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若是北伐失败了呢?”
李曾伯不改心意,继续问道。

贾似道一脸高昂,充满着信心说道:“这不可能。北伐,是不可能失败的!”

那些大臣见李曾伯这样死板着脸,也是苦口婆心的劝了起来,这个时候他们倒是一个个化身成了上通天文、下晓地理的纵横家,仿佛在言语之中,就能够战胜对方一样。

“为何你总是觉得北伐会失败?难道就不能想点好事情?”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错过了就没有了。”

“而且占据了中原,也可以进一步阻止赤凤军势力扩张。”

“要不然,就让我们静静的看着赤凤军强大,将我们给吞了?”

“……”

诸般话语一一诉说出来,但李曾伯却是充耳不闻,只将那些话当成了虫鸣蝉叫,毫无一丝反应,就那么站在原地,始终咬紧牙关。

“这么说来,你是认定这次北伐会失败吗?”

赵昀冷哼一声,感觉眼前之人完全就是眼中钉、肉中刺,只想要让李曾伯滚出自己的视线。

但他乃是皇帝,这种言辞断然不能出现,否则如何能够让朝中大臣信服?

李曾伯低声回道:“非也。只是这次北伐太过仓促,我实在看不出来有成功的可能。”

正在这时,自大殿之外却是走入一个侍卫,对着赵昀就拜倒在地。

“启禀陛下,门外有赤凤军使者求见!”

“赤凤军?”

乍然听到这熟悉声音,众人纷纷调转头来,死死盯着这侍卫。

赵昀也是感到惊愕,低声问道:“你确定是赤凤军吗?而不是其他人?”毕竟现在他们刚刚讨论到赤凤军,谁料对方这个时候就传来了消息,这让他们实在是感到一阵无措,弄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侍卫也不知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当朝诸位大臣,莫不是面红耳赤,只好回道:“没错。正事赤凤军!这是他们递上来的文书!”说着,取出怀中信函,信函之上印泥尚且完整。

赵昀挥挥衣袖,让董宋臣将这信函收了上来,诉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上殿吧。毕竟远道而来,若是就这样什么也不见,也显示不出我天朝上国的风范!”

那侍卫起身离开,准备将使者戴上来。

等到侍卫离开,贾似道有些奇怪,却是对着赵昀请求道:“陛下,为何那赤凤军突然这个时候进京?要知道以前就算是我们发生任何事情,那萧凤都没有半点声息,更是不可能派出使者!”

“没错!这赤凤军这个时候派出使者,定然是另有目的,我等待会儿要好好看看那厮,究竟打着什么注意!”

众位大臣互相一对眼,也是在心中打定了主意,等到那厮上来之后好好训斥一番,让这些不受教化的蛮子们,知晓什么才是真正的儒学大义。

李曾伯也是松口气,若非那赤凤军突然到来,他这一次是断然不可能轻易离开大殿,至少现在能拖一段时间算一段时间吧。

当然,他也对赤凤军颇感兴趣,所以也没有离开大殿,只是肃立在旁,等着那人的到来。

很快的,自勤政殿之外,就见一人气宇轩昂、一脸豪迈的样子踏入殿中。

“微臣张德义,叩见陛下。”

虽是屈身,但却并未双膝跪拜,而且未等那董宋臣施礼之后,便已然直起了身子。

众臣见到这一幕,登时勃然大怒。

“好个狂徒,面见圣上竟然未曾跪拜?你眼中,可曾有我朝圣上?”

赵昀亦是露出一丝愠怒来,低声喝道:“既然来此,为何不遵守我朝礼法?”

宋朝之中,虽是以和士大夫共治天下而出名,但在正式礼节之上,却还是要做出跪拜姿态,以示对陛下的遵从。

但这张德义却直接跳过这一点,如何能够让众位大臣信服?

面对众人愤怒,张德义却是昂起头来,朗声回道:“哦?我自到来之前,本以为列位应当秉承好客之道,一如当初事金朝故事。没想到各位却如此怠慢,难道不怕轻贱贵客吗?”

被这一说,众位大臣包括那赵昀,莫不是感到心中一堵,甚是不快。

别人或许不明白,但他们却知晓张德义所说之事,应该是当初南宋战败、被迫以叔侄之理面见金朝使者。

这件事情一支都被宋朝君臣视为奇耻大辱,没想到今日却被赤凤军摆了一道。

“好个贵客!莫要忘了,你家主公现在还是晋王呢,可没有称帝!她若是见了圣上,依照礼数也一样得施行大礼。莫不是你在到来之前,你家主公没有教过你礼数吗?”

眼见众人为之气馁,陈宜中再度站了出来,直接反驳道。

“哦?这点我倒是忘了!既然如此,那补上又如何?”

张德义顿了顿,这才撩起长袍,屈膝跪在地上对着赵昀拜了三拜。众位大臣见到这一幕,都被气的脸都歪了。被张德义这么一弄,反倒像对方施舍了一样。

站起身来,张德义拍了拍膝盖,又道:“大概是因为在长安时候没有这种习俗,所以一时没记起来,若是得罪了各位,还请原谅!”

“既然你已经补上了,那也就罢了!只是不知,使者今日来此究竟所为何事?”陈宜中问道。

对方既然千里迢迢赶来此地,心中所求定然不少,否则绝不会前来这里的。

其余众臣虽感愠怒,但也晓得对方代表着赤凤军,若是贸然囚禁对方,只怕会得罪那萧凤,到时候对方若是以此为借口兴师动众,却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只好将其咽下去。

张德义回道:“被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是险些忘了此行目的。关于主公的要求,全都写在这上面,还请陛下查阅。”自袖中取出一封信函,交给了那走上前来的宋臣,然后由董宋臣交到赵昀手中。

赵昀打开信封看了一眼其中内容,顿时露出几分狐疑来。

“哦?原来是这件事情?只是你确定,此事为真?”

张德义回道:“此信为主公亲笔写就,上面还有其留下的血印,自然不假!”

“的确不假!”赵昀看了一下信笺末尾,感受到其中留存的强大力量,便点点头回道:“只是我很好奇,为何你家主公提出这种要求?”

张德义叹声气,回道:“原因全写在书信之上,我等为主公臣子,自然要竭尽全力,满足她的心愿,不是吗?”

旁边的贾似道在旁听着,只感到莫名其妙。

两人你对话宛如哑剧一样,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来!

他踏步出来,直接问道:“陛下,臣子不知,那晋王究竟写了什么,让你变成这般样子?”

“是关于子嗣的。那萧凤在书中写明,说是因为念及年龄老迈、又因旧伤无法生育,故此向我提出要求,希望能够赐予她一两个子嗣,好继承地位。”赵昀也不觉得书信之中有什么不妥,直接了当的说了出来。

众位大臣听了,皆是连连阖首,心中亦是了然。

他们全都知晓,萧凤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直都保持着独身,至今也是云英之身。只不过因为被萧凤压住,所以赤凤军麾下对于此事,也始终三缄其口。之前他们弄出那驸马事件,也是因此而来的。

“那陛下以为如何?”

张德义逼问道。

此事乃是当初他离开时候,萧凤让他务必办成的事情,自然不可能空手而归。

赵昀想了想,却道:“此事尚需讨论,只怕使者还需要等一会儿才行。而且使者远道而来,定然是疲惫不堪,不如这就先去休息,再聊此事如何?”

“也好!”

张德义也明白以宋朝官僚的效率,短时间内无法成功,只好从此地离开。

等到他离开之后,整个大殿就似被扔了一发炮弹一样,整个都炸开锅了。

“那萧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竟然在这时候向我们祈赐子嗣?”

“依我看,对方定然有诈。不如直接拒绝就是了。”

“但是这也是一个机会。毕竟驸马已经失败,咱们的眼线可全都被铲除了!”

“……”

吵闹的朝堂,让赵昀听着都感到头疼。

“各位爱卿,能不能等会儿在讨论?莫要忘了,咱们还在讨论北伐之事呢。”

他现在被赤凤军弄的是一团糟,根本就不想要听到任何关于赤凤军的消息,之前那张德义的行径也让他甚是不快,所以对于此事的意义根本就不愿意多想,只想要直接拒绝。

“我等明白!”

群臣闭嘴。

但那贾似道却迎面走来,笑着回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这,乃是好事啊!”

“好事?那厮虽是说要子嗣,但究其目的,不就是将其当做质子吗?让我子孙成为那厮的质子,这算什么事儿!”赵昀脸色一黑,直接拒绝道。

之前还看贾似道挺不错的,没想到其内里,还是和那些大臣一模一样。

贾似道却道:“陛下!那按照陛下以为,那萧凤为何要提出这个要求?以她的身份,任谁都想要成为其后嗣,其麾下之人多若繁星,难道说就连一个孩子都挑不出来?既然如此,那她为何向陛下提出这个要求?”

“嗯?你是说,晋王此举别有意图?”赵昀怒气收敛,若有所思的想着。

贾似道洋洋得意,张口回道:“没错。而且这定然是因为那赤凤军怕了,否则断然不会提出这个要求!”

“怕了?她会吗?”赵昀依旧冷着脸。

贾似道阖首回道:“陛下你想啊,那蒙古也非寻常之敌,毁于其马蹄之下的国家数不胜数,便是我朝也险些被对方攻灭。若是面对这等强敌,纵然那赤凤军如何厉害,又能歼灭多少敌人?依我看,那赤凤军定然在和蒙古鏖战时候,耗尽国中府库,否则如何会向我等提出这个要求?”

“你认为,这是在示弱?”赵昀若有所思。

他也并非笨蛋,自然知晓那萧凤在提出这个要求的背后,也有许多连带的条件,其中之一就是不得追究自己陷害驸马之事。

另一边,也是通过这种方式表示友好,两家混同一家。

尽管,这只是一个伪装而已!

贾似道回道:“没错!毕竟在这场战争之中,他们也损失很多,定然也不想要我们在这个时候挑衅,所以先一步示弱,表示自己的立场!而且陛下,你不是要北伐吗?既然如此,不妨趁着这个时候提出条件,至少将那赤凤军困住,令其无法插手此事!如此,则我军北伐之事可成矣!”

“好吧,那就依你所言!”

赵昀听了,虽是感觉有些荒谬,但也接受了这件事情。

只是他心中暗暗想着:“只不过又该是谁去执行此事呢?毕竟我那侄儿赵璂乃是储君,自然不可能执行此事。也许,只能委屈了我那孙儿了!”

念及自己竟然又要将亲人送入那赤凤军之内,他不免垂下了几滴泪水。

但是既然成为皇帝,自然要以国朝为重,又岂能因私废公呢?

强压心中悲痛,赵昀神色木然,也没兴致继续待在这里,就此退朝。

众位大臣感同身受,虽是有心帮忙,但以他们的力量,也帮不到多少,也只好各自带着遗憾离开。

李曾伯静静看着一干人等离开,而那些大臣也似是没有见过他一样,也没有打个招呼就直接离开了。

要知道若是往常时候,这些大臣见面的时候,都会恭候的说上一声“丞相”的!

就因为得罪了皇上了吗?

李曾伯自嘲一声,却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是暗暗感叹这些同受儒学熏染的士大夫,竟然和那市井之人一样贪名好利,待到见到那贾似道从身前走过,他连忙伸出手将对方扯住。

压低声音,李曾伯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始终坚持要北伐?”

他可不觉得眼前之人就当真不知道北伐风险,毕竟贾似道当初也是在孟拱麾下当过一段时间的管院,对于发动北伐究竟会耗费多少有相当清楚的认知。

“陛下要看到国朝恢复的希望,我就给他这个希望,难道也不行吗?而且这一次北伐可未必就会失败啊。你说不是吗?”贾似道一脸讥讽,毫不掩饰对对方的鄙夷。

明明和他的父亲一般年岁,却直到现在才成为丞相,就这种耿直的性子,也难怪会被陛下冷落。

李曾伯不以为意,只是警告道:“但你莫要忘了,当初赵方、韩侂胄等人都未曾办成的事情,你如何能够办成?更何况在这之前,一点准备都没做!”

“哦?既然你始终坚持,那不妨就看看,看看我是如何占领中原,恢复我大宋荣光!”

贾似道嗤之以鼻,对于李曾伯这谨慎的心思更是鄙夷,值此危险时候若是不冒险,不就等死吗?

也难怪陛下会排斥这群老臣!

就李曾伯这模样,任谁都会感到恼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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