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临近月末的时候,锒铛入狱的御史大夫郗虑被押往刑场。
张榜之后,城内城外的百姓们纷涌而来,追着囚车,群情激奋的朝郗虑大吐着口水,捡起路边枯黄发烂的菜叶,就径直砸了过去,以泄心中愤恨。

看那怒气腾腾的架势,仿佛人人得而诛之。

“老哥,这人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竟招至百姓这般恨他。”人群后方,一名褐衣长衫的青年往前挤了挤,问向身旁农汉。

农汉偏过头来,见青年相貌堂堂,言谈举止俱是不俗,远非他这种只会种庄稼的莽汉可比,遂较为和气的问着:“小老弟,外地来的吧?”

青年也不倨傲,点了点头,赞上一声:“老哥慧眼。”

“这个即将处刑的老东西是朝廷的御史大夫,好像是叫做郗虑来着。前些时日,这老东西狗胆包天,竟然敢派人去暗害大司马,你说可恨不可恨!”

汉子咬牙切齿,满脸的愤怒之色,恨不得立马将其给生吞活剥。

青年愈发的不明所以起来:“这不过是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罢了,跟百姓们又有何瓜葛?”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城外设立的粥棚?”

看到青年点头,汉子便接着说道:“以前的时候,是侍御史侯汶负责发放救灾赈粮,不过这狗东西黑了心肝儿,每口大锅里,只煮几粒粮食,城外饿死的老百姓啊,遍地都是,成千上万!”

“后来好了,大司马班师回来,没过两天就将这狗官砍头抄家,粮食也是下令大袋大袋的往里面倒,一点儿也不心疼,不知救活了多少百姓。”

“这样受人爱戴的好官还遭到行刺,你说,那刺客是不是千刀万剐、死有余辜?”

汉子说得义愤填膺,青年却也只能附和着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他要说个否字,估计周围这些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将他活活淹死。

没想到,关中大旱粮食无收,这里的百姓不仅没有生事,居然还能如此的向着吕布。这家伙收买人心的能力,也实在太过可怕。

青年皱着眉头,心中如是想着。

当初,父亲得知关中大旱,要派人来关中刺探虚实,看能不能寻得突破的机会。

于是,青年自告奋勇,领了将令,潜入关中。

然而关中的形势,却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各地少有暴乱,大体上依旧被吕布牢牢握在手中。

等看完了这场处刑,他便准备回去写信告诉父亲,关中虽遭大旱,人心却从未涣散,当徐图之。

若要问他是谁?

曹家的大公子,曹昂是也。

另一边,带着手链脚铐的郗虑被带至到刑场中间。

与昔日的容光焕发不同,下狱后的郗虑可谓是吃足了苦头,早已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若没有这身枷锁,就和路边行讨的乞丐无二。

往日他是御史大夫、国丈,朝中官员见他都矮上三分。

如今落难,谁还不来奚落他三言两语,趁机报复,以泄往日心头之恨。

一番严刑审讯之后,郗虑交代的倒也彻底。

廷尉府按律给出处刑,车裂。

所谓的车裂,亦叫五马分尸,即把人的头和四肢分别绑在五辆车上,套上马匹,分别向不同的方向拉动,把人的身体硬生生的撕裂为六块,极为血腥。

由于此等刑罚过于残忍,所以普通犯人是根本享受不到这类待遇。只有国之大贼,或是谋逆作乱的十恶不赦之徒,才能处以车裂之刑。

执刑的士卒上来卸下郗虑身上的锁链,让他平躺在地,给他的头和四肢套上了新的绳索。

处刑在即,却无人过来替郗虑送行,也真是可怜。

阳光直射下来,布满皱纹的眼角眯成了一条细缝,听着耳旁百姓们呼喊着处死他的山呼海啸,郗虑有些恍惚了。

得民心者得天下啊,难道这是天要灭我大汉?

负责监斩的官员望了望天色,见时辰已到,抽出桌面上的令箭,重重掷在地面,口中喝道:“处刑!”

骑卒翻身上马,在命令下达的瞬间,同时驱马前冲。

嘶!

伴随着骏马的奔驰,只在片刻,郗虑的身躯便从原地消失不见,只留下五道不同方向的长长血迹。

好!

围观的百姓之中,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叫好。

“这样惨无人道的场面,居然还有人击掌叫好,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一些外地来京谋取官职的老儒生,不禁摇头怅然,感叹人心不古。

“女儿,你看见了吗?吕布行事就是这样残暴,凡是逆了他心意的人,都会被他残忍的折磨杀害!”

某处楼阁上,俯视下方的王允面有怒容:“吕布他残害忠良,蒙骗百姓,总有一天,我会揭露他那虚伪无比的丑陋面目。”

在王允旁边站着的,是一名带着斗篷,以面纱遮脸的绝美女子。

她半天也没能缓过神来,显然方才那血腥的一幕,令她感到心悸不已,尤为后怕。

另一处高楼之上,手扶栏杆的吕布也同样收回了目光。

这般手段是有些残忍了,但他就是想以此来震慑一下那些藏头缩尾的家伙。跟我对着干,就得先做好车被五马分尸的觉悟。

“先生,灾情近来如何?”

吕布回过头来,问向身旁的瘦弱文士。

“灾情已经得到控制,再加上将军查抄了侯汶府,赈济灾民,死亡的人数得到大幅减少。”戏策笑着回答起来,对百姓来说,跟他们讲之乎者也的大道理没用,谁能让他们过上温饱的日子,他们就会记着谁的好。

“如此便好。”

吕布喃喃一声,安抚住受难灾民,也总算是能够喘上口气。

说完了正事,下面就该说说私事了。

“先生啊,你也该催催奉孝了,到底何时才肯来我府上提亲?”

戏策听得这话,亦是嘴角抿笑,没想到他不在吕布身边的这段时日,郭嘉倒是和将军升温迅速。原先互不待见的两人,如今居然要成翁婿了。

这要放在以前,说了也没人相信。

“只是,这个辈分不太好排啊?”

戏策面露难色,按照辈分来讲,他既和吕布一辈,也和郭嘉以兄弟好友相论。郭嘉若是娶了吕布义女,戏策夹在中间,这辈分也就乱了。

吕布对此倒不担心,大手一挥:“这个没事儿,以后咱们还是各论各的,你管奉孝叫嘉弟,他管我叫布爹就行。”

戏策满脸黑线:“将军,我怎么老感觉你像是在占我的便宜?”

吕布爽朗大笑。

咳咳咳,咳咳咳……

谈笑间,或许因为太过高兴的缘故,戏策剧烈咳嗽起来。

“先生,你没事吧?”

吕布赶忙扶住戏策手肘,满是担忧和关切。

戏策摇了摇头,不着痕迹的将手帕放至后腰。

在吕布目光注视不到的手帕上,有着一片触目惊心的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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