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宏才的计策,终得众人应允。
大伙儿都明白,老杜出的这是个送死的计谋,可能八人都冲不到吐蕃大营之前,就会死于乱刃之下。

可是,此时却是没有一个人反对,更没有一个人犹豫。

在大伙儿心中,只要造乱给西门的兄弟制造机会,只要能点着吐蕃大营,那么纵使一死,也是值了。

这一刻....

也许...

这十个粗糙汉子,十个白发老卒并不知道,他们现在......

就是林羽堂口中说的那“一腔热血”。

就是老帅宁可战死,也要守住的,汉家儿郎的那一腔血勇。

是一个民族.....

屹立几千年,捍卫下来的,勇气与骄傲!

.....

————————————

杜宏才,一个大字都不识得的粗人,早过了当打之年的白发老汉。

此时,在他身边聚集着,同样迟暮老矣的七位勇士。

他们平静地看着前方——吐蕃大营南门。

“老兄弟们,跟紧点!”

说着话,老卒杜宏才掰开了火折子,猛吹两口,点燃了手中的火把。

呼!!

其余七人亦不犹豫,刹那间,夜空之下,八朵分外刺目的火花,闪耀在漫漫沙洲之上。

“杀!!!”

“杀!!!”

八人擎刀斜指,伴着撕心裂肺的喊杀,冲向敌营。

脚下,黄沙飞溅,在八人身后,留下漫漫烟尘......

杀!!!

杀声震天,却怎么也传不到数里之外的阳关之内。

一切,依旧寂静无声,唯有那刺目的火光,划破夜空,划破......林羽堂的老目。

“哦操!!”

冯大春什么都听不见,但却看得真切。

当那八捧火光亮起,不由得心头一紧,一下扑到城垛之上,手指头恨不得扣到城墙里去。

慌张大叫:“真硬来啊!?”

冯大春都特么傻眼了,怎么还上啊?

“跑啊!”恨铁不成刚地撕吼,“快他娘的跑啊!!别送死!!”

可是,八人的喊杀传不到关城,他这样的嘶吼,又怎能传到八人耳中呢?

寂静!!

关城之上,已经寂静的可怕。

冯大春看不清那火光之下的白发面容,只能怔怔地看着那八点星火......

如八只蝼蚁一般,缓缓地向无边无际的吐蕃大营靠近!靠近!再靠近!!

八点星火,是那么渺小!

在万里沉沙的大漠夜色之中,是如此微不足道;在磅礴气象的十万大营之下,亦是如此不堪一击。

可是,这一刻,冯大春的心不自觉地就紧成一团,不自觉地就绷住了浑身每一块肌肉。

他希望那八点星火,近一点,再近一点!!

甚至融进那大营之中,在那里蔓延....扩散!!

他听不见声音,可是他猜想,那八点星火近前,一定比任何声音都要磅礴、汹涌。

冯大人脚趾头都扣紧了,不再呼喊“快跑....”,而是撕声大叫:

“冲进去!!”

“再快一点!!冲进去!!一定要冲进去!!”

明知不可能,明知已经有数百骑向着八点星火冲杀而去,明知整个吐蕃大营都开始向南门涌动......

可是,冯大春还是希望,希望那八点火种......

冲进去,爆开来,烧出一个血红的夜空。

可是,正如他之前所说:徒劳!

这场悲壮的死亡冲锋,注定徒劳。

当吐蕃骑兵将那八点星火淹没的那一刻,当八点....七点.....三点....两点....一点....

当夜色恢复平静,再无一点星火的时候,冯大春心里空落落的,他们还是没能成功。

只是这一次,冯大春却再没有骂出傻子之类的嘲弄之语。

因为,此时在他的脑子里,仿佛那八点星火就在眼前,他听得见....

听得见那八点星火在最后熄灭之时,向着蛮敌怒吼出来的猛话。

那应该是:

“杀!杀!杀!”。

或者....“死而无憾”吧!!

冯大春莫明的难过,因为八位白发勇士,终究的枉死。

......

————————

林羽堂默默地看着那八点火光,从闪耀夜空到归于死寂。

从始至终,除了紧咬下唇,未说一个字。

“八个......”

老帅在心中默数,“只有八个!而且....为什么是在南门!?”

不自觉地,林羽堂把目光投向敌营西侧。他预感到,应该没这么简单,杜宏才不会就此罢休。

而就在老帅看过去的一瞬间,也就是八点星火彻底归寂的那一瞬间,敌营西门之外,两点更大、更耀眼、更饱含希望的火光,冲天而起。

西门外百丈,两车马草被点燃了。

“亮了!!”

“亮了!!”冯大春失声大叫,“又亮了!!!”

此时,战场之上,依旧无声。

可是,冯大春耳中,却是嗡嗡做响。

亮了!!又亮起来了!!

现在他什么都明白了,那八点星火只是假象,是老卒们为了给西面制造机会的而发出的——最后闪光。

......

杜宏俊,还有另一个叫李二憨的老卒,举着火把静立在敌营西门百丈之外。

此时,二人的眼中怒火冲天,杀意凛然,一点都不比身侧那渐渐烧起来的马草黯淡。

杜宏才他们已经死在了吐蕃人的刀下。

可是,正因为他们的慷慨赴死,才为他二人争取了时机,终把马车赶到了预定的位置。

此时,西风正烈,助长火势熊熊渐起。时不时还卷起一捧火星,向着敌营扑去。

杜宏俊和李二憨还不敢撤退。

因为,马车里的马草虽然浸过火油,一点就着,可是现在火势还没到无可逆转之时。一但吐蕃人反应快,冲出来,将马车熄灭,那就全完了。

二人就钉在这里,守在这里,等着更大的火势吞没马车,更大的西风将大火卷向敌营。

可是,火光一起,有如黑夜明灯,吐蕃人再是慌乱,又怎会看不见!?

此时,敌营之内,已经撕吼四起,人马匆忙。

转眼间,西门大开,数十骑吐蕃战士挥舞着战刀,冲杀而来。

“坏了!”

杜宏俊眦目欲裂,心叫:不好!

火势还未尽起,马车离营门又不过百丈,吐蕃骑兵顷刻即至,只要一人扬几把沙子,这烧营之计就算白费了。

“拼了!!”

情急之下,杜宏俊想都没想,一步跨上马车,战刀猛的一刺,正中马屁股。

“驾!!”

战马吃痛,随着杜宏俊的一声呼喝,便朝着吐蕃大营,不要命地冲了过去。

李二憨一看,杜宏俊已经驾火车冲向敌营,二话不说,有样学样,扑上马车,打车急冲。

可是,现在刮的是西风,而且风势正烈。

也就是说,狂风从马车背后吹来,卷着火星和热浪,直接打在李二憨的后背。

李二憨顾不得背上刺痛难奈,站在马车上,驭车急冲。

而现在,也由不得他多想,因为百丈距离,两人又都是驭马而行,转瞬即至。

李二憨已经清楚地看见,马背上的吐蕃蛮子高举战刃,准备将之灭杀。

而且,蛮人显然也是不傻,知道他们要把马车赶在军营之中,点燃大营,一众蛮兵瞄准的都是马腿,一但被其砍断,车马立停。

情急之下,李二憨什么也顾不上了,慌乱之中,正看见车上一坛留作备用的火油。他想都没想,一把抄起,朝着拉车的战马和自己,兜头就倒了下去。

......

轰!

霎时间,熊熊烈焰从李二憨和战马的身上......爆裂开来。

火势瞬起,耀眼的光芒让左右冲杀而至的吐蕃骑手下意识闭眼。一阵阵热浪,又让坐下战马惧之避让。

已烧成火人的李二憨,于烈焰之中呐喊迸出,声刺霄汉——

“杀!!!”

......

......

已彻底烧着的马车,如一发出膛的炮弹,刺破敌骑战阵,冲向敌营。

碰!!!

一团带着生命的火球撞上了营门前的拒马,发出震憾天地的一声闷响。

碰!!!

第二声。

杜宏俊的烈焰战车,也到了!

“......”

“......”

吐蕃人止住马势,如寒夜之中的一块块孤石一般,没了生气。

呆愣愣地看着撞击之下的漫天烟花借着风势,扑向吐蕃人的营帐。

整个大营,笼罩在火光之下!

......

——————————

在冯大春眼中,面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无声的默剧。

他依旧听不到远处的壮怀悲烈。

可是,这不妨碍他浑身颤抖地看着那两团刺得人泪目的火光,如流星一般撞在敌营之上!

不妨碍,他静静地看着关外的敌营,一点点的吞噬在火光之下!

静静地看着,如墨涌一般的大漠凉夜,渐渐火红,渐渐炙热!

突然,冯大春听见了声音,而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那是......

那是吐蕃大营之内的喧嚣吵闹;是异族蛮子在汉家儿郎的冲杀之下,发出的凄厉惨嚎;是乱成一片的吐蕃人,胆怯的无助呼喊。

冯大春突然也觉得有点热,手心见汗,而且,越来越热,仿佛血液都在沸腾。

他不知道这是数里之外的火海炙烤而来,还是什么别的。

冯大春不得不摘下战盔,他热的胸中发闷,几乎无法呼吸。

下意识看向林羽堂。

此时,白发老帅和他一样,紧紧地抓着城垛,无声地注视着敌营,注视着那十个老卒生命消逝的地方。

老帅笑了,笑的冯大春有点莫名其妙。

“他们都死了....你还笑?”

“不......”林羽堂含泪微笑摇头,“可那一腔热血,还活着!”

......



其实就三千字,不到二合一。

但是,这三千比两章还难写啊....

所以,我觉得吧,它能顶两章!!

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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