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04-陷阱
我:“你知足吧,你只需要收一个徒弟就还债完毕,某些带着负几百的任务量入元婴的家伙,那负担才叫大。”

老爹:“一年做一个任务,几百个任务欠债也就是花几百年的事情;教一个徒弟,要是他花上千年才能结婴,我也只能受着。”

我向前前掌门岳长老告状我爹对待收徒问题的态度不端正。

岳长老:“唉。”

我:“你们完全没有治他的招吗?”

岳长老:“如果他是元婴期,我们就有很多招;如果他是化神初期,我们也有点招;但他现在是随时可能迈入巅峰期的化神后期。你能理解化神巅峰期在云霞宗是什么概念吗?”

我:“修真界到底是修为老大。”

岳长老:“对。如果是原则问题,那么其他长老拼得自身严重受损也会联合起来制住裴长老,可收徒这个事情,它其实偏向私人,裴长老不收徒受影响最大的是他自己。如果他自己非觉得宁可让这事成为他修炼上的一个隐患他也不收,在他自己为后果负责的前提下,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我:“可他作为云霞宗修为最顶尖的长老之一,私与公其实已经不太能分开了,影响他自己多数时候也就会影响到云霞宗。假设他不收徒弟的代价是他入不了大乘,那么对云霞宗而言,便是失去了突破门派修为天花板的机会,代价也非常惨痛。”

岳长老:“不能这么算。首先,无论是修士个人还是门派整体,对修为提升的追求都是一致的,如果不存在充足的理由,则没有哪个修士或者门派愿意在能入更高修为的前提下,选择滞留在低修为层次。这句话反过来说就是,如果哪个修士或者门派明明有迈入更高修为的机会,但选择了放弃,那么便意味着其有比提升修为更重大的事情,也就是有更与其道中的根基直接关联的事情,即,不做便会毁修为的事情。”

我:“也即是,这件貌似做了后能提升修为的事情,其实长远来看不做才反而符合这修士的道,而做了则会在短暂、虚假的修为提升后,毁道、修为大跌、废、死?”

岳长老:“一个陷阱。”

☆、08605-危险话题

岳长老:“修士、门派都看重修为,都经常琢磨着提升修为、打破修为天花板的事情,但我们始终需要记得我们追求的不是修为提升本身,而是提升修为后能做到的事情。修为是我们做我们看重之事的附带收获或者趁手工具,而不是我们修炼的目标本身。”

我:“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若为了提升修为而委屈了自己,则修为也就不存在了。我们不能成为修为的傀儡,而需要掌控自己的修为。”

岳长老:“就是这样。”

我:“但你们真的觉得我爹的抗拒收徒是源于他道的根基吗?”

岳长老:“虽然我们觉得他只是尽心竭力养孩子太久后产生了一看到孩子就烦的暂时性条件反射,但除了裴长老本人,谁也不敢肯定这种可能是暂时性的条件反射会不会内化为他的道,于是只能他怎么说,我们就怎么信,无论听起来是不是荒谬。可以适当催促,但不能逼迫。”

……老哥说得对,这个话题一聊深入了我们这三个儿女徒弟就可能需要忏悔,我们真的应该乖巧地避开这个危险话题。

我顽强地再表了一句期待:“也许我爹收一个正常徒弟养几年后,他会觉得徒弟也没有很糟心?”

岳长老:“不,只要是在徒弟身上花了心思,而不是撒手放任的,便都会觉得徒弟糟心。修士在负担除了道侣之外的其他任何修士的生活、修炼时,都会觉得糟心。云霞宗要求元婴期必须收徒的理由之一就是为了让弟子适应那份糟心、适应负担除道侣和自身之外的人,这是为化神期时负担整个云霞宗打下基础。”

岳长老:“裴骥长老虽然没有养单纯的、真正的徒弟,但他确实是从元婴期起就深入学习了负担非道侣的他人,且他经历的糟心程度比很多专业坑徒弟的元婴期强多了,所以作为云霞宗长老,裴长老在收徒这一块应该算没有欠账的。现在让他收一个正经徒弟真主要是为了调整他自己的心绪,而不是在云霞宗的常规修炼流程中他欠了收徒债。”

……哦。看来是到了必须结束这场聊天的时候了。

在我礼貌道别、断通讯之前,岳长老又补充道:“对师父来说,一个徒弟只要没有入魔、没有触犯云霞宗的底线规则,其实这徒弟的糟心与否就与徒弟本身的特质没什么关系,而主要取决于师父在这徒弟身上花的精力。越花了心思的,就越感到糟心。”

☆、08606-宠爱等于嫌弃

岳长老:“也可以更通俗地说,只要一个徒弟没有犯原则性的错误,那么师父对这个徒弟的嫌弃程度便可以直接等同于师父对这徒弟的宠爱程度。其实即使徒弟犯了原则性错误,也不影响宠爱与嫌弃之间的等式,因为当徒弟犯了原则性错误时,师父对其的心态已经脱离了恨铁不成钢、焦虑、努力纠正等领域,而迈入了视之为敌的层次,也就是,不认这个徒弟了,是把这个前徒弟当作了敌人。”

岳长老:“对敌人哪有嫌弃的说法呢?剑修对敌人只会思考要不要现在砍死,或者砍到几分伤,动手时几乎不带感情,只考虑得失。嫌弃是很温情的,只会用在自己人身上。”

我:“谢谢。有被安慰到。”

岳长老:“难道你之前没想过这些?你总不可能怀疑过裴骥长老不宠爱你吧?”

我:“一直相信他的宠爱,但没有把嫌弃与宠爱直接等同,我以为他的嫌弃是体现他的傲娇?”

岳长老:“裴骥长老一直是一个很坦诚的人,好像没什么傲娇属性。你没发现很多师父对于他们的亲传弟子都很嫌弃吗?比如我对周介、周介对姜未校、惠菇长老对葛昔微、仰澈鹿长老对戚悉长老……”

我:“周前掌门对姜现掌门是嫌弃吗?”

岳长老:“未校不能独立把工作解决完、必须周介出面扫尾签字的时候,周介就特别嫌弃。”

我:“这个又不能怪姜现掌门,姜现掌门还是大师兄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掌门签字权。”

岳长老:“所以周介就动歪脑筋想把掌门签字权迂回地放入首徒手中,失败,于是周介迁怒未校迂回能力不过关。”

岳长老:“我是真嫌弃周介这为了偷懒无所不用其极的做派,他简直是想把‘掌门不用做事’放入云霞宗的底线规则里。”

那倒也不至于。最多是想放入可守可不守的表层规则。

我:“师父对已经出师的徒弟也继续嫌弃吗?出师后的徒弟已经不用师父继续教导了,也就是已经独立,师父不再需要负担这个徒弟的生活、修炼,理论上这对师徒便可以步入和谐友好的道友关系?”

岳长老:“理论上确实如此。”

☆、08607-网

我:“实际上为什么不?”岳毅杜长老对周介长老、仰澈鹿长老对戚悉长老,都依然负担着,也经常指点着。这种长老对长老的、非个例的后续指点,应该并不是基于感情用事,至少不只是,而应该有着关乎自身道、云霞宗根基的理由?

岳长老:“因为这份嫌弃与讨嫌的关系已经成为了师徒间的一种稳定相处节奏。徒弟出师之后,即使师父已经不需要指点这徒弟,也可以采用类似指点的方式来论道。有的时候修士很冷漠,比如徒弟入魔了,说杀便杀、毫不手软,甚至可能并不心疼,只遗憾自己看走了眼、在一个不可救药的家伙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但有的时候修士又很长情,一个模式用着觉得可以便一直用下去,不愿改变。”

岳长老:“但如果徒弟强烈希望改变被嫌弃、被指点式论道的节奏,那么好好与师父交流商量,或者用实力逼师父改变,也可行。”

我:“可我师父还是我爹,修为又始终压着我。”

岳长老:“这改变起来确实很难。”

我:“加之我也没有很多改变的动力。我还挺喜欢被我爹管的,只是不太喜欢他经常表达对我的嫌弃。”

岳长老:“管束与嫌弃是绑在一起的,要么你都舍弃,要么你都接受。你很难指望一个人、一件事,只留下符合你心意的部分、而不符合你心意的全都消失。毕竟这不是你定规矩的世界,不会那么精准地围着你打转。”

我:“我只能在权衡利弊后进行取舍。既不能因为看到一件事可爱的一面便无底线地忍受其糟糕的一面;也不能因为看到一件事糟糕的一面便畏惧去拿起其可爱的一面。想获得便必须有付出的准备,而付出后也必然能有所得。”

我:“我爹管我、嫌弃我的时候,他开心吗?你管和嫌弃周前掌门的时候,你开心吗?”

岳长老:“已经不是开心与否可以形容的了,这就是日常,是基础剑招,一天不练便觉得缺了点什么。徒弟是我日常自我训练的一个重要媒介——不管是出师还是未出师的徒弟——而通过我管徒弟、徒弟管他们各自的徒弟、师父之间交流管徒弟心得、徒弟之间交流不同师父的怪癖,云霞宗内建立出了庞大的师徒人际网,是一种有利于加深同门情谊的网结构。”

岳长老:“此外,所有弟子都去任务处做过任务、所有弟子都去藏书阁看过资料、所有弟子都在戒律处受过罚等,也都是加深同门情谊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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