食人的精血,则是因为人的精血有助于它们从飘渺的阴气朝着凝形和实质转化。人的精血被鬼吸食物,受鬼的阴气和煞气污染,会变成至阴至邪至秽的阴毒鬼血。普通人触之即死。

龙池有真气护体,倒是不惧它。

她挽出一朵漂亮的剑花,收势,回剑,她提着剑,站在门口,凝气于双眼朝船舱中望去。

原本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船舱此刻在她的眼中显现出了轮廓和原貌。

离她约有三四步远的地方是一个浅坑,这浅坑刚好挡住大门。它约有一尺深,里面插满了锋利的尖刃,两根手臂粗的大铁钎卡在浅坑两端,挡住两块横板。

浅坑两侧,则是散发着浓浓恶臭味的深褐色池子,里面堆满了森森人骨,冒着汩汩水泡。每一个水泡鼓起裂开后都会腾出一团鬼雾。

鬼雾一现,那些贴在船舱壁上的黄纸红字的符便发出微微光芒,那光芒罩在鬼雾上,鬼雾便如同遇到阳光的雾气般消散。

龙池见那些符还很新鲜,估计是刚才进去的那些人贴的。

浅坑的正前方则是一个约有一人高的鼎,鼎上烙满了炼鬼的符文,鼎上贴的符像是遭到了腐蚀物似的正在迅速腐蚀。

一个浑身弥漫着鬼雾的披散着一头长发的女人正从鼎里爬出半截身子,它微仰起头,半张着嘴,没有眼珠子只有翻滚黑雾的眼睛“望”向龙池,那表情还有点呆傻。

能把外形凝成这样的,道行也是相当厉害的了。

连镇鬼符都毁了,由此可见鼎里的鬼有多凶。

她估计她刚才遇到的那只鬼也是从这口炼鬼鼎里出来的。

她看着那鬼,那鬼也看着她。

那鬼忽然抬指朝它的身后指了指。

龙池顺着它指的方向,看见了往下去的楼梯。

鬼指路。

龙池说:“你如果骗我,我就像对付刚才那只鬼那样把你片掉!”

那鬼闻言,指向右侧的手指瞬间改指向左侧。

龙池瞪大眼睛看它一眼,心说:“小样儿,果然有诈!”她轻哼一声,手里的剑倏然指向那女鬼,她的手腕一抖,真气灌注在剑上,剑身轻颤发出清脆的剑鸣声响,剑上寒光毕现。龙池的眼眸中陡然泛出锐利的光芒,目光锁定住那女鬼。

女鬼的身子一缩,做出个害怕的动作,同时空气中飘来一个略微有些飘荡似回声般的声音:“哎哟妈呀,年龄不大,道行不浅。”以无比利落的姿势往身后一指。

虽然鬼的声音不太好辨认,但龙池的直觉告诉她,这只女鬼就是刚才唱歌的那只,并且道行极高,而且船主很可能就是她。

那女鬼像是很害怕龙池,见她的剑尖对着她,又可怜兮兮地缩回了大鼎中。

龙池正要提剑上去除掉她,就听到船舱下方传来一声惨叫声。

跟着又是剧烈的撞击声响。

还有一声变了调的大喊声:“胡爷,棺材板按不住了!”

船舱下情况危急,龙池顾不得再去对付这女鬼,她两步过去,用剑轻轻敲了敲大鼎,说:“听着,这截水域是我的,你给我老实点!”说完,她跃身跳起来往鼎里探头望去,没见到女鬼,只看到满满一鼎的烂骨头渣混着干裂的碎皮和无数人的头发。

吃了这么多人!

龙池确定它就是船主无疑了。

很多人都会认为炼鬼鼎里装的都是祭品和陪葬鬼,正主睡在主墓室的棺材里。劫养鬼葬船的人都是求财,往往会直奔最值钱的主墓室,并没有谁在意正主是不是住在一穷二白只剩下死人骨头的炼鬼鼎里。即使知道这是正主,它这里没钱,只要能够让它不捣乱,他们也懒得和它费事。

成气候的鬼,比人还精。很会看人下菜碟,遇到打不过的人,识相得很。

龙池急着救人,不痛不痒地威胁一句,就去找通往船舱下的路。

鬼指路,一条都不能信。它指的,全是死路。

船舱里太黑,即使她开了天眼,也不太看得清,只能取下背在身后的剑鞘,挨个敲船板,看哪块是空的。

船舱下又传出大叫声:“不好,上面有东西下来。”

龙池喊:“别嚎,快告诉我,哪条路下去是对的,我来找人的。”

二狗子的大喊声又传来:“小池子,椅子后面有个洞下来。”

龙池一回头,就见到那鬼又在大鼎上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她。她的脚尖在地上一点,扑身杀向那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刺中它的眼睛。

鬼眼睛突然化成鬼雾,迅速缩回了大鼎下,还叫了声:“哎妈,好凶!”

龙池在身上一阵摸索,没找到火折子,不能一把火烧了它。她转身绕回正对大门和大鼎的椅子后,见到地上有被强酸腐蚀的痕迹。这是一个直径两尺的正方形通道,通道口由青铜板盖好,因年代久远,上面长了铜锈,被人用强酸把锈蚀开了。

她拉起扣环,打开青铜板盖,便见到下面有火光透出来,还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龙池撕下衣服,捂住口鼻,跳下船舱,她刚落地就听到剧烈的撞击声,同时一扇巨大的青铜铸的棺材盖朝她飞过来。她如果被棺盖砸中,估计会当场变成肉泥。

龙池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生死关头,她运足全身的力量,抬腿对着那飞过来的沉重的青铜棺材盖踹去。

强大的撞击力把她掀翻在地,右腿一阵酸麻。

那青铜棺盖沿着原路飞回去重重地撞在棺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一个惊喜交加的声音传来:“小池子!”

龙池抬头,便见一个年轻人正像壁虎似的贴在角落中的船舱顶上。他约有二十出头,身材结实,大概是因为在上面挂得久了,脸都憋红了,汗水涔涔。

她看二狗子没事,便迅速打量起船舱中的情形。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乎铺满地的白骨和散落的金银珠宝。

十几具尸怪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它们的身上插满尾指粗的钢针,钢针呈乌黑色,似是专程针对尸怪而制。它们把尸怪腐蚀得露出骨头,血肉都化成刺鼻难闻的墨绿色浓液,淌了满地。旁边还有几具碎尸和喷溅的鲜血,像是大活人被一群尸怪拖住瞬间撕成了碎块。

一旁的角落里,半死不活地躺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他的胸膛和腹部缠着布,布让血染透了,连裤子也让血染透了。

还有三个人正分散成三个角落,一老两少,纷纷露出目瞪口呆地表情看着她。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那青铜棺材的棺盖再次倒地。

青铜板是竖葬棺,立着的。

棺盖倒下,露出棺材里睡的尸体。

那是一个陪葬衣物都烂光的男尸,身材魁梧,比普通人高出一大截,龙池的个头最多只能到他们胸口处。这男尸身上挂满金银珠宝,脸上戴着黄金面具,面具下是绿幽幽的眼睛。他张开嘴,足有寸长的獠牙从他的嘴里突出来。

龙池注意到,他露在外的皮肤上画满了妖异的红符。这符像是活的,沿着人的经脉涌动,不时泛出幽幽红光,在昏暗的船舱里格外显眼刺目。凝神看去,还不时能看到有字符忽然显现。那些歪歪扭扭的字符明明小得不该看得见,它却清晰地印入眼中,就像是突然跳进人的眼里。

活葬尸!

这是养鬼葬中的一种极其古老的邪术。

人活着时,身上画满符,把人的生气和魂魄都封在了体内,活埋入棺。这样,它的肉身介于生死之间不腐不灭,炼成金枪不入的金刚身,封在体内的魂魄日夜受符咒煎熬锤炼受尽折磨成为厉鬼。

龙池倒抽口冷气。她游过来时见到有尸怪就知道这艘养鬼葬船虽然很小,但养鬼的规格绝对不低,却没想到居然遇到了活葬尸。

王伯收留了他,给他起了个名字,叫二狗子。

他没认王伯当爹,一直喊他老伯,但王伯一直把他亲儿子看待。八岁那年,王伯病死,他又成为孤儿,没谁愿意收养他,村民们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村子里的小孩欺负他。三途道长教他防身功夫,每个月给他些银子过活,让他和小池子一起识字念书,教他做人的道理。

三途道长说他背后的恶鬼印是有来历的,他不便出手替他解除封印,也不便收他为徒,只能教他点外门功夫防身,还告诉他,不管他身后背负的是修罗、是修鬼还是神佛,只要心术正,行事无愧于天地,旁人的闲言碎雨不过的耳旁风,英雄不论出身,堂堂七尺男儿,当顶天立地。

他身负恶鬼,受村民们唾弃,他不自卑,也不怨恨他们。三途道长说,他和他们不一样,他不是寻常人,不是凡人,当明白作为凡俗村民对于他的态度皆来自于他们的无知和畏惧。

与常人不同,不必自卑,那代表着不平凡。

作为七尺男儿,不可有傲气,当有傲骨,当有容人之量,当有对弱者的悲悯之心,当有对恶者的无畏之心……

三途道长养过他,教过他,虽然从来没有收他为徒,但在他的心里,他一直当他是师父。

王二狗仔仔细细地把三途道长的骨灰收殓装进骨灰坛,他担心有遗漏,害得三途师父的骨灰不全,连衣服都叠好装进了骨灰坛里。他仔细地盖好盖子,把骨灰坛交给龙池,说:“小池子,节哀。”顿了下,又说:“你如果难受,就哭出来吧。”

龙池是真的想哭。这么大一个村,就死得只剩下他和王二狗两个人。

但是,她哭不出来,也不觉得哭有什么用。

她站起身,抱起师父的骨灰坛,走了两步,对王二狗说:“多找些骨灰坛来,我们把村民们埋了。”

王二狗应了声:“好。”起身去操办,到镇上买香烛纸钱和骨灰坛等用品。

他见龙池还有心情操心村民们的后事,三途道长的大仇也没有报,知道龙池不会想不开。

龙池抱着骨灰坛往尸滩子走,想带着师父回家。

不管怎么样,师父死了,作为徒弟,总得给他设个灵堂送他一程。

她走出去不远,就见尸滩子方向阴气弥漫,煞气滚滚。大白天的,村子里一片艳阳高照,尸滩子却是阴云密布一片昏暗。

七重楼就停靠在尸滩子边,船上、船下、江里,密密麻麻的全是游尸鬼怪。

八门寨新死的水匪也混在尸怪堆里,成为它们的一员,正在清理河道。

河道被沉船堵了,堵住的不止是人的行船,还有这些鬼葬船里的鬼怪们的。

龙池把她师父的骨灰,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的一个石台子上。这石台子在一户人家的家门口,旁边有口井,是平时用来洗衣服的台子。

她放好骨灰,缓缓拔出身后背着的剑,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尸滩子。

龙池的步子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格外有力。她每往前迈一步,身上的杀气便增进一分,剑上缭绕的剑气便更加凛冽一分。她的右手握紧剑柄,剑尖斜指地面,从剑尖透出的剑芒将隔着足有半尺远的距离,将地面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不多时,她来到了尸滩子边。

她看见,她家的房子不见了,那里被夷为平地,家里的东西散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没有一件完好的,连锅都碎成了碎片,装五色米的坛子也碎在地上,大部分五色米都不见了,只剩下少量的乌黑残渣。

龙池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真气在剧烈激荡,撑得她的心脏和胸膛都似要炸裂了。

她仰声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挥剑便朝着尸滩子上那些扛着沉船木头的尸怪们杀了过去。

剑起头颅飞!

龙池挥着剑杀进尸怪堆里,那些指到清理河道命令的尸怪们完全没有防备,顿时像切瓜似的被龙池砍杀大片。

龙池一路杀着挡路的尸怪直奔七重楼。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的船!

它停泊在距离岸边还有好几丈远的地方,船舷距离水面至少有五六丈高,青铜铸造的船身挂满了链子,链子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浑身布满青绿色鳞甲的尸怪。这些尸怪,每一只都不比西崖的青铜棺上挂的尸怪差。它们像是发现了猎物般纷纷扑嗵跳下水,飞快地朝着岸上游来,待上了岸后,四肢着地,跑得如同飞猿,朝着杀向七重楼的龙池扑了过去。

它们锋利的爪子与龙池手里的剑碰在一起,发出金属撞击声响。

龙池高声喝道:“一剑寒川破秋水!”剑意似化作森冷的寒霜铺洒开,那挽起的剑花又如一柄柄锋利的冰刀削向那些尸怪。

她的剑术极为精妙,几乎是贴着尸怪的爪子擦过去,精准地刺进它们喉咽下方的鬼门处。

一剑刺进去,再拔出,带出一片鬼雾阴气,伴随着浓浓的腥臭味,尸怪瞬间无力地倒在地上,迅速地干瘪下去。

龙池出剑极快。她习剑十六年,从来没有此刻这般挥洒剑意,杀得毫无顾忌。她的眼里看到的只有这些扑过来的尸怪,哪怕它们像重重浪潮般把她裹卷在里面,她亦无畏无惧。

一道翩然身影出现在甲板上,她站在船舷边,托着下巴饶有味道地打量着江滩上与尸怪搏杀在一起的身影。

这剑法路数,与昨晚与她交手的那位剑修出自同源。瞧这年龄和剑术火候,当是他的徒弟。

缜隐莞尔一笑,出声喊道:“小丫头,你是给你师父报仇来了吗?”慵懒的身姿,妖娆的模样,端的是妩媚多姿。

龙池没理她,继续杀着尸怪,努力地朝着七重楼靠近。

缜隐的笑意更深,悠然地说道:“哎,我说小丫头,伤心归伤心,谁死了师父都伤心,可你伤心你师父也不会复活。你看你,年纪轻轻的居然就修出了剑气,出手间还带着几分剑意,一身真气也很是不弱,哎,我瞧瞧,你手腕上那镯子是件法宝吧,品阶还不低,啧,隔太远,看不清楚……哎,老了,老了,眼力不好使了……”

“哎,总之我看你年纪轻轻的,将来一定很有前途,何必想不开呢。”

“你师父都死了,你想不开他也不会复活,不如留得青山在,将来再砍柴烧啊……”

“就你这小身板小模样,你要是冲上船来,你说我是收你好还是不收你好。”

龙池怒喝道:“你闭嘴!”

缜隐说:“你师父又不是我杀的。我还委屈呢!他非得跑去填阵眼,把自己搭进去。他不填阵眼,我进村占了那口井,他出村离去留得命在,皆大欢喜。”

“哎,说起来我就烦这些自诩正道的男人,简直脑子有病。女人稍微好一点,我喜欢女人,小丫头,你喜欢女人吗?”

龙池被这叨比叨的大鬼念得烦死了。这一分心,就被尸怪挠了一下。

好在她有真气护身,没受伤。

缜隐又用力地“啧”了声,说:“看看看,我就说是法宝,尸怪都挠不破这防御。哎,你师父挺宝贝你的呀,就他那穷酸相,居然能拿得出这样的宝贝给你护身,那是不是你爹呀?我看你们的长相也不像是两父女啊。”

“哎,你别拼命了,都说了你师父不是我杀的,更不是我这些小喽啰们杀的。累不累啊,我家小情儿出关了,还没躺回棺材里,很热吧,很渴吧,歇歇,喝口水。”

龙池不理她,继续杀尸怪。

缜隐又说:“我跟你说,你师父虽然死了,但魂魄还在,他以身填阵,那一身精血道行都封在了他的本命剑中,那把剑就在井里,不信你去看。你如果把剑拔、出来,你就能见到你师父。”

龙池依然不理她,继续杀尸怪。她发现了,这缜隐想骗她去拔剑。

缜隐扬声喊道:“喂,那个叫什么的剑修,你的徒弟在这拼命呢,这是你徒弟还是你女儿啊,你救不救呀?”

龙池的心念一动,忽然一醒,毫无预兆地突然抽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哧溜一下子就跑了。她的速度极快,像一阵风似的刮过尸滩子,瞬间跑回了村子里有阳光的地方。

缜隐叫了声“我去!”伸手想抓都没来得及。她轻轻地抽了自己一耳光,暗骂句:“叫你嘴碎,叫你逗她玩,早点动手先抓起来该多好。”她再又转念一想,说:“即使抓起来,这剑修也不会来救他徒弟,不然就白死了。”她扬声喊:“小丫头,有空来玩啊,欢迎来报仇。”

龙池跑回师父的骨灰坛边,她抱起师父的骨灰坛,站在石台子上,冲缜隐大声叫道:“你这个千年不死的老妖婆厉鬼,你跟我听清楚,姑奶奶见过你的定水鲛珠。姑奶奶回头就把定水鲛珠偷走扔到山里去,你想找回定水鲛珠,你做梦去吧你。”

缜隐“呵呵呵呵”轻笑出声,问:“就你?鬼太岁女儿的船,你劫得的了?”

龙池扔下句:“走着瞧。”,捧着她师父的骨灰回到葫芦井边,放好后,便去挖村子里挖坑,等王二狗把骨灰坛拿来后,收殓了骨灰就可以埋了。

缜隐远远地打量着在村子里埋坑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五指刨坑,轻轻一动便将地气引动,轻易地就把结实的土刨了出来。她伸出爪子刨几下就挖出一个三尺深的坑。

缜隐的目光顿时变得幽沉起来,低喃句:“这小丫头有古怪啊,这一手,像是某种地精的神通。”她忽然想到什么,顿时欲哭无泪地又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叫道:“叫你嘴碎!”这真要是地精,都能满地乱跑了,还能化成人形了,吃了该多补啊。就这么哧溜一下子跑到她看得见抓不着的地方去了!

缜隐顿时伤心地悲喊声:“小情儿”,转身回船舱,说:“我放跑了一只千年地精……会打架的……”

葫芦井里的三途剑微微颤了颤,掀起一圈涟漪,但转瞬又归于沉静。

王二狗就开始吹,她这妹妹机缘好,遇到路过的神仙了,神仙说与她妹妹有缘,在他家住了三年,教了他妹妹一身本事,再把龙池和神仙的本事吹得天上地下无所不能,听得别人都没心情再问下去,拿酒灌他堵他的嘴。

王二狗被灌醉后,也不废话,倒头就睡,再被龙池跟拖尸滩子上的尸体似的拖回房间,扔地上,以免王二狗身上泼的酒,弄脏客栈的被子,客栈伙计还得洗。

两个人还算顺利地赶了半个月的路,来到了幽魂道。

在踏上幽魂道之前,还有一个往来客商歇息的小镇子,叫黄泉镇。

进入黄泉镇,进入幽魂道,踏进生死门,听天由命。

往来客商都会在这里歇息休整。

常年在这条道上的往来行商的商家,遇到的次数多了,也都熟识了,一些大商家有自己的商队护卫,不怕出事。那些小商家,则凑到一起,一起出份子钱,就在黄泉镇雇护卫,护送他们过幽魂道。

龙池和王二狗踏进客栈,就听见大厅里的人在议论阴兵封路。

王二狗交钱租房,发现房间都满了。他叫道:“不是吧,怎么房间就满了呢?”

客栈掌柜说:“没听说吗?阴兵过镜。”他说着,直摇头,说:“新来的吧?自从玄女宫被灭,鬼门关失去镇守,幽冥鬼界的那些就出来了。哎!你说好端端……哎,算了,不说了,惹不起,得罪不起,反正呀,遭殃的就是我们这些没本事的小老百姓。”

他俩把镇上的好七家客栈走遍,发现房间都满了。

往来客商,在这里滞留三个月的都有。

之前有一个大商队不信邪地进去,只逃了几个人出来,说明阴兵封路。

黄泉镇上,不止人多,精怪也多,几乎家家户户都供着保家仙。

保家仙传出来的消息,就是山里的大仙家在和幽冥鬼界的打。大松山是精怪的地界,不是幽冥鬼界的地界,还有消息传出来说为了对付幽冥鬼界,参仙家和黑仙家都不打了。

王二狗叫道:“参仙家我知道,人参成精是吧?黑仙家是什么?黑瞎子精吗?”

聊到这事的人见到两个十来岁的少年少女一起睁大好奇的双眼看着他,顿时说得更加来劲,说:“黑瞎子精住在黑瞎子岭,参仙家住在盘龙山。这两家算是邻居,也是对头。听说啊,十六年前,老参仙去赴宴会喝酒,黑瞎子趁机打到参仙家,要夺参仙的地脉占据盘龙山,把参仙奶奶打成重伤,现在还在养伤,十几年没露过面了。老参仙家一千多年里好不容易长出来的一个参娃也没保住。”

王二狗好奇地问道:“参娃?是不是穿个红肚兜满地跑的样子?”

“哪呀,听说老参仙家的那个参娃还小,还不能离开地。可惜啊,夭折了。”

旁边有人不满,说:“这都在谈阴兵封路,你扯那些老黄历做什么!”

两个青年进来,对掌柜说了几句话,便在客栈里显眼的位置贴了张告示。

龙池抬眼看去,见到告示上写着由大商家和当地的几大护卫镖行出面牵头,准备进行一次打的清扫行动,打通商路。眼下重金招募各种英雄好汉前来助拳,并且写明要在这条道上行商的商家都要出份子钱,否则,以后禁止再走这条路。

告示一出,客栈里顿时炸了窝。

龙池竖起耳朵听着大家的议论,又让王二狗出去打听了番,明白为什么了。

这里通往幽冥州无妄城虽然凶险,但是,这却是一条充满财富的路。大松山的上有着许许多多的药材,一些精怪会拿药材出来售卖换成它们需要的物资。精怪,会通过保家仙,把药给当地的山民售卖。药商如果是去找山民收购药材,基本上还是安全的。有些本事不弱的人,自己进山采药,如果能找到一株几百上千年的老参,一辈子吃喝就不愁了。山里产的山珍也多,运到别的州去卖,那是几十上百倍地翻番。更有一些猎妖师会到山里猎杀精怪,取内丹和毛皮筋骨之类的,拿去卖。过了大松山,就到了大阴山。大阴山里阴气重,因此滋生了不少别的地方没有的东西。无妄城靠山吃山,大阴山收罗来的东西都聚在了无妄城里。

据说,被灭门前的玄女宫占据大阴山,那可是富可敌国。星月宗灭了玄女宫,夺了玄女宫的财富,才一举成为当世第二玄门大宗。玄女宫被灭,也不止是星月宗干的,如今占着这条商路的几大商家也有出手。这些商家的背后都是有宗门势力的。

王二狗打听完消息后,去到黄泉镇外,他俩临时搭起来的小茅棚中。他俩找不到客栈住,镇子里也没有地方给他俩搭棚子住,只好住到镇子外。

王二狗对龙池说:“我们混进清理商道的护卫队里进去?”

龙池摇头,说:“让他们先打,我们在镇子里住几天看看情况再说。”他们灭了她师娘的门派,她才不要和他们混一起。一旦他们知道她和玄女宫的关系,第一个先宰的是她和二狗子。

王二狗说:“行,听你的。”

王二狗天天出去闲晃打听消息,龙池跟着王二狗,非常尽责尽职地扮演小跟班角色,听了满耳朵的各种小道消息。

各大商家和护卫镖行说是广邀各种英雄豪杰,实际上就是说来好看而已,人家有自己的护卫队,根据不需要从外面招,倒是去应征招募的人中,让他们揪出不少来历不明的“人”,被他们当成奸细处理了。

进出黄泉镇的人也受到了他们的严密盘查,就连龙池都被盘查了。

龙池不敢亮自己师父的名号,于是报了个名字:“仙云宗黎明雪。”

盘查她的人,自然是不信的,把龙池扣起来,迅速上报。

不多时,来了个锦衣华服气度不凡的男子。这人看起来三十多岁,气势沉稳,目光锋利如电。

龙池迎着他那双锋利的双眼,便感觉出,这位也是修习剑道的。那人以剑势朝她压来,她以剑势回击,丝毫不落下手。

那男子问:“你是明雪仙子的什么人?”

龙池歪着头,一脸挑衅地看着那人问:“那你又是什么人?我凭什么告诉你我和玉璇师傅的关系?”

那男子轻轻点头,对随从人员说:“来历没问题。”深深地看了眼龙池,说:“在下天水山庄沈一行,你若是遇到什么难度来找我。”

龙池“哎?”了声,问:“你不盘问我了?”

那男子笑笑,没答,转身走了。

龙池扬声叫道:“哎,你该不会是我玉璇师傅的仰慕者吧?”

那男子回头扫了眼龙池,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转身走了。

龙池从那笑容里读到“小丫头真上道”几个字。她心说:“呵呵,我才不会告诉玉璇师傅帮你增加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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