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正吟诗作乐的那些各家公子,也有人注意到了陈沐,不过基本上都不认识陈沐。

有人挑了挑眉毛,笑着举杯招呼道:

“兄台好面生,不知怎么称呼?”

“陈沐。”

陈沐轻轻拱手。

“宣国府?”

何明轩略作惊讶,细细思量了一下,却不记得有陈沐这号人,便想到多半只是宣国府的寻常庶子,于是笑着扬了下手,便不再招呼。

倒是旁边有人听到宣国府这一名号,便斜瞥过来,上下打量起来。

片刻后。

杏花楼的小厮小心翼翼的端着一壶‘百年杏花’走上楼来,来到了陈沐的面前。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人忽然站了起来。

安国府,

嫡二公子李煜!

李煜看向陈沐,举杯轻笑:“听闻沐少才华横溢,又点了这最好的酒,最好的酒当配最好的诗词,让我等也聆听一下宣国府的风采可好?”

这声音也打断了其他众人的谈笑。

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众人自然是一下子就听得出,李煜是给陈沐制造了个难题,三言两语便高高捧起,若是不作或作的不好,无疑都会颜面大失。

甚至不光是陈沐本人,传出去还会捎带上宣国府。

但也无人感到意外,平日里安国府与宣国府最不对付,明争暗斗已经超过数百年,不光是朝堂上,就是小辈之间也一样彼此敌视。

何况他们与陈沐都素不相识,加上陈沐又只是一庶子,所以一时间都露出了若有若无的笑意,在一旁等着看戏。

只有最早开口招呼陈沐的何明轩,失笑摇头,觉得李煜去为难一个庶子有失身份,但也没开口说些什么,也想看看陈沐对此何解。

陈沐看了李煜一眼。

原身的记忆里,对李煜还是很有印象的,这人曾多次戏弄过宣国府的陈子良,也就是弄死了翠儿的元凶。

对于此事陈沐是点赞的,但麻烦到他的身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也好。”

在众人瞩目下,就见陈沐神态随意的点头。

“取纸笔来。”

“是。”

旁边的酒楼仆从应声,很快就有人端着笔墨纸砚上来。

这一下所有人都为之讶然。

没想到陈沐在被李煜捧到高处的情况下,还真敢作诗,要知道这里可是杏花楼上,发生的事情一日之间就能传遍京都!

若是作的诗词说得过去还好,倘若差上许多,那恐怕立时就会成为笑话,沦为无数人的茶后谈资。

陈沐随手持笔书写。

须臾。

将笔放下。

“便如此吧。”

看了看纸上的字迹,陈沐微微点头,旋即提起旁边的酒壶,便径直往楼下去了,只留下一片发怔的众人。

一名京都才人率先站起,走到桌旁,看向纸上字迹。

然后便愕然而立。

其他众人见状,各自面面相觑后,也纷纷站起,连同何明轩也来到了桌旁,看向那桌上的纸页。

李煜是最后过去的,此时他的表情已经沉了下来,看着众人的反应便已暗觉不妙,待走到桌旁看去,一时间也短暂失神。

字迹并不多么优美,

甚至十分朴素。

但见其上写着: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

众人看罢。

场中陷入一片沉默。

没有人开口说话,无论是李煜何明轩等人,还是那几位名满京都的才人皆沉寂无声,因为一切的语言此时都是苍白的,无力的,无能的!

这寥寥几笔,只需一日之间,必传遍京都!

不知过了多久。

何明轩才回首望向天边,幽幽的轻赞道:“宣国府这一代里,还有人有如此才华……倒是可惜了。”

身边几人都知道何明轩的可惜之意。

宣国府如今已有两位嫡长,一行文一弄武,各自承袭一份,就连那位嫡三公子都没有位置去争,何况陈沐这一个庶子。

就是再有才华,最后也只能是明珠雪藏,饮酒作乐了余生而已。

事实上。

也有一条路线可以闯出去,那就是纯粹的武道,若能练成武道一品,当世武圣,别说是宣国府,就是当今皇室都要奉为帝师!

可何明轩适才也清晰的感知到,陈沐身上并无浓郁血气,显然是连最基础的武道都没有入门。

“……”

李煜也微微摇头。

何明轩的‘可惜’也让他回过神来,先前被陈沐这一诗所压心中确实有些恼怒,但此时却又不由得自嘲,自己竟会为一庶子而情绪不定。

“此诗,来日可传天下。”

李煜笑着开口。

已是将适才的尴尬完全置之脑后,恢复了泰然自若。

这诗便是再怎么恢宏大气,最多也就是被人相传赞叹,说不定那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大鹏,未来还会是他李煜。

见连李煜都开口了,其他众人也都纷纷笑了起来,气氛霎时间恢复如常,甚至何明轩还指了指杏花楼的仆从,笑着让其好好收下,来日装裱起来,就挂在这杏花楼上。

于是。

日后千百年间,不知有多少人皆为此诗而来,立于杏花楼上,来看那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以遥想当年,还是宣国府寻常庶子的陈沐,在此作下此诗时,心中是何等的豪气,广阔无边。

……

陈沐拎着酒壶下了杏花楼。

杏花楼下,管事也不问为何陈沐只买一壶酒便要离开,只笑着道:“只需三十金便可。”

“任岩。”

陈沐唤了一句。

任岩便立刻应声,从身上取出金锭,付给了杏花楼,同时心里嘀咕一句‘三十金一壶酒,简直是心黑的要杀人’。

陈沐又顺手将酒壶递给了任岩,任岩忙不迭的小心翼翼捧在怀里。

“走吧。”

收了管事找回的金票,陈沐便迈步而走。

任岩在后面跟上,并小声问道:“二爷,回去?”

陈沐略微思量,道:“笑青山的埋骨之地,你可知具体方位?”

虽说知道笑青山葬于京都城北,但京都城北太大太大,去了地方也一样还得仔细找寻,陈沐的记忆里也没有去过。

任岩却是不知道什么哭什么笑的,只疑惑的看向陈沐,道:“二爷,那是什么人?”

陈沐随意道:“书中一侠客,气度与我相合,我要提酒去祭拜。”

噗!

任岩面色古怪。

废了这么大功夫,还花了三十金,只是为了祭拜个书里的侠客,自家二爷已经越来越难以理解了。

但他还是立刻道:“小的虽然不知那人埋在哪,但既然是个有名的,小的知道去哪打听,只需要一会儿。”

陈沐此时已来到马车前。

踏上马车。

“那你去吧。”

并向任岩挥手。

任岩立刻应声,将酒壶放到马车上,然后便一溜小跑,消失在了人来人往的行人中。

没过多久的功夫,任岩就又再次小跑着回来。

喘着气。

“二爷,已经打听到了。”

“那便出发。”

陈沐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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