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张丽华及陈媗作为客人,与主人对坐,对方自称姓萧,受夫君所托,在此招待两位贵客,并介绍此处是常乐坊,皮影戏煞是好看,一会即将开幕,请两位贵客稍候。
食案上摆着精致的糕点,张丽华和陈媗出于礼貌,时不时尝上一些。

距离开场还有一段时间,张丽华与萧氏交谈起来,陈媗见着对方是位女子,于是心里没那么紧张,但却很少说话,只是低头倾听。

张丽华看着貌美如花的萧氏,心中有些不安,这位的容貌沉鱼落雁,自己怕是稍逊一筹,言谈得体,颇有教养,而其年纪又明显比自己小,这就意味着自己在新主人面前,吸引力不会太大。

甚至比不过陈媗,因为对方正是豆蔻年华。

接着交谈的机会,张丽华时不时看向窗外戏台,她发现这是个规模不小的戏场,如今也许是因为开着天窗的缘故,戏场里光线不错,她可以看见戏台,却看不见台下。

戏台距离她所处的包厢有一段距离,而这包厢是在二楼,那就意味前面一楼地面应该有座位,那有些喧嚣的说话声,应该是看客们的声音。

神秘人选择在这里招待她和陈媗,还有一名美人作陪,对此张丽华颇为疑惑,

不一会,门外传来说话声,“李管家”随后入内禀报,说郎主来了。

张丽华和陈媗起身,却见门外响起孩童稚嫩的声音,随后一名男子入内,左手牵着男童,年约五岁,右手牵着小女孩,年约七岁。

两个小家伙见着萧氏后面色一喜正要说话,又见着房内有两名陌生女子,随即有些畏缩,在男子的示意下,乖乖行礼问候。

陈媗赶紧回礼,而张丽华却愣住了,因为她见着那男子,很快就认出对方是谁。

六年前,建康的一处酒肆,那个喝了酒,不断做出佳句的“余郎君”。

宇文温见着张丽华的表情,知道对方“认出”了自己,哈哈一笑,拱拱手:“两位贵客,请上座,某招待不周,俗务缠身,拖延半年有余方才见面,真是失礼。”

张丽华赶紧回礼,而陈媗也有些慌张的回礼,此时的她紧张起来,如同见着猫的老鼠。

主宾坐下,宇文温示意侍女为两位客人斟茶,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本小画册,示意女儿带着小弟弟去隔间玩耍,随后笑着对张丽华说:

“多年不见,贵妃依旧光彩照人,某等招待不周,还请恕罪。”

张丽华按耐住心中惊讶,缓缓说道:“妾等寓居于此,多亏郎君照顾。”

“照顾不敢当,区区茅舍,寒酸至极,今日某于此招待贵妃及公主殿下,还请莫要见笑。”

宇文温不想演戏,既然他知道对方的身份,对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说话就没有绕来绕去,陈媗惊觉贵妃竟然和这位相识,心中泛起一丝希望。

她觉得既然对方知道自己是公主,大概会放她回去?

陈媗有了念想,但张丽华没有这么幼稚,在她看来,这位“余郎君”如此“友善”,不代表对方会放人,而当年那一场奇遇,如今看来,应该是有人牵线搭桥。

牵线搭桥的人,应该是孔范,当时孔范亦陪着官家和她出宫,而此人将她和陈媗送到这里,想也知道是当做礼物送给余郎君。

那么,对方究竟何种身份,使得孔范如此不惜代价都要巴结?

主宾双方相谈甚欢,萧九娘举止得体,样貌又压过对面两位,宇文温谈笑风生,毫无他意,就在这时,窗台外响起报幕声,张丽华仔细听了听,勉强从那楚语之中听得这出戏名为《长坂坡》。

报幕者用慷慨激昂的声音介绍着“时代背景”,那是汉末乱世,皇叔刘备,意图复兴汉室,寓居荆州新野,面对来势汹汹的奸相曹操大军,带着新野百姓南下,在当阳长坂坡为曹军先锋追上。

这个故事的时代背景,倒是有些应景,因为张丽华去年遇难之际,知道北面周国发生动乱,据说丞相尉迟惇,威逼天子,迫害宗室。

如今,张丽华与世隔绝,对外界局势一无所知,故而她不知道此时的中原局势如何。

此时即将开演的皮影戏《长坂坡》,说的是皇叔刘备为奸相曹操派兵追杀,妻儿陷于乱军之中,多亏猛将赵云,护着幼主突出重围的故事。

莫非在影射时局?

张丽华思索着,看向余郎君,对方正饶有趣味的看着戏台上的皮演戏,张丽华看着对方,想到了六年前在酒肆里的那一幕幕。

想到了对方所作《闻官军收复淮南州郡》、《侠客行》,想到了对方的落款。

余文。

莫非是“宇文”?

这一可能性,让张丽华心中震惊不已,她之前已经有过猜测,认为孔范是把她和陈媗送给了周国的宗室、杞王宇文亮,如今看来,猜对了一半。

张丽华作为陈国天子的宠妃,对于国事了解得不少,所以去年尚未遇难时,知道周国宇文氏和尉迟氏正在内讧,而周国的宗室、西阳王宇文温,当时据说正在淮西一带征战。

联想到自己和陈媗被软禁在山庄,对方迟迟没有现身,和西阳王的事迹一对照,答案很明显了。

孔范巴结的不是周国的杞王宇文亮,而是眼前这个男人,西阳王宇文温。

张丽华心有些乱,陈媗在一旁见着贵妃眉头微拧、若有所思的样子,刚放松的心情又紧张起来,她见着这位“余郎君”和萧氏颇为和善,却不知贵妃在担心什么。

她还想着贵妃能说动对方,放自己两个回建康,如今看起来好像又没什么指望,陈媗不由得默然。

两人正各怀心思,隔间转出一人,走到其阿耶身边低语,却是那小女郎,说弟弟困了。

“那浣奴带弟弟回去休息,好不好。”

“好!”

两个小家伙向客人行礼告退,在李管家的引领下离开,房内只剩四名大人,一男三女。

宇文温喝了杯汽水,长吁一口气,看向张丽华和陈媗,大家都是成年人,所以就要开诚布公:“实不相瞒,余某受人所托,是不会放两位回去的。”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陈媗听了之后有些想哭,因为这意味着她可能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那,不知郎君如何处置妾等?”

张丽华问道,宇文温听了笑笑:“就在青山绿水之间,陪着余某度过余生吧。”

平淡的回答,陈媗听了之后黯然神伤,张丽华无言以对,宇文温对着两位点点头,说是有俗务处置,转到隔间去了。

戏台上,“仗”正打得热闹,如狼似虎的曹军,追上了带着百姓南撤的刘备军,一场大战即将爆发,萧九娘饶有趣味的看着戏,剩下两位却完全没有心思。

陈媗悲从心中来,看着食案发愣,而张丽华则心乱如麻。

不知过了多久,她见着萧氏未再说话,而入了隔间的那位未见出来,琢磨片刻终于下了决心,随后起身,在陈媗诧异的目光下,来到隔间门外,轻轻敲了几下。

待得里面应声,张丽华推门而入,随后将门关上。

隔间里也有窗台,同样是个包厢,可以坐在榻上看戏,而此时坐在榻上的宇文温却正在看书,见着张丽华入内,点点头。

张丽华行礼后,低声说道:“妾,听候大王吩咐。”

“贵妃聪慧,果然猜出寡人身份,请坐。”宇文温笑道,他不想再演戏了,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张丽华见对方默认身份,应了一声,轻移莲步,来到榻旁,坐在宇文温身边。

贴身坐着。

对方的手势很清楚,就是让她坐在身边,而先前的暗示也很清楚,让她选。

他有貌美如花的年轻美人萧氏,而陈媗至少比萧氏年轻,所以进不进来,对方都有耐心等。

而她,确实美貌,却稍逊萧氏一筹,年纪自然比不过,而他的耐心是有限度的,该怎么选,还用纠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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