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以莎势要将装傻充愣进行到底。
莫兰说:“我相信你已经看过这些征兆, 他成年以后, 每次情绪有较大变化时, 都会往觉醒的方向更进一步。”他微微歪头,回忆道, “但等他自然觉醒还是太慢了……上一次我见到他时,他已经三十岁了,但仍然没有完全成熟。”

乔以莎对他毫无回应,莫兰就像个大学教授,面对着熟睡的学生依旧讲得浑然忘我。

“那时他生活在法国边境的一个小村庄里,他收养了一个病弱的小孩,他们相依为命。后来欧洲爆发了反宗教压迫战争,那孩子在战乱中意外去世了, 他受了很大刺激,也因此觉醒了。”

乔以莎眼皮一跳,内心升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该不会、该不会是要……

莫兰似乎明白她所思所想, 目光轻柔,语气舒缓。“放心, 我不会伤害你, 我们的确需要图安醒过来, 但我希望用和平的方式。你是为数不多能对他的情绪产生影响的人, 我希望你可以帮我。”

“……你们为什么要他觉醒?”

“我们需要他。”

“做什么?”

“具体还不好说。”

乔以莎哦了一声, 莫兰指尖相抵, 轻声问道:“你同意吗?”

乔以莎点头, 莫兰笑了:“这真是太……”乔以莎忽然指着后面:“哎, 你看那是什么?”

莫兰:“?”

乔以莎:“看啊。”

莫兰扭过头,一瞬间感到脑后一股大力,乔以莎按着他的后脑勺使劲往车窗上一撞。他毫无防备,额头重重砸在玻璃上,玻璃窗砸出了裂缝。

“唔!”

乔以莎大骂:“我他妈同意你就有鬼了!”

她趁莫兰被撞懵了的刹那,身体往下使劲一沉,随之化作一团黑烟,落下车底。

“……诶?”莫兰捂着额头坐起,身旁的驾驶位已经空了,上面堆着女人的衣服。

乔以莎从车底溜走后迅速窜入空中,化成乌鸦的形态朝南边飞去。她尽可能提速,但她也知道这样维持不了,她必须尽快找到隐蔽的地方。

然而还没飞出去百米,她便感到头顶暗了下来,一团黑色的雾气围绕在她周身。

“你的施法速度真快,实战经验很丰富啊。”

这些逃命的法子都是跟柳河打天下的时候用的,确实熟练。

“我听皮翰说,关于空间的咒语非常难掌握,你真了不起……”莫兰的语气跟刚才比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依旧平平淡淡。乌鸦被黑雾完全包裹起来,乔以莎听到的声音立体环绕,好像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存在。

乔以莎心说我真了不起早就摆脱你了。

黑雾越包越紧,乔以莎急得哇哇叫。

“你别碰我!我可没穿衣服,你敢碰我小心我赖上你!”

那黑雾果真停住了。

“你说的对,”他带着点笑意。“是我欠考虑了。”

黑雾渐渐变幻成半透明的影子,他飞在她身侧,摘下帽子。

“女巫小姐,失礼了。”

随即帽子往乌鸦身上一扣,乔以莎来不及呼喊,只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地面上,那两位吵架的电动车主叫来了警察,警察处理他们的事花费了十来分钟,人群散去后,警察发现一辆黑车停在马路中间。等了一会没车主来认,就以妨碍交通为由叫来拖车给拖走了。

傍晚时分,洪佑森放学了,一下午的志愿调查搞得他头痛欲裂,迫不及待联系乔以莎,想要出去吃顿好的。

结果是警察接的电话。

“你是车主朋友?来一趟吧。”

洪佑森被叫到派出所,警察说车主登记的手机号码联系不到人,让他叫人来领车。

警察们抱怨道:“到底怎么搞的,衣服脱光人没了?车钥匙都没拔走,真是奇了怪了。”

洪佑森来到院子里,围着柳河的车绕了半圈,看到副驾驶的玻璃上撞击出的裂隙,他双眼微眯,金色光芒一闪而逝。他扫见裂隙缝中擦了一丝不易被发现的,干涸的血迹。

他弯下腰,高挺的鼻尖轻轻贴在玻璃上,凝神轻嗅。

血的味道很不寻常。

车门没有锁,洪佑森开了门坐进去,看到驾驶位上的衣服,静默无言。

他干坐了一会,给柳河打了电话。

柳河过来交了罚款,然后载着洪佑森回Bly。

路上,洪佑森问柳河:“她联系过你吗?”

“没。”柳河半开车窗,叼着烟道,“中午的时候跟我说要我稳住那伙猛男,她要给你买衣服。”

洪佑森转头,看到后座上放着一个口袋。他拿出来,翻出里面的衣服。柳河余光瞥见,笑着说:“怎么弄个粉的啊。”

洪佑森没说话,柳河看他脸色,安慰道:“没事,那丫头经常抽风,指不定上哪去了,别担心。”

“车里有股气味。”

“什么味?”

“那个男人的味道。”

“……”

他见过他,他清楚地记得他的气味。

柳河把这沉默想偏了。

“咳咳。”他清清嗓子,“我觉得吧,这个……男女关系啊,最重要的还是信任和理解,你说是吧?”

洪佑森平静地看着远方,柳河坏笑两声,又说:“那丫头虽然混夜场,但也算洁身自好。……咝,好像这么说不太准确,不是洁身自好,是她眼光太高,一天神叨叨的谁也看不上。挺大岁数了没准还是个处女呢,你说搞不搞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看向洪佑森,四目相对,狼的金瞳宛若冷山中的萃河,凉得柳河肚皮一抽,笑声夏然而止。



回到Bly,屋里正热闹。

经过一下午的消磨, Bly气氛有所缓解。狼人们都不适合动脑子,反正现在大家都毫发无损,他们也看开了,正在舞台上欢乐BBQ。

“诶,你们回来啦!”

吃的满嘴是油的狼人们回过头,鲁莱嘴巴鼓鼓囊囊地说:“车怎么停半路了,乔以莎呢?干嘛去——”她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到柳河身后那个面色低沉的人身上,问话瞬间止住了。

不止是她,所有见到洪佑森的狼人,都像察觉到什么一样,定在那里。

鲁莱的第一感觉是洪佑森看起来不太一样了。

第一次见面时,洪佑森只是个沉默懵懂的孩子,第二次则是个累到虚脱的病患,但是这一次,鲁莱见他的一瞬间,皮肤几乎灼热。

其他狼人也多多少少也感受到了,他们当中反应最大的是雷利,他原本蹲在椅子上烤肉串,见到洪佑森直接跳了起来。

“就是这个!”他大叫着,在充满肉香味的房间里,他清晰地嗅到了。“巫女身上就是这个味道!”他眼球迸发炽烈的金光,伸手指着洪佑森。那手指一开始是笔直如枪的,后来莫名软了一点,也颤了一点。

洪佑森看着他,雷利站在大厅的舞池中央,两人相距十来米,舞池上方亮着灯,搭配着BBQ的烧烤烟,远远地营造出一点舞台剧的效果。

洪佑森看雷利是清晰的,但洪佑森位置靠门,光线较暗,大半张脸藏在阴影之中。

店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但这对洪佑森影响很小,他扫了一圈,再次看向柳河,问道:“你有办法联系到她吗?”

柳河把乔以莎的手机拿起来。

“她手机也忘车里了,不好找啊。”

洪佑森思考片刻,低声道:“那伙人的老巢是不是在中心医院?”

柳河:“哪伙人,闻少爷?我也不清楚啊……”他招呼众狼,“哎,闻薄天他们是不是都在康可医院呢?”

没人说话。

洪佑森把装着粉衣服的袋子递给柳河。“帮我收好,我很快回来。”说完便往外走。

“站住!”鲁莱震惊道,“你怎么回事!”

洪佑森并未驻足,他行至门口,鲁莱再次喊道:“不许走!给我拦住他!”大祭司起身,拐杖往地上重重一跺,木制地板竟生出粗壮的树根,像张大网一样将大门封住。

“公主在跟你说话。”大祭司沉声道:“你是谁,我们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洪佑森捏了捏树根,判断出这是召唤物,结实异常。

大祭司:“你是打不开的,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什么人?”

洪佑森不言,后退半步,两脚错开,后脚猛一蹬地,一记开山腿踹在大门上。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门带着树根,以中世纪城堡吊桥的形式啪嚓落地。

大祭祀:“……”

门口路过的行人吓了一跳。

“干什么……”柳河看着损毁的大门,咆哮道:“卧槽!真当自己家了啊!这门多少钱你们知不知道?!”他看向洪佑森。“不是哥说你啊,能不能成熟点,碰这么点事就慌成这样?”

洪佑森阴沉着脸,周身散发着令群狼紧张的气息,然而柳河好似绝缘体,满脑子只有自己被踹坏的大门。

“还不快给老子扶起来!演电影呢吗!”

洪佑森沉默许久,最后弯腰抓住树根,把门拉了起来。

狼人们的注意力依然集中在洪佑森身上,大祭司重整表情,说:“少年人,我们需要对你进行一个试验,大概需要半天的时间,事关重大,你不要抗拒。”

洪佑森没有理会。

柳河叹了口气:“你们不要在这各说各话,有问题就要沟通。来,过来。”他提提裤子,向狼人们走了几步,驻足回头。“说你呢,愣那干嘛?”

柳河语气很冲,不容拒绝。洪佑森黑着脸,在内心判断了两秒柳河在他与乔以莎交往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最后迫于压力,跟了过来。

于是,在柳河的统筹指挥下,狼民代表大会一次会议在Bly顺利召开了。

“我要去找她,你们有什么事快点说。”洪佑森首先发言。

众狼依旧打量他,其中视线最为热辣的是雷利,他全身心投入在盯人大业中,眼里闪烁着别样的光芒,就差冒星星了。

“我上一次见你不是这样的。”鲁莱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洪佑森看了柳河一眼,后者抬抬下巴,他没什么语气地说:“我吃了药。”

“药?”鲁莱凝神思考片刻,“什么药?为什么要吃药?”

“我要考试,没空理你们。”

这语气听得鲁莱蹭蹭冒火,站起来转了几圈。

“是你吗?”

他没说话。

鲁莱厉声道:“我问你是不是你!”

洪佑森抬眼,上挑的视线犹如一把宝剑,直插入鲁莱的心口,她下意识后退半步。

“说完了吗?”洪佑森语气未变。“我要去找人了。”

鲁莱:“不行,你得留下,如果乔以莎真是被血族带走了,那这就是彻彻底底的陷阱,你不能自投罗网。我们替你去。”

“不用。”他毫不犹豫拒绝了。“我自己去。”

鲁莱皱眉:“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如果你真是——”想起自己之前留下的“菜鸡”评语,鲁莱着实说不出“图安”俩字。

“总之你放心,我带来的都是部落最勇敢的战士!我可以对天发誓,一定能把乔以莎带回来!”

她语气刚烈,目光炯炯,一人发声,群狼响应,一时间大厅内好似刮起无尽的野风,杀机滚滚。

旁边有人轻轻叹了口气。

柳河大喇喇躺在沙发里,摇着头看这群起义的狼人。

“干什么,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啊?”他歪着头看鲁莱。“血洗中心医院啊?我拜托你们冷静一点行不行?”

柳河耐心地说:“鲁小姐,自古以来,但凡抓人质都是想谈条件,我建议我们先以沟通为主。否则万一起了冲突,有什么闪失可没后悔药了。以莎那小身板那么脆,一不小心就没了。到时候你们拍拍屁股走人了,剩我一个孤寡老人。”再指指洪佑森,“剩这一个鳏夫,下半辈子谁负责?”

鲁莱:“……”

柳河拍拍大腿,站起来说:“这样吧,我跟阿森先去,你们在这等着,咱们随时保持联系。”

鲁莱还想对洪佑森说点什么,柳河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你说什么都没用,他又不听。”他看向洪佑森,再次确认。“你听她的吗?”

洪佑森摇头。

柳河又问:“那你听我的吗?”

洪佑森思考三秒,点头。

柳河冲鲁莱耸耸肩,然后一推洪佑森的背,两人踩着吊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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