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众人的惊愕和不自觉的臣服,北堂千琅则很欣慰,很开心,而且他有一种同样的感觉:凌铮这个样子,十足就是苍云的翻版,难怪他们会成为知己。
扫视一圈众人,北堂凌铮重新开口,语声依然冰冷:“本王以身家性命担保,大嫂不是真凶。你们可以讨论案情,也可以提供任何你们认为有用的证据,但有一点:不得再有一个字辱及大嫂,否则,后果自负。”

说着,他看了左世伦一眼。这一眼其实很平静,左世伦却依然仿佛受了很大的侮辱,脸也涨得更红,几乎要滴出血来:“殿下!墨雪舞她……”

“皇嫂的名字,不是你叫的。”北堂凌铮突然挑唇,笑得锐利,“左世伦,本王以帝王之血的名义起誓,方才的话不是开玩笑,你若再对大嫂无礼轻慢,杀,无赦。”

虽然是在大殿之上,虽然当着北堂千琅这个帝王的面,他居然缓缓抬起了右手,指缝间光芒闪烁!众人瞬间悚然一惊:八阶?靖王的内力修为突破了八阶?

尽管还只是八阶一级,却已是世间罕见的高手,至少在场的所有人谁都比不上!他若杀戒一开,怕是只有沧海王才能挡吧?

可他为了沧海王夫妇,居然不惜大开杀戒,他是谁的人还用说吗?当然,墨雪舞揭穿了南宫流莺的阴谋,找回了他的儿子,他心存感激也是正常的。可帝王之家从来少见手足亲情,哪朝哪代不是为了争夺皇位互相残杀,踩着对方的尸体问鼎天下的?或者至少也是敬而远之,各自为营,几时见过他这种死心塌地守护兄弟的?

沧海王,你到底是有多大的魅力,怎么那么多人都对你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总结起来一句话:天分,学不来。

左世伦怕了,满头冷汗如雨,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殿下!臣绝无、绝无轻慢之意,只是墨……沧海……王妃她……”

“凌铮,大哥好喜欢你。”

一个明明清冷如冰雪、却又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令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浑身一颤,然后唰的回头,就看到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缓缓而来,旁边跟着的一个俏丽无双却又清雅如兰的女子,不是沧海王夫妇是谁?

看到墨雪舞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忍不住往后躲了躲,显然真正把她当成了挖心的妖孽。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墨雪舞只是微挑唇角,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北堂凌铮回头看着两人,尤其是北堂苍云,浅浅一笑:“我知道啊,所以我得对得起你的喜欢,不能让任何人欺负你媳妇儿。”

在人前站定脚步,北堂苍云的目光首先锁定了北堂凌铮,带着暖暖的笑意:“嗯,你最乖。不过别那么张牙舞爪,小心有损靖王和皇子的形象。”

北堂凌铮手腕一翻,指缝间的光芒瞬间隐没,冰冷的目光早已化作春风:“为了你,我命都可以不要,形象算什么。”

北堂苍云呵呵一笑:“这种话要回去关起门来悄悄跟我说,否则有些心里不大干净的人就会觉得你在巴结我、攀附我,于你名声也有损。”

北堂凌铮笑得很开心:“我要名声干什么,只要有你,我也不在乎世人的蜚短流长,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没区别。”

这几句对话是很荡气回肠啦,可……真的没问题吗?是不是太暧昧了点?幸亏俩人不但都是男人,而且是亲兄弟,否则墨雪舞该吃醋了吧?

所以墨雪舞就叹了口气:“你们这样当众秀恩爱真的好吗?会吓到人的。我们还是来说正事吧。”

“好的。凌铮,你先歇着,交给我。”北堂苍云从善如流,转头看向众人,他的唇角带着微笑,目光却冷冽得让人不敢与之对视,“哪个要将小舞拿下问罪?出来聊几句。”

别看这帮人敢对北堂千琅大呼小叫,可北堂苍云一出现,那无与伦比的气势和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王霸之气,却让众人感觉到了一股无形而又庞大的压力扑面而来,一个个瞬间噤若寒蝉。不是任何人都有这种本事的,但毫无疑问,北堂苍云有。

环视一周,北堂苍云淡淡地笑了笑:“不必害怕,我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你们若拿得出证据,只管将小舞拿下问罪,否则我就要问问你们,方才对父皇的冒犯该怎么算!”

左世伦哆嗦了一下,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证、证据不就在那摆着吗?那些死者全部都被人挖了心……”

“这就说明是小舞所为?”北堂苍云看着他,眸子并不冷,只是淡,可是偏偏就刺得人浑身难受,“挖出人心并不是如何困难的事,任何一个内力深厚的高手都能做到。”

“可、可是在沧海王妃挖出人心之前,我朝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左世伦大着胆子回了一句,“当日在竹林那一幕,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了,要说不是沧海王妃所为,委实难以令人信服!何况乔奇志的贴身侍女说,昨夜亲眼看到一个蒙面女子从死者房间里出来!”

乔奇志就是大理寺少卿之子,因为两家多年交好,他也算是看着乔奇志长大的,谁知一夜之间,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听了这么久,总算听到了一句多少有点用处的,墨雪舞饶有兴趣地上前两步:“哦?原来还有人证,出来跟我聊几句吧。”

左世伦却一声冷笑:“王妃该不会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灭口吧?这位人证可是本案的关键,出不得丝毫差池!韩大人,你说是吧?”

韩大人便是韩牧,刑部尚书。点了点头,他哼了一声:“王妃还是乖乖俯首认罪吧,今日你已是在劫难逃!”

墨雪舞笑了笑:“你也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了,一旦她出了事,我难逃嫌疑,所以我不但不能杀她,反而必须拼尽全力保证她的安全。大人只管放心把她请出来,大不了如果她真的出了事,不管人是不是我杀的,我都立刻束手就擒,任你们拿下问罪。”

她虽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左世伦却依然摇头:“王妃这话可就是说笑了,殿下不允许,谁动得了王妃一根指头?”

墨雪舞抿了抿唇:“那侍女是什么时候看到有人离开死者房间的?”

韩牧倒还算配合,立刻回答:“昨夜子时。她说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死者近日身体不适,必须按时辰服药。子时她送药过去,却正巧看到凶手从房间里离开,而死者已经遇害,创口还冒着热气。”

墨雪舞沉吟着:“她还看到了什么?”

“没了!”韩牧冷笑,“人证物证俱在,殿下和王妃觉得还不够吗?”

“如果王妃觉得不够,在另一名死者家中也有所发现。”左世伦上前几步“在知县史明杨家里,虽然没有人看到凶手,死者身边却发现了一样东西,应该是属于王妃的。”

墨雪舞越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凶手还真是绞尽脑汁,非要整死她不可呢。正了正脸色,她轻咳一声:“可以让我看看吗?”

韩牧双手抱拳行礼:“已将证物呈交给皇上。”

墨雪舞转头看着北堂千琅,北堂千琅这才突然想起还有这茬,立刻拿起了桌角上放着的一样东西:“这个?”

那样东西其实再平常不过,就是一块手绢儿,还真是墨雪舞平常惯用的。因为水蓝色的手绢上绣着一朵雪白的微云,整个京城之中,只有她用这种手绢,不是不想用,而是不敢用,因为那是独属于墨雪舞的特权:那抹微云就是北堂苍云。

墨雪舞上前几步把手绢接了过来,发现上面有一些血迹,很容易脑补出她这是在挖心之后,掏出手绢擦去了手上的血,却不慎将之遗落在了凶案现场,成为了关键的物证。

“王妃没话说了吧?”韩牧一副不容她抵赖的样子,“世人皆知这种手绢整个京城乃至整个朝龙帝国,只有王妃才能用……”

“但不是只有我才能把它放在现场。”墨雪舞浅笑,“真凶只需要在伤人之后,将之放在尸体旁边,自然就成为所谓的物证了。”

韩牧却依然冷笑:“王妃这就是说笑了。手绢乃是贴身之物,王妃与殿下从来都是形影不离,沧海王府又固若金汤,什么人有那么大的本事,能从王妃身上或者潜入沧海王府盗取手绢?”

“何须盗取。”墨雪舞耸了耸肩,“这手绢虽然是我一人专用,一些脏了破了无法复原的,我也会将之丢弃。真凶既然有心嫁祸,捡一块也就是了。”

韩牧皱眉:“这都是王妃的一面之词,如何取信于人?”

墨雪舞目光微冷:“韩大人说的也都是一面之词,又如何取信于人?可没有人亲眼看到,是我把手绢放在尸体旁边的。”

韩牧越发恼怒,便重重地挥了挥袖子:“人证物证俱在,王妃再狡言诡辩也是没有用的!总之今日,王妃必须给死者和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你这人证说的话,真实性还有待考证,至于物证……”北堂苍云微挑唇角,“之前的证据已经证明,第一起凶案的两名死者并不是小舞所杀……”

“那证据是什么?”韩牧居然寸步不让,又追问了一句,“王妃若是问心无愧,自然应该将证据公之于众,可殿下却一直三缄其口,委实难以令人信服!”

北堂苍云淡然冷笑:“那是为了防止凶手下一次行凶时做得更仔细。凶手不知道小舞洗脱嫌疑的关键,就无法成功栽赃……”

这解释明明合情合理,韩牧却是一声冷笑:“无凭无据,要我等相信殿下这样的话,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

北堂苍云袍袖一挥,语气倒是依然平静:“你不信我,无所谓,可刘元和已经亲口承认,有证据证明凶手绝非小舞。”

“要他承认的法子有很多。”韩牧胆子也是够大,什么话都敢说,“未必一定要看到真正的证据,反正只要殿下要他那样说,他恐怕不敢不听。”

他的意思是说,刘元和是被北堂苍云收买或者威胁,才必须说此事与墨雪舞无关,但又拿不出令人信服的证据,才故弄玄虚。

北堂苍云看着他,眼睛有些危险地眯了起来:“韩牧,你今日的早餐吃的是雄心豹子胆吗?”

韩牧其实刚才有些嘴快,北堂苍云眼睛一眯,他立刻感到一股森森冷气扑面而来,不由打了个哆嗦:“臣只是就事论事,对事不对人,殿下……”

“臣倒是觉得,韩大人的话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左世伦上前几步,大着胆子开口,“除非殿下说出证据到底是什么,否则那就说明凶手的确是王妃,为了天下百姓的安危,该如何抉择,相信殿下十分清楚。”

“臣也如此认为。”陈南奇上前几步,恭敬地弯腰施了一礼,“若不尽快将凶手拿下问罪,还会有更多人无辜丧命,殿下应该不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人就置所有人的性命于不顾吧?”

“请殿下割爱正法!”左世伦突然扑通跪倒,连连叩头,“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朝龙帝国,还请殿下将真凶交出来,还死者一个公道!”

“求殿下割爱!”韩牧也跟着跪倒,头磕的更响,“就算殿下舍不得立刻将沧海王妃斩首示众,至少也应该先将其押入死牢,算是先给死者一个初步的交待,否则一旦激起民愤,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求殿下秉公执法!”不少人也跟着纷纷跪倒,砰砰磕着响头,“求殿下以天下百姓为先,割爱正法!”

眼见众人如此逼迫,北堂凌铮目光一寒,北堂苍云已轻轻握住他的手腕:“脾气什么时候这么暴躁了,你一向君子端方、温良如玉的。”

“我一般还挺温良的。”北堂凌铮冷笑,“但为了你,就很容易暴躁。”

北堂苍云笑笑,将他往后推了推:“别把大哥想得那么没用,我是那种只会委曲求全的小媳妇儿吗?何况你总该知道,谁伤我,我伤他。谁伤我要护的人,我灭他祖宗十八代。”

言下之意,为了让我少杀几个人,你别乱动。

明白他的意思,北堂凌铮笑了笑:“好吧,不秀恩爱了,看你发挥。”

众人简直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毕竟他们不知道,北堂凌铮对北堂苍云的死心塌地并不是从墨雪舞揭穿南宫流莺的阴谋开始的,当然,这也不是重点。

幸亏就在此时,丞相程明奕皱了皱眉,上前几步开口:“各位大人,老夫也认为挖心的手法很多人都可以模仿,怕是栽赃嫁祸的可能性更大。还是尽快找出真凶,自然就真相大白了!”

韩牧抬头看着他,多少有些不客气:“丞相大人的心情我等都能理解,殿下和王妃毕竟于你有恩……”

“你这是什么话?”程明奕立刻脸一沉,语气也变得严厉,“老夫只是觉得,如果王妃真的是凶手,她挖走人心之后,为何不将尸体彻底毁掉,偏要留下等着旁人来指证她?”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如果一个大活人无缘无故失踪,可能性有很多,恐怕没有人会与墨雪舞联系起来。

一直到此时,北堂苍云的嘴角才露出了一丝略有些温和的微笑:“还好,程大人没有让本王失望。”

程明奕立刻抱拳:“多谢殿下夸奖,臣真的只是就事论事,绝无攀附之心。”

北堂苍云微笑:“这我自然明白,何须你说。这帮人只不过是被挖心的凶手吓破了胆,才会失了最基本的判断力。像这种胆子又小、本事又不够、脑子又不大清醒的人……”

这话一出,几人自然脸色大变,韩牧更是霍然抬头:“殿下!臣等也只是就事论事,更是为了天下百姓的安危,为了我朝龙帝国的未来,此心天地日月可鉴!殿下却要趁机铲……”

北堂苍云笑眯眯地看着他,居然并不恼:“你们这帮人的脑袋构造是不是完全相同?明明都是自找的,怎么总变成我在铲除异己?我脸上总是写满谋朝篡位、弑君弑父这样的字吗?我到底哪个地方告诉你们,我有那么想做朝龙帝国的皇帝?”

韩牧无比尴尬,方才的气焰也一下子落下去不少。他有些笨拙地擦着冷汗,冷汗却越擦越多:“殿下误会,臣、臣绝无此意,只是……”

“你有此意也无所谓。”北堂苍云淡淡地打断了他,眸子却如刀锋一般清冷锐利,“你怎么想我不管,我在你眼里是什么人也不重要,但有一点,只要我还活着,就没有人能动小舞一根头发!”

韩牧咬着牙,却终究不敢跟他当面叫板:“臣、臣只是要抓住真凶,还死者一个公、公道……”

“死者的公道,是这样还的吗?”北堂苍云衣袖轻挥,说的毫不客气,“父皇,你用这么一帮人,却能让朝龙帝国成为这片大陆的王,我只能说,这是一个奇迹。不怕你不高兴,哪怕是赤日国的殿堂之上,也几乎没有这种是非不分皂白不辨的人!”

那是啊,因为他临走之前,把赤日国文武百官来了个大换血,他看中的人,怎么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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