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暖喜欢?”宁朗笑眯眯地说:“阿暖喜欢就好, 这也不是我买的,是安王殿下送的。”
宁暖动作顿了顿,诧异地抬起头来:“安王殿下送的?”

“是啊,安王说了, 他抢走了你的草编麻雀, 就补偿你一个玉的。我瞧着, 这玉的可比草编的值钱多了, 不愧是王爷, 这出手可真大方啊。”宁朗感叹。

宁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攥着白玉小鸟踌躇许久, 才试探地问道:“哥,你与安王,也是头一回认识吧?”

“这已经不算是头一回了。”宁朗郑重地道:“我与安王在街上见过了一回,又在书院见过了一回, 这次我去安王府中,已经是第三回了,一回生二回熟, 三回就可以说是至交了。”

宁暖:“……”

宁暖大为震惊他。

她低头看看手中的精致玉鸟,不禁在心中想:安王堂堂一个王爷,竟然也和她兄长一般不着调?

这天底下, 她也就见过宁朗这样一个厚脸皮自来熟的人, 原本以为自己兄长这样已是罕见, 没成想竟然会有一个王爷和宁朗志趣相投, 才第三回见面, 就已经好到能赠礼了。

宁暖将那白玉小鸟收好, 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摆了起来。她盯着玉鸟看了半晌,忍不住在心中嘀咕:那安王该不会也是个傻的吧?

……

宁暖的屋子里多了一个摆件,本来也不起眼,可宁母从她书架上拿书的时候,正巧一眼就看到了。

“咦?阿暖,你这架子上什么时候忽然多了这个。”宁母戳了戳白玉小鸟的脸蛋,道:“瞧着怪精致的,上回我来的时候,好似还不曾他见到过。”

“是哥哥送来的。”宁暖正在写字,笔尖顿了顿,在宣纸上晕染开一个墨点。她定了定神,道:“哥哥说,在街上看到了,觉得我会喜欢,便特地买来送予我。”

“他倒是一直惦记着你。”宁母笑道:“这玉还是上好的和田玉,价值不菲,想来你哥哥又是找你爹要钱去了。”

“爹最近如何了?”

“你爹啊,他现在整天琢磨着该如何生钱呢。今儿早上还问我,他手头里的庄子铺子还有多少收益,我和他说,他手里什么也没有的时候,他还吃了一惊,出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宁母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将她刚写好的一幅字举起来仔细观赏,又夸了她一番,才又继续道:“你爹也不想想,虽然老太爷给他留了不少东西,可他那两个兄弟和老夫人也不是个会手下留情的,这些年下来,若不是我当初机警,老太爷那些东西,早就已经被老夫人和那兄弟俩瓜分干净了。”

“娘?您这么说,难道是爹手里还有东西不成?”

“有当然是有的,当初我入门时,老太爷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他将手中的东西分给了老夫人和他们兄弟三人,其中你爹拿的最多。那时候,你爹和我的感情还算好,他还分给了我一些,让我帮他保管着。那些铺子庄子的效益不错,这些年下来,也算是攒了不少了。”

“那爹不知道?”

“他若是知道,这些年也不会任由两个弟弟从他手中扒拉东西。”宁母嗤笑:“你爹那个人,与其说是心大,不如说他缺心眼,连自己口袋里多少东西都顾不住,还净把烂摊子往自己身上揽。”

宁暖问:“那娘手中的那些呢?”

提到这个,宁母便得意了起来:“不止你爹当初给我的,在那之后,我怕你爹将所有家产都拱手让给其他人,就以你和朗儿的名义从你爹手中要了不少东西过来,仔细算起来,可是有大半都在我这里。”

只是她也就聪明了那么一小会儿,后来照样也和宁彦亭一样,被二房三房唬得团团转。

只是这些,却是不好和宁暖说的。

宁暖果然是惊讶不已,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样的娘亲。她原本以为,娘是在那天噩梦之后才忽然性情大变,原来在早些时候也还聪明过?

她不由得在心中庆幸:好在娘清醒的早,不然当真是一点儿东西也留不下来。

她真情实意地赞赏了宁母的先见之明,欣然道:“若是爹以后知道了,定是会高兴的。”

“以后?谁说要告诉他了?”宁母说:“这些东西,都是给你和朗儿准备的,以后娘手中的东西,一分为二,一半给你,一半给朗儿,谁也不比谁少。”

宁暖微微蹙眉:“娘,这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这是我的东西,我想要给谁,那就给谁,就算是我将全部都给了你,你爹和朗儿有再多不满,他们还能上衙门告我不成?”宁母恨恨道:“再多再好的东西,落到了他们的手里,也照样是败光的命,只有阿暖你聪明,那些生意到了你的手中,肯定也能越来越红火。”

宁暖被她说的很是不好意思。

她抿了抿唇,轻声道:“哥哥也还小,等再过几年,他自然就会变得像娘期待的那样了。哥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定不会让娘失望的。”

宁母随口应和了几句,心中却不这么想。

她的阿暖嫁入王府之后,把整个王府都打理的井井有条,有谁不说安王娶了一个好王妃?可宁朗呢?直到她死了,还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非但没成为顶天立地保护妹妹的人,反倒是让他妹妹给他收拾烂摊子。

一想到这个,宁母便心疼不已。

那时宁府事多,她一时疏忽,也没发现宁朗被他那些狐朋狗友忽悠了去,等到她发现时,事情已经晚了。

她六神无主,宁彦亭自顾不暇,她只好去了王府,求到阿暖的面前。那时离阿暖出嫁也没有几年,她却已经没了在闺中的神采,眉眼之中满是疲惫,王府的混乱已耗费了她的大半心神,又还要管宁府这一堆腌臜事。

那日暮雪沉沉,她与阿暖说了宁朗的事情,心中忐忑不已,生怕阿暖会反对。可那时阿暖什么也没有说,只沉默了许久,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她无意间碰到阿暖的手指,触手冰凉,比院外积了满地的冬雪还冷。

那一口气叹到了宁母的心底,让她死了又活,走过了一遭轮回,却还是忘不掉。

她的阿暖哪里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摊上了他们这些家人,明明本该是被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可那明珠偏偏混入了尘土,被他们拉着拽着,失去了所有光彩。

宁彦亭也好,宁朗也好,她也好。她怨宁彦亭,怨宁朗,也怨自己。

她上一辈子,自认为对所有人都掏心掏肺,却还过得战战兢兢,自怨自艾。她糊涂了一辈子,可直到死后才幡然醒悟,她对得起任何人,唯独对不起她的阿暖。

她的阿暖千般万般的好,可到底是被他们连累了。

……

虽然口头上答应了老夫人,可真要筹银子,还是要费不少工夫。

往常答应了之后,宁彦亭最快第二天就会将东西准备好送过来,这次宁晴等了好几天,也没等到自己的首饰回来,便急匆匆地去找老夫人告状了。

老夫人很是不悦,又将宁彦亭叫了过来,旁侧敲打了一番,和他提了提两位弟弟的好,让他不要忘了这件事情。

宁彦亭哪里敢忘?

他苦哈哈地应了下来,回头出了老夫人的院子,依旧是愁眉苦脸的。

他这才回到院子里没多久,宁彦海又急急忙忙过来敲他的门。见是他,宁彦亭就感觉心中一紧,还以为他又是看中了什么要让自己帮忙买来,下意识地就要关上门。

“哎,大哥,别关,别关门。”宁彦海闪身进了屋子里,满脸不悦地道:“大哥,你今天是怎么了?明明都见着了我,竟然还要关门,难道是故意的不成?”

宁彦亭讪笑:“当然不是,我……我也是一时没注意。”

“算了算了,我也不和你说这个了。”宁彦海摆了摆手,理直气壮地道:“大哥,我这次来找你,也是有件事情想要找你帮忙。”

宁彦亭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钱袋。

干瘪瘪的。

看到他的动作,宁彦海又皱起了眉头:“大哥,你这又是做什么?难道弟弟每一回来找你,都是为了让你付银子不成?”

宁彦亭急忙道:“怎么会,三弟,大哥怎么会这样想你。”

“我知道大哥对我们好。”宁彦海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大哥,其实我这一回来找你,也是有事情想要你帮忙。”

宁彦亭:“……”

宁彦海:“大哥,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在愁什么,是关于宁晴出嫁的事情吧?其实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二哥做的不对,宁晴出嫁,怎么能让你出银子呢。”

“三弟,别这么说。”宁彦亭连忙反驳:“我们兄弟之间,有谁有了困难,大家当然是互帮互助,我比你们年长,怎么能看着你们有难处却无动于衷。”

宁彦海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却又安了安心,他凑近宁彦亭,低声道:“大哥,你很缺银子吧?”

“什么?”

这段时间,宁彦亭扣扣索索的,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大哥,我这儿有一个小忙让你帮,你若是帮了我,我给你银子,你去给宁晴买首饰,怎么样?”

宁彦亭下意识地道:“大哥怎么能要你的钱。”可他的耳朵却是情不自禁地竖了起来,仔细去听宁彦海的话。

宁彦海凑到他耳边,小声地和他说了一句。

宁彦亭听罢,登时睁大了眼睛:“什么?!”

“给先生添麻烦了。”宁母微微颔首:“犬子顽劣,还请先生对他管教严厉一些,先生不用多顾忌,若是再发生今天的事情,只管棍棒伺候便是,若是他不同意,先生尽管来告诉我。”

教室内,宁朗的身体抖了抖,将书举得更高了一些。

老师还是头一回收到这样的嘱咐,他怔了怔,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应和了下来。宁朗是整个书院里最调皮的学生,碍着他的父亲是宁大人,老师们也不敢对他如何,可如今有了宁母的保证,以后下手收拾起来,也可以放宽心了。

宁母出了书院,回到马车上,宁暖在里面已经等了很久了。

“这次辛苦你还要陪我跑一趟。”宁母叹气:“若是你哥哥能有你这么听话,我也就不用操心了。”

“娘。”宁暖好奇地看着她:“您从前对哥哥的学业从来不在乎的,怎么最近忽然开始在意,这是还打算让哥哥去考功名吗?”

“那是自然,他不入朝为官,以后还打算让我养一辈子?”宁母扬眉:“若是阿暖你就算了,娘养你,那是甘之若饴,可你哥哥一个大男人,若是还让我养着,我还嫌丢人呢。”

“哥哥的年纪也不大。”

“怎么不大?他比你还年长。”

宁暖张了张口,又默默地闭上了。

她在心中同情了兄长一番。若是以前,她对宁朗严厉一些,反倒是娘亲会护着兄长,说出他年纪还小的一番话。可如今,她还没来得及为兄长说几句好话,就尽数被娘亲反驳了回来。

宁暖心想,自从那一场噩梦之后,娘亲忽然性情大变,不但对其他宁家人不假辞色,甚至对父亲和兄长的要求也变高了不少。她虽然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可也能感觉的到,如今的娘是将她放在了第一位,平日里就十分小心,生怕她磕着碰着不说,就连香桃有些时候笨手笨脚做错了事情,都会招来娘的一顿埋怨。

好似她过着好日子,是天底下最理所应当的事情。

宁暖受宠若惊。

宁暖不知道这好不好,可头一回被这么重视,心底倒是美滋滋的。

马车缓缓地行驶了起来,宁母又与她说起了家常,宁暖坐在旁边听着,不时应和几声,等说到宁朗时,她心念一动,问道:“娘,方才哥哥逃学时遇到的那个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宁母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她几乎是立刻地警觉了起来,震惊的地看着宁暖:“你……你怎么会问这个?”

“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哥哥和人那么亲近。”

“你看错了,他和谁都是那么亲近。”宁母立刻反驳地道:“你哥哥这人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自来熟,哪怕府中来了新的下人,他都能立刻和人打好关系,别的不行,也就人缘比较好了。”

宁暖怔了怔。

她困惑地朝着宁母看去,目光触及到她眼底的紧张,心中更是纳闷不已。

她的感觉一向敏锐,娘这幅样子,分明是不愿意她对那位公子产生什么兴趣。可她也是头一回见到那位公子,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哥哥与他在大街上一见如故。连见都没见过的人,娘又警惕什么?

难道是那位公子有什么特殊不成?

却见宁母脸色变了又变,忽地抓住了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阿暖,你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有些事情,娘也应该提前嘱咐你。”

宁暖不由得坐直了身体,紧张地点了点头,应道:“娘,您说,我听着呢。”

“虽说宁家身份不低,可比宁家要厉害的,仍然有不少,你也别学宁晴,见着了礼部侍郎家的工资,就不管不顾,光为了周家的背景就嫁过去了,连这周公子平日里为人如何也没有仔细打听。你要记好了,就算是嫁一户家世非凡的人家,也要找个上进的。”

那他安王是出了名的废柴王爷,和上进连一个笔划的关系都没有。

“还有,若是个贪图好色之人,那就更不能嫁了。”宁母郑重地道:“连人是个什么样都不知道,光见了面,就说什么一见钟情,这种人是万万不能信的。”

那安王求娶她的阿暖时,可不就是用了一见钟情的借口?她的阿暖容貌出众,最是容易被这些不轨之徒盯上。

宁暖听得云里雾里,可仔细想想,宁母又说的十分有道理,她又连忙点头应了下来,表示自己记在心上。

宁母又说:“阿暖你这般聪明,一个人若是对你是不是真心,定能看得清楚。有些混账玩意儿,巴巴地将你一颗真心捧回去,等回头又将你的真心在地上摔得稀巴烂,到时候你如何伤心,他也不会多看一眼。这点你爹倒是还有一些可取之处,他这人虽然蠢了一些,可却没有像其他人那么三心二意,屋子里也没别的通房,在外面也洁身自好,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一个优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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