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倭国大臣苏我马子在自家精舍会见贵客,贵客是中原周国西阳王宇文温的使者、王府中尉张鱼,在座的有司马达等、司马奈等人。
苏我马子不通中原语言,张鱼不通倭国语言,所以是由司马奈作为翻译,当然此时司马奈已恢复赐姓鞍作氏,是为鞍作多须奈。

司马奈是去年从中原启程回倭国的,临行前,周、隋之战如火如荼,宇文温当时领兵在关中作战,司马奈从多方传来消息中得知隋帝杨坚已经身亡,隋国大势已去。

但他离开中原时,宇文温尚未进爵西阳王,如今这个地位尊贵的周国宗室派心腹携带重礼来到倭国,那可是让人荣幸之至。

“贵使,西阳王的礼物,尊贵至极。”

苏我马子缓缓说着,是为了方便鞍作多须奈(司马奈)翻译,也是为了表示自己对西阳王宇文温的敬意。

“旃檀在我国,价值千金,旃檀刻成的佛像,已经无法用世俗的金银来衡量价值。”

“有赖尊使带来的这躯佛像,大王推行佛教的决心已定,朝廷内外再无人反对。”

待得翻译完毕,坐着的苏我马子向张鱼俯首行礼:“如此恩情,苏我马子铭记于心,请尊使在西阳王面前代我问好。”

“大臣客气了,我家大王十分佩服大臣在倭国推行佛教之事,愿尽一切可能提供帮助,这躯佛像只是开始。”

张鱼没有谦虚,他如今代表的是西阳王宇文温,郎主的地位如同倭国大王,他作为使者,有资格受苏我马子如此大礼。

司马奈在西阳时和他打过交道,所以对方也能核实他的身份,不会担心是有人冒名顶替。

苏我马子拍了拍手,房门缓缓打开,数名仆人提着木箱走了进来,在张鱼面前一一打开,一层层托盘内全都是金灿灿的金锭,一层接一层,一箱接一箱,已经不知道价值几许。

“贵使,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大臣,我家大王说过,不得收取大臣一文钱回礼。”

“这不是回礼。”

苏我马子微微一笑,“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尊使带回去,向西阳王转达我的感激之情。”

“大臣如此盛情,那张某就却之不恭了。”

张鱼行礼致谢,有些时候虚情假意的推让很无聊,礼节上走过一轮后就行了,还是谈正事要紧。

“大臣,不知我家大王的书信是否看过?”

“已经看过,西阳王的愿望,都会实现的,倭国风情,就由司马村主向贵使解答,任何疑问,都会有满意的答案。”

西阳王宇文温送来如此贵重的佛像,又有罕见的各类香药,这些礼物已经无法用金钱来回馈,苏我马子不是傻瓜,他知道对方不是单纯的送礼。

询问风土人情,严格来说算是刺探国情,但他不觉得有何不妥:换作是他,也会有如此考量。

要和遥远的国度交往,对方国内的情况好歹大概要了解一下,譬如国都在哪里、国内情况如何、国王是谁、主要城池有哪些、国土范围大约有多大等等,不然的话容易被骗。

当然,对方要打听倭国的情况,他也可以顺便打听中原的情况,不是说有何居心,是为了心里有个数。

对方不知道倭国刚刚结束一场战争,就贸然派船队运送贵重的礼物抵达博多,也亏得博多所在的地区没有物部氏余孽,否则随船而来的佛像就不保了。

而他也不知道中原的局势出现了变化,周国重新成为北方霸主,那位邾国公已经进爵郡王,地位和本国大王可以说是平起平坐。

对合作伙伴实力的错误判断,会导致决策上的接连失败,苏我氏和物部氏斗了那么多年最后取胜,靠的就是和诸多贵族联手,伙伴的底细弄得清清楚楚。

谁会真心和苏我氏走到底,谁会两头讨好,谁有可能暗中做物部氏的耳目,这都得心里有个数,同样,对于中原周国的西阳王,也得大概有个数。

宇文温进爵西阳王的消息,是来到倭国的张鱼所说,而交到苏我马子手上那封宇文温的亲笔信,只落有宇文温的私人印章,并没有旁例可以印证张鱼的说法。

但对方没有必要骗人,而此次带来的礼物也证明了宇文温实力雄厚,除了旃檀刻成的佛像,还有许多名贵的香药,鞍作村主司马达等,当年是中原南朝梁国人,对这些香药多有了解。

一句话,每一种都是价值千金。

旃檀(檀香木)在倭国还不算罕见,偶有百济、新罗、高句丽甚至中原船只贩运而来;郁金香、胡椒、荜拔,苏我马子依稀记得国内曾经有过。

至于其他香药,根本就是闻所未闻,而西阳王府中尉张鱼此次带来的所有香药,都是西阳王送给倭国大王和他的礼物。

若按司马达等的估价,都可以买下物部氏在近畿曾经拥有的所有土地,而对方却不收分文。

西阳王宇文温送来如此大礼,虽说不要回报,但不可能就真的什么都不要,苏我马子不可能什么都不给,因为这样实在是太失礼了。

“贵使,西阳王希望能与我国开展贸易,这绝对没问题,此次随船而来的布匹还有瓷器均是精品,有多少要多少,而西阳王需要的硫磺,要多少有多少。”

说到这里,苏我马子补充了一句:“当然,白银也是没问题的。”

“大臣,我家大王已经开始组织船队,当然原先的海船也会继续过来,就是怕有其他人冒充,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做大买卖,就得有做大买卖的样子,宇文温送了这么多贵重的礼物,要的就是别人没有的特权,张鱼此次来倭国走的是新航线,就是要为日后的海贸打基础。

这条航线成熟之后在中原和倭国博多之间走一个来回,甚至不超过二十日,按照宇文温的规划,船队只需要在建康和博多之间往返,就能赚取无法估量的利润。

为了尽量对这条航线保密,直属西阳王的船队,在博多需要独立的靠泊地,船员们上岸后要有安全的地方休息,能在那个地方安全的做买卖。

连同补给和维修船只,都在这个单独的区域进行,就是为了避免船员被不明来路的人掳走,遭遇各种折磨后供出航线,所以宇文温的第二个“愿望”,就是在博多有“私人庄园”。

租界或者特区什么的太难听,也会触动倭国权贵的神经,宇文温要的就是在博多港有私人码头和货栈、庄园,作为在倭国开展贸易的一个据点。

没有什么“治外法权”,不是国中之国,当然也不会对外打出周国西阳王的招牌,用的是私人名义,不会让人想起周国的西阳王宇文温来。

“此事容易,苏我氏在博多港亦有土地,贵使看中哪块地,那块地就是西阳王的码头和庄园了。”

苏我马子如此爽快,张鱼也不客气,宇文温的第二个愿望达成,那么接下来就是第三个愿望了:“大臣,我家大王做了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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