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东部多山,海拔较高,在显亲和略阳两县交界的群山环绕之下,形成了一处难得的平野河谷,山清水秀,水流潺潺。汉阳本地的百姓将这里称之为奚河谷,意为安静祥和。
谷内有两条来自不同方向的河水,自西北流向东南。出了河谷之后,两条河水与渭水相汇,再往东绵延两百余里流经陈仓,注入浊河的主道。

故而整个封闭平阔的河谷之内,也仅有这三个出入口而已。

然则就是这么一处世外桃源之地,此刻却充斥着与其极度不服的喧闹嘈音。上万匹战马在河谷之中奔腾嘶鸣,厮杀双方口中所爆发的愤声怒吼,更是直冲云霄。

流出的清澈河水,被染成了赤红,浸着无数热血儿郎为之付出的牺牲。

这一切,还得从十天前说起。

十天前,右路主帅兼破虏将军董卓攻占叛军据点陇县,率军前来与暂驻成纪县的严义汇合,哪想半路遭遇叛军袭击,差人求救严义。

严义当时也没多想,他见那求救信上盖有董卓的将军印章,就未疑有他,带着麾下五千甲骑急忙赶往救援。

在此之前,严义和董卓的关系一般,仅仅只是打过几回照面。他不喜欢董卓那股子像悍匪似得嚣张跋扈劲儿,而且董卓这个人心术不正,野心勃勃。

但眼下事关紧急,两人又都是替朝廷效力,个人恩怨暂且放于一边,救下董卓及手下数万将士,才是当务之急。

严义集合完手下将士,带着五千甲骑一路狂奔,途中都未作歇息,直接赶到书信中所说的地点。

然则等严义赶到之后,静悄悄的深林里,没有丁点儿响动。莫说上万的汉军将士,以及前来袭击的羌人叛军,甚至连人的影子都没瞧着一个。

难道董卓已经遭遇毒手?

严义脑中蹦出这个想法,然则他很快便摇了摇头。董卓这个人虽然性情骄纵跋扈,但他的本事手段都远非常人能及。再者说了,董卓手底还养有一大帮子的心腹死士,有他们在侧,根本不可能让叛军损伤董卓半根毫毛。

那人呢?

正当严义轻扯下颌胡渣思忖之际,林中外围突的响起三两梆子声,接着喊杀之音大震,数不清的叛军从四面八方杀出,合围而来。

“驴草的,上当了!”

严义咬牙低骂一声,转眼间就冒出这么多的叛军,他哪会不知踏入了敌人设好的圈套。

将军印绶极为重要,象征着身份,叛军能够用这个来引诱他出击,就很足以说明问题。如今看来,只存在两点可能:要么是董卓被叛军俘虏,抢了他的将军印,要么就是他跟叛军串通好了,沆瀣一气。

不管是哪一点,情况都不容乐观。

“走!”

严义大吼一声,想往北退回成纪。既然董卓不在这里,那他们就必须尽快突出去才行。

叛军显然料到了这点,早就设下重兵,切断北边的退路。

严义几番冲杀都未能得逞,再加上叛军故意将他们引到这深林之中,就是为了不让他们发挥出冲锋的优势。

重甲骑杀伤力大,其弱点也很明显,消耗快,经不起持久作战。

北退无门,严义只能带着手下将士且战且退,准备往南去找盖勋汇合,再做他法。

他却不知,这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位李姓谋士的算计之中。

数万叛军一路锲而不舍的追击围杀,对他们来说,严义手下的这批甲骑,实在太过碍事。

平野冲锋,严义根本不惧这些叛军,可如今在山岭之中窜逃,地形的限制,使得重甲骑失去了最大的优势。

叛军追击的人数超过五万,硬碰硬的厮杀,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严义这般安慰着自己与手下将士,几天奔逃下来,从起初的骑着马跑,到后来索性弃了马匹,改为徒步在山野间而行。

几十斤的甲衣披挂在马背,身上还坐个同样穿着重甲的士卒,如此下去,战马早晚得活活累死。

严义正是因为明白这点,后来才放弃了骑马奔逃。地形限制了他们,也同样限制了叛军的追击速度。

一路上风餐露宿,饿了就在沿途摘些野果充饥。到了夜间,就随便找个山洞,进行歇息。天当铺盖地当床,他们应当庆幸现在还不是冬天,否则就得活活冻死在这连绵的山岭之中了。

这一天,严义带着手下将士走下山去,进入到奚河谷内。

一望无际的平野,遍地的青草之间,盛开着许多小小的花朵。

从西北方向吹来的凉爽山风,令身心俱疲的将士们感到心旷神怡。他们趴在河边,用水奋力的拍击到脸上,亦或者将整个脑袋都浸入河里,享受着新生。

老天不负,总算是活下来了。

近两日,羌人的叛军没有再度追来,也不知去向了何方。

严义手下的五千士卒,在一次次的浴血搏杀中,仅剩两千不到。

“这是何地?”吃完两个野果,严义振作起精神,询问身旁副将,他从没听说汉阳郡内,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从出成纪县的那天算起,至今已整整十天。

“回禀将军,此处名为奚河谷,乃是群山环绕所形成的一处天然河谷……”徐蔺侃侃而谈,还顺带给严义讲起了关于这奚河谷的一些民间传说。

大致了解之后,严义招呼着休憩完毕的士卒再度上路出发。凉州叛军肆掠,只要还没到汉阳城内,就不能掉以轻心。

徐蔺跟在严义身旁,指着前方:“将军,等出了这河谷,天黑之前,我们就能抵达汉阳郡城。”

严义点了点头,等他回去重整好旗鼓,定要将这伙叛军通通剿灭。

然则快要走至出口处时,前方河畔的平野之上,立着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披头系巾,露着右边臂膀,尽是叛军装束。

与此同时,后方也响起了沉重的步伐声,以及战马的咴咴低鸣。

驴草的玩意儿!

这句骂词从严义咬紧的牙缝中蹦出,他深吸完一口气后,总算明白了。怪不得这两天羌人不见了踪影,合着早就在这儿等着他们。

去路和退路俱被羌人封死,值此一战,十死无生。

严义的脸上露出少有的凶狠之相,凝聚的眉峰之下更是眼神决绝。他将手中长枪一指,朝向前方那些数以万计的叛军,啸吼冲天:杂碎们,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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