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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北角,一家高档私人会所里,闻薄天正在跟人打牌。

几个手下上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点什么,闻薄天眉头一紧,说:“叫过来。”

片刻后,柴龙进来了。

他刚醒来不久,头上还渗着血,只拿纱布简单包扎了一下,他的胳膊和肋骨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气息不稳,走路踉跄。

闻薄天上下打量他,缓缓道:“你这什么情况?不是说不可能输吗?”

柴龙低声道:“抱歉。”

“抱歉?”闻薄天眯眼,“抱歉就完了?”

一旁小弟拿过来一件校服,闻薄天拎起来一看,往柴龙脸上狠狠一甩。

“你他妈职业拳手输给一个高中生?!”

他的声音带着回音在空旷的地下泳池绕来绕去。

闻薄天很年轻,从前他就长了一张不错的脸蛋,现在更是精雕细琢,挑不出任何毛病。他刚游完泳,穿着条泳裤,外面披着一件黑底红纹的丝绸睡衣,配上他过于苍白的肌肤,整个人透着股病态的贵气。

只可惜,再完美的外表也掩盖不住他神色里的狰狞阴毒。

他转头,轻描淡写对旁边的小弟说:“把他妈的药给我停了。”

柴龙闻言,紧张地抬起头:“别!”他往前走了半步,“求您了,请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真的是对手……太出乎意料了,我没准备好。”

“你不要给我说这些没用的。”闻薄天手掐腰,站到柴龙面前。“你是热场的,懂吗?”

身旁小弟递来一杯鲜红的饮品,闻薄天一饮而尽,面无表情道:“在小爷正式复出之前,你要持续不断地找那对狗男女的麻烦。以此为条件,我才会让医院帮你妈免费治病。”他摊开手,“我现在是出不去,才会给你机会。你是前菜,现在馊了,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柴龙还是那句话:“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闻薄天:“你都这个德行了,还要什么机会?”

柴龙头垂首,浑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声音沙哑:“只要您不停我母亲的药,我什么都肯做。”

闻薄天抱着手臂来回走了两圈,眯眼琢磨了一会,半晌,轻轻扬了扬下巴。

*

乔以莎在做一个关于过去的梦。

这种类似的梦她做过无数次了,内容大同小异。梦的前半段总是不好的,关于暴力、血腥、恐惧,还有胁迫……但后面总会有一个转折点,月空中亮起黑星,在那之后,天上地下,一片鸟语花香。

她对这梦很熟悉,熟悉到跟吃自助餐似的,都已经可以自己添加细节了。

这一次,她也一如既往等着转折点到来,然而在她的期待值被调到最高的时候,电话响了。

她按断,眼睛也不睁,祈盼能把梦续上。

下一秒,电话又进来了。

乔以莎眼睛开了一道缝,手机拿到耳旁,对方声音低沉,与窗外松软的日光形成鲜明对比。

“想赖账?”

她还未完全从梦中清醒,没出声。

洪佑森:“别装死。”

乔以莎勉强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有点低血压。她手按着额头,沙哑道:“我们去哪?”

最后他们约在市图书馆一个独立借阅室,大早上没几个人,安静得如同坟场。

乔以莎睡眠严重不足,在这种环境下困意更是被无限放大,身体沉得像浸满水的棉花。

洪佑森:“你听我说话了吗?”

乔以莎:“听了……”

洪佑森静了静,说:“我帮你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吧。”

乔以莎强撑起眼皮,瞥他一眼:“也差不多行吧……”

洪佑森冷冷道:“我最起码睁着眼睛。”

这倒也是。

乔以莎揉揉脸,坐直身体,抬起眼皮,洪佑森将耳机递过来。

实木的桌子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又是一剂催眠的良方。

事先买好的咖啡已经喝光,丝毫没有起到提神的功效,乔以莎把剩下的冰块尽数倒到嘴里,嘎嘣嘎嘣咀嚼起来。

洪佑森坐在一旁椅子里,默不作声看着她。

这是一通电话,一个女人向一个男人咨询法律问题。从声音判断,洪佑森的父亲大概五十岁上下,性格严厉而刻板。

乔以莎摘了耳机。

“你爸是律师?”

“嗯。”

乔以莎刚把手机放桌上,电话就进来了。她看看屏幕上的号码,眼神询问洪佑森,他说:“我班主任。”

乔以莎有条不紊地从包里翻出一瓶配好的药剂,一口喝光,静了两秒,清清嗓子。

洪佑森眉眼微动,明显有点被这亲爹的咳嗽声惊到了。

乔以莎接通电话,按了免提。

班主任问:“您好,请问是洪佑森的父亲吗?”

乔以莎说:“是,您请说。”

洪佑森的班主任是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风格严谨肃穆,絮絮叨叨讲了半天高三年级最后冲刺阶段的重要性。他很负责,几乎把洪佑森每个科目都点评了一遍,冗长得乔以莎眼皮直往下沉。

洪佑森踢了她一脚,她一个激灵坐直。

“……还有这次的月考,他的成绩不太理想。”

乔以莎说:“我知道了,我会批评他的,请老师们继续监督。”

班主任道:“这孩子有点太内向了,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学习就不说了,前一阵子篮球赛给他报名,也不好好打,那球我都看出来了,都乱投的!”

乔以莎斜眼,洪佑森沉默地靠在椅子里。她心说这可能不是传统的“内向”能解释的……

“那个,最后还有一个问题……”班主任欲言又止。

乔以莎:“您请说。”

班主任叹了口气,说:“洪佑森吧,确实外形条件比较突出。”

说完,三个人都顿了顿。

乔以莎瞄了洪佑森一眼,勾起嘴角,不怀好意地问:“他早恋了?”

洪佑森静静看着她。

班主任:“那倒没有,这方面学校盯得非常紧,绝对杜绝早恋!不过……有时候他虽然没那个意思,但怎么说呢……”班主任明显不擅长跟人谈感情方面的话题,几句话说得吭吭唧唧的。“这花熟了,蜜蜂蝴蝶就自然往一起凑,还得是他自己稍微注意一点。”

一阵沉默。

乔以莎:“您的意思是,他招蜂引蝶了?”

班主任:“这话就说得有点太难听了,没有那么严重。洪佑森是个好孩子,虽然转学之前学习基础不太好,但老师们都知道他很努力。现在已经是高中最后一段时间了,学习是重中之重!家长和老师之间一定要相互配合,争取让他考一个好大学!”

乔以莎:“一定配合!”

班主任又讲了一点课业上的事,双方一番客套,挂断电话。

乔以莎转头:“听见了吗?儿子?”

他看着她:“你再叫一遍。”

乔以莎舔舔嘴唇,说:“我问你,篮球赛为什么不好好打?”

“没法打。”他说,“我用点力篮筐就扯掉了。”

“那这个就算了。”乔以莎站起来,拾起空咖啡盒,敲敲桌子。“好好学习,别再沾花惹草了啊。”她把咖啡盒扔垃圾桶里,往外走。

洪佑森单挎着包跟在后面,没有说话。

两人走出图书馆,乔以莎被外面阳光晃了下眼,一偏头,看到身边的人。

洪佑森今天没穿校服,T恤外是一件贴身的黑色运动服,即便姿态松散,也难掩挺拔之姿,往那一戳,实是引人注目。

狼人的素体放在高中生里,真的是有点犯规了。

乔以莎不自主地重复班主任的名言。

“说得对啊……花熟了,蜜蜂蝴蝶就自然往一起凑,确实怪不得谁。”

他拧着眉看过来,正对着她的脸。

因为生物钟彻底颠倒,乔以莎很少见太阳,皮肤一片青白,质感却出奇的透彻,像冬日窗上结出的冰凌。

不知道是不是睡眠不足的原因,她此时看起来有点迷糊。

“你什么意思?”洪佑森沉声问。

人是一种很容易被环境左右的生物,异人也一样……听到悲伤的乐曲就难免伤心,看到漂亮的景色自然会高兴,被轻柔的阳光照着,就忍不住思考绵软嫩拙的话题。约战单挑之事告一段落,乔以莎心情放松,不吝赞赏。

“夸你长得好啊。”

她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视他的身体,最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纤细的指尖弹了弹他胸口不存在的灰尘,小声说:“我最有发言权了。”

图书馆外是一个小广场,中央有个雕塑,是爱神难得一见的青年造型,他羽翼张扬,姿态优雅,在光芒中拉着长弓。雕塑周围是休闲的人群,天异常蓝,工作人员在人群中间投喂白鸽,不听话的小孩跑来跑去。

乔以莎很久没有见过上午十点的太阳,这景象让她有些恍惚。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内眼角下面几颗淡淡的雀斑稍稍清晰了点,位置妥帖自然,像特地装饰上的一样。

洪佑森低声道:“乌鸦是你叫来的?”

乔以莎嗯了一声。

洪佑森说:“我不需要。”

乔以莎:“他们既然把你校服拿走,就有可能再来找你。”

洪佑森:“无所谓。”

乔以莎耸耸肩,说:“就半个月,我会让它们待在校园外,不会打扰你的。”

又静了一会,洪佑森问:“那人为什么找你们麻烦,查清了吗?”

乔以莎打了个哈欠:“还没,他们很会躲。”

提起这个话题,乔以莎目色渐深。她派出去跟踪的使者都中途回来了,如果不是跟丢了,就是说明那些人去的地方有它们不喜欢的东西在。

洪佑森:“你们有仇家吗?”

乔以莎:“我们的仇家能组个俱乐部了。”她深吸一口气,无奈一叹,“没办法,早年缺德事干太——哦不是,是早年竞争太激烈了。”

洪佑森:“……”

乔以莎转头,冲他温柔一笑。

洪佑森不说话了。

两人又站了一会,乔以莎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补觉了。”

等了一会,没听他回应,乔以莎朝他伸出手。

“咱们算是……合作愉快?”

他垂眸,看着她修长的手掌,片刻,握了上去。

乔以莎轻挑眉,虽然给人感觉无限苍凉,但意外地,他的手非常非常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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