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抱着瘫软的乔以莎, 稍稍后移,半身藏匿在她的身后,只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

洪佑森逆着月光, 呼吸深沉得如同海上的风,吹得狂躁浑长。

莫兰在乔以莎耳边轻声说:“你可帮我挡着点……”

这亲昵的姿态落入洪佑森的眼里, 发出狂躁的吼声, 双脚踩在破损的窗沿上,猛地一蹬。

乔以莎什么都没看清, 只觉得身体一阵风似地被带远, 她肩膀被莫兰扣得生疼, 瞬间被移到房间另外一角。

洪佑森扑了个空, 双掌重重抠在墙壁上。

乔以莎竟然还分出点闲心感叹,这楼质量真不错,在这样强烈的撞击下, 墙壁居然一点渣都没掉。

办公室楼下的房间内, 矮小敦实的皮翰双手举过头顶,指尖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 上方好似有无形的压力,顶得他面目狰狞,呲牙咧嘴, 满头大汗。

“顶住——!”闻薄天握拳咆哮,“你必须顶住!这楼是老爷子留给我的财产!千万不能有闪失!”

皮翰像便秘了一样浑身颤抖, 脸鼓得像蒸笼里的包子, 七孔喷气。

修将闻薄天拉到一旁。“不要打扰他。”

办公室内, 风雨飘摇。

洪佑森完全变形半狼的形态,偌大的狼头凶狠至极,獠牙间吐露森然的寒气。

乔以莎终于有点回过劲了,窗户被打破,咒术的结界消失,晚风助她找回了力量……

“我劝你冷静一点。”莫兰似乎是看穿了她的蠢蠢欲动,“现在你们两个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

乔以莎刚要反驳,洪佑森再次扑过来,莫兰抓着她在房间内到处躲闪。“放开我!”乔以莎大叫道。莫兰动作看似轻盈潇洒,实则冲击力极强。乔以莎觉得自己像在坐音速过山车一样,五脏六腑都要被甩出来了。

洪佑森的耐心渐渐耗尽,他以更迅猛的速度冲来,这次莫兰来不及躲闪,他一挥手,将乔以莎抛了出去。

黑色裙摆在乔以莎的尖叫声中划出一道飘然的弧线,她迎上扑过来的洪佑森,正对着近在咫尺的硕大狼头。

“啊——!”

说实话,半狼形态的洪佑森外表看起来还是有些恐怖的,跟平日里的木头小甜心形象相差甚远,他有着浓密粗糙的鬃毛,直立的狼耳,锋利的獠牙,还有一股凶狠浓烈的气味,甚至比完全狼形态的变形更有侵略性。

乔以莎一度怀疑他一不小心就会将她啃折了。

好在洪某狼这点理智还是存在的,他半空中将乔以莎一把抱住,平稳落地。

乔以莎两腿发软,晕晕乎乎间感觉自己脸颊和脖子上有湿润的触感,她内心一滞,心说这小朋友该不会是喜极而泣了吧……转眼,一颗又圆又大的黑鼻头正一紧一紧在她脸旁抽抽。

洪佑森闻了闻她的味道,确定她没有受伤,大爪子给她拨到后面。

备战中,他动作爽利,差点给乔以莎扒拉个跟斗。

“哎?我说……”

洪佑森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看架势,像是要跟莫兰拼个你死我活。

“你先等等……”她拉住他,再次被拨开,再拉,再被拨。洪佑森始终保持着野兽的警觉,双眼紧盯莫兰,一刻没有偏移。

“你能听我说句话吗?”

看起来是不能。

“是误会,他没拿我怎样,我们先走吧。”

半狼形态不便发声,洪佑森歪过头看她,胸口发出呼呼的声响,神态中明显写着不同意。

乔以莎拍拍裙子。

“我真的没事,你不走我可走了。”

他还不动弹,她说到做到,扭身往外走。

“乔小姐。”莫兰叫住她,他到之前血族女人留下的衣架旁,蹲下身,选了一双精致的黑色高跟鞋,轻轻打个指响,鞋子飘落在乔以莎脚前。

乔以莎也不客气,直接穿上,大小刚刚好。这鞋子跟高至少八公分,她一挺身,顿时觉得气势更盛了。她甩了莫兰一眼,眼神示意——晚点再跟你算账。莫兰好像听懂了一样冲她点点头。乔以莎一挥手,道:“走了!”

洪佑森原地站了一会,后来听到走廊里渐远的高跟鞋声,牙槽一咬,跟了出去。

在他身影消失的一刻,莫兰终于难忍身体的负荷,背靠墙壁瘫坐下来。“天……”他呼吸急促,额头冒出冷汗,本就苍白的皮肤再添一层阴冷,像冒着寒气的冰块一样,冰下青细的血管若隐若现。

修和闻薄天很快赶了过来。“主人!”修直奔莫兰,莫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让我歇一会。”

众人围在莫兰身旁,闻薄天忙着去检查房间破损情况。

“哎呦这窗户,怎么都坏成这样了!这伙野人!”

修半跪在莫兰身旁,等他恢复了些,问道:“主人,真的不用再做什么?就这么让他们回去了?”

“我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跟他们起冲突。”莫兰有点脱力地说道,“而且我们还不能完全确定接下来该如何操作,不能轻举妄动。”

修说:“从西边传来的消息,一直在说图安的力量源于他的心脏,如果我们……”他欲言又止,莫兰看他一眼。“如果?你想怎么做?把他心脏挖出来?那如果不是呢,你还能安回去吗?”

修:“这……”

莫兰皱眉:“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这么鲁莽。”

修被他说得耳根发热,惭愧地低下头。

“我们不能太冒失,图安这么多年才出现一次。”莫兰靠着墙壁,喃喃道,“一定要很谨慎,很谨慎才行……”

另一边,乔以莎已经步行下了三层楼,洪佑森追上了她。他已经恢复人类的形态,上衣因为变形撑爆了,露出坚实赤裸的身体。

他问道:“怎么回事?”

乔以莎皱眉:“啧,你这造型……”

“你被她抓来的?”

“这么下楼会不会有点不太合适啊。”

“你衣服留在车上了。”

“要不你把脸蒙上吧。”

“还有手机。”

“要不我撕截裙子?”

“……”

两人隔着次元壁聊天聊得还挺流畅。

“走了走了,先回去。”

洪佑森堵在乔以莎面前,静静看着她。

“你不说清楚,我现在就回去找他。”

“没什么好说的,真的是误会了。”

“不可能。”洪佑森指着她的胸口。“你心跳得很快,你在撒谎。”

乔以莎一本正经道:“心跳的快是因为受到了惊吓。”

洪佑森将“惊吓”这词在嘴里含了三秒,说:“所以说你还是被他抓来的。”说完转身又要回去。

“别别别!真不是,咱们赶紧撤了……我高跟鞋走不远,来你抱我下去。抱我!”她往洪佑森怀里一扑,他稳稳接住。连拉带扯下,可算把人拽走了。

柳河在院子中心的小喷泉等他们。

“哎呦呵。”柳河看乔以莎这一身打扮,“走红毯去了?”

乔以莎:“看我眼神,谨慎发言。”

柳河笑道:“我去取车,咱这就回家了哈。”

夜风清幽,抹去了刚刚的肃杀之气。

他们回到Bly,屋内气氛紧绷。众狼严阵以待,乔以莎刚进屋就被团团围了起来。鲁莱抓住她的手,问道:“没事吧?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没事没事,我先去换个衣服。”乔以莎上楼,洪佑森跟在后面,三个祭祀明显想要拦下他,被柳河打了岔。

“几位老师傅,请给年轻人一点空间。”

乔以莎进了房间开始脱晚礼服,旁边伸来一只手,洪佑森将她落在车里的衣服递给她。

“你怎么还光着身子。”乔以莎一边换衣服一边问他,“给你买的衬衫看见没?”

“看见了,粉色那个?”

“喜欢吗?”

“还没试过。”

“换上。”

洪佑森听她的吩咐,找出粉衬衫套上。乔以莎穿好衣服回头,一眼瞧见粉嘟嘟的小狼人,心情顿时晴朗。

“怎么样?”洪佑森问。

乔以莎比了个大拇指。“妈的……竟然说咱们只适合冷色调,真没品。”她勾住洪佑森的脖子,照着嘴唇就是一记香吻。“喜庆!”

洪佑森问:“他还说什么了?”

乔以莎保持着搂着他脖子的姿势,指尖在他脸颊上拨了拨。

“他还说你是图安呢。”

洪佑森不语。

乔以莎比划一个举话筒的姿势。

“请问洪先生对此有什么看法?”

“没看法。”

“你觉得自己是吗?”

“无所谓。”

乔以莎叹了口气:“其他人都感觉出来了,等会出去就知道了。你看到刚你进来的时候那三个祭祀盯你的眼神没?跟看到肉包子的狗一样。”

洪佑森神色平静,再次发问:“除了这个,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乔以莎:“也没说什么,就夸你来着。说你眼光好,挑中我了。”

洪佑森歪了歪头,乔以莎手掌轻轻拍拍他的领口,语气轻松地说:“所以说,别动不动就要动手。都什么年代了,大家都是爱好和平的,你看谁还搞武力那一套?”

洪佑森问:“那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乔以莎僵硬道:“别杠啊。”

她往门口走,洪佑森在后面说:“不是我非要动手,是他故意挑衅我,你应该感觉到了,他想激怒我。”

“行吧,不管怎样今晚都过去了,出去看看他们吧。”

“你还没解释清楚。”

“不要让女人解释任何事。你整理一下表情,一会出去得有个完美亮相。”

“但是……”

“走了。”

“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我说了走了!”

“你……”

乔以莎被他问得脑袋发胀,她站定门口,双手握拳,猛吸口气,仰头就是一声尖叫,声如哨笛,沸反盈天,穿云裂石。

柳河在一楼削苹果,闻声屁股一紧,啧了一声道:“又犯病了!”

洪佑森终于被她喊闭麦了。

乔以莎理理衣服,推开门,楼下十几双金眼睛一同向上看。

大祭司拨开狼群站了出来,仰头道:“巫女,我们要跟阿森谈一谈。”

乔以莎冷笑:“阿森?你跟他很熟吗?”

大祭司:“……”

柳河嚼着苹果出来打圆场。

“没事,她一被刺激就容易抽风,哎!小伙!”他招呼洪佑森,“过来!”

洪佑森走下楼,柳河说:“他们已经等你很久了,你多少抽点时间。”洪佑森回头看乔以莎,她抱着手臂靠在二楼楼梯口,目光灼热。

“别管她,让她自己沸腾一会。”柳河给洪佑森推到狼群中央,鲁莱扣着他进到一个包房内。

狼族对洪佑森的测试比对雷利的要快一些,但也将近四个小时,狼人们都在房间外蹲守。

乔以莎渐渐冷静下来,柳河过来跟她说话,她也提不起兴致。静谧之中,疲惫和担忧一同袭来。柳河让她上楼休息一会,她不愿走,坐在那喝酒,后半夜的时候趴在吧台上睡着了。

她不知自己是何时醒来的,只是朦朦胧胧间有种被唤醒的感觉。

睁眼时,入目的是洪佑森的脸。他坐在她身边隔着一张吧台椅的位置,她右脸贴着吧台,他左脸贴着吧台,两人歪曲的造型和谐统一。

洪佑森熬了一夜,双目因为疲倦,显出几分平静的乖巧。

“看什么呢?”乔以莎沙哑着问道。

“你。”他说。

“怎么隔着一张椅子?”

“离太近容易看花。”

两人这么安安静静互吐了一会鼻息,乔以莎又问:“他们说什么了?”

他没有马上回答,瞳孔有轻微的颤动,似乎在回忆什么。

其实这一整晚,那三个祭祀跟他说了太多东西,关于图安,关于部落,关于狼人的文明,还有接下来的安排。

关于他父母的事他们只是一句带过,但在乔以莎问他话的时候,他却只能想起这一句。

“他们说我生母是因为承受不住我的力量才过世的,山里的野狼知道我还活着,所以他们刨开了我母亲的身体。”

乔以莎看了他片刻,低声说:“过来点。”

洪佑森靠过去一些,女人的手覆在他的脸颊上,乔以莎用拇指抵在他的眉心,发出轻盈的光芒,缓缓向上,划过一道笔直的线。一股薄荷般的清凉感从头到脚倾泻下来,舒服得洪佑森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凌晨的酒吧空旷寂静,在残留的酒香中,顶灯投射的灰白光线好像幻化成了月光,温柔地抚平了一切遗憾与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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